“靖娘，我想回中原。”
寂静的帐篷中，外面的雨声分外响亮，凝固的气氛里充斥着难以言尽的苦涩。
阮靖唯背对着井潇然，停下手里的动作，慢慢直起腰，望着面前凌乱的床铺，以沉默回应。
井潇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阮靖唯的动作，低声叹了口气。
大概这真的是井潇然深思熟虑后才好不容易开的口，然而两人长久的沉默则是对此最无措的回答。
阮靖唯双唇微张，目光溃散，脑中一片空白。
这已经是她所设想的结果中，算是比较好的假设了。世人总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缔结姻缘。她和井潇然之间无名无分，甚至不被别人知晓，连私定终身都算不上。
阮靖唯不喜欢逃避，此时心中虽酸，还是定了定神，木然开口：“我……嗯，我知道了，那你，”
“也许，我不能娶你。”
阮靖唯后面的话被打断，愕然听完井潇然说的话，阮靖唯只是涩然抿了下唇，低声道：“我知道。”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所以，阮靖唯早已做好了准备。
他们不管心意再怎么相通相印，最终，他们还是很可能不能相伴相守。因为他有他的难以背弃，她有她的不能舍弃。
他们一直只是在珍惜此时，谁也不知道当问题被摊到面前的那一天来临时，他们会怎么样。
井潇然望着她落寞的身影，轻轻地开口，缓缓地说：
“但是，我这一生，只想和你，长相厮守。”
哪怕一辈子无名份，哪怕要耽误彼此一生，我也只会和你携手白眉，终此一生。
于是，他决定要回中原。
一颗心，莫名地，渐渐紧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愿意这样与我终老吗？”
阮靖唯终于转过身看他，双眸中充斥着各种不可言喻的复杂情感，双唇微颤，努力控制着自己说：“井潇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井潇然目光坚定，平静坦然地看着她：“终有一天，你会正面和朝廷对峙。如今，我助卫王夺位，可是不家中并不会支持。如果有一天，井家挡在了我们的路上，我除了极力将井家拉离旋涡外，我不会干涉你们与朝廷任何一方。只是，这么一来，我负了我爹，亦负了你。至少，我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
“你可知，我从未想象过，你会娶我。”阮靖唯一瞬间，眸中回复了平静，但不过一刹那，又迅速起了波澜！“只要你认我，什么媒妁之言，有一句与没一句并没有差别。”
他要回中原！
可是，他并不是要走回头路，而是，他希望能离她更近。
井潇然眉目逐渐柔和，伸手拉过伊人的手，放到自己脸边。“这段时间，我会替你守着江湖。”
“也许我会使你为难。”
井潇然抬头望尽伊人眼眸深处。
“然而，我为难之时，你必然已经尽力了。”
大雨来的突然，一下子下得倾盆，耳边雨声如雷。
雨点搭在伞面，有如冰雹砸地，“砰砰”作响。
颀长的身影停在帐篷外，久久不去，低着头，披散的长发遮掩着阴郁的脸。
里面那两人只专心彼此，放松了警惕，没有留意到他没有远去。他原本也并非有意偷听，可是出来以后实在迈不开腿，双脚有如被钉在地上一般，耳朵忍不住凝视去听。
“……我可能，不能娶你。”
他不能娶你，可是，我可以娶你啊……为何，我却也不能和你在一起呢？
没有、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为什么往东边快马加鞭送去消息那么多天了，一个人都没有回来！
连日来的苦熬，兰氏的人马已经开始出现捉襟见肘的困窘，然而，对面乔氏后备充盈，此时大量浪费弓箭兵矛也还是游刃有余一般。
大当户几乎每日都写一封急信让手下往东边送去，可是这么久了，东边连一个人都没有回来！
发生什么事了？
从东边回来的人，肯定都要经过乔氏。尽管也考虑过和东边人手夹击乔氏，但料及乔氏肯定亦有人折返，所以还是以返回兰氏为首要。
难道，是乔氏发觉后，截杀了？
乔氏截杀竟然会让东边回来的人全军覆没！
穹庐之中一副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内里众人皆是一副不敢言语的表情，不是偷瞄大当户的脸色，都忙低头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
大当户看他们一个个的神色，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只不过此事也并非他们可以控制，这才没有将怒气发泄到他们身上而已，不耐烦地摆手，烦躁地将人打发了出去。
“颜开。”
立在最末，隐身人群中不起眼的汉人被点到了名，立即止住迈开的步子，回身作一揖，低眉顺眼的汉人做派。
大当户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有什么办法？”
“……”颜开略一沉吟，摇摇头，“属下目前也没有办法……若不是子宁现在在皇帐坐镇，或许他能想到什么。”
大当户仍目不转睛地看着颜开，沉声说：“我记得，你说过有三个奇特的汉商在西边一带走动。”
颜开目光微闪。
提及这三个人，颜开亦是疑惑的很。安歌明明已经应承他会取董木合的性命，然而如今董木合仍安然在乔氏之中，难道是安歌欺骗了他？
颜开心里反复想着这个问题，表面上还是保持着冷静平淡：“大人是怀疑眼下的异常，和那三个人有关？”
“你说呢？”大当户冷笑道。
“大当户可以放心。”颜开心里不屑，脸上笑容不变，“那三个汉人早已离开了西边，断不在乔氏之中。”
大当户挑了下眉：“如此最好。”
颜开欠身一拜：“那么，属下告退了。”
“嗯。”
颜开慢慢从穹庐退出来。冷风迎面一吹，颜开将双手藏在袖中，漠然往自己的住所踱步回去。
大帐里颜开的住处也就几十步的距离。大帐周围目前住的大部分还是延术的亲属，延术一死，族里又遭遇这样的事，大帐四周早就乱成了一团。
一片奔波中，一个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画圈圈的身影，娇小之余又显得突兀。
颜开眯起眼打量，看到那张娇俏的小脸，颜开脑中还有些印象，立即反应过来了——这是延术的儿女之一，琪琪格，听说和那几个汉商关系还不错。
颜开毫不犹豫地朝那边走过去。
这个小姑娘，大概不知道，自己当初也被人利用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