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0287300000076

第76章 衙门受阻老韩无奈 郁闷情牵南郊遇友

且说老韩在客房吃完两个混合面饼子,又喝了两碗白开水,在炕上稍躺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去县警察署办差事。

来到街上,只见行人比来时多了许多,心想:“可能已经过了饭时,再就是歇过了晌,人们又开始忙碌的缘故吧。”

“小屯客栈”距县警察署不过三四箭之地,有一袋烟的工夫便到了。这是一所北方式的一宅两厢院落,两扇黑漆大门朝里敞开着。那巍峨的起脊门楼,雄姿飞扬,严严骑坐在青砖门垛之上,虎视眈眈地对着街道。两只石狮子,分卧在大门两侧,威风凛凛,不可一世。院子里,一溜正房约十几间,齐刷刷迎门而立。两溜厢房的格局与正房相同,都是灰瓦扣顶的起脊房。廊檐下,门窗分明,或两扇窗一开门,或一扇窗一开门,每个屋门框的左上角都挂着一个标识牌。

大门口有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分立在两侧。他们腰悬警刀,手中提着红白相间的警棍,面无表情地相对而立。大门左侧墙上,挂一块长约两米、宽约三十公分左右的一块白底黑字木牌,上面楷书九个大字:“辽北省昌北县警察署”。

来到门前,老韩迟疑地看了刹那,然后走上前朝两个警察一抱拳,说道:“二位警官,辛苦,辛苦。在下有礼了。请麻烦您给通禀一声,我这里有封信要面呈尻律仔三副署长。”

站在大门右边的那个警察不屑地看了老韩一眼,然后不理不睬。左边那个警察根本就没看他一眼。

老韩无奈,只得又一抱拳,说道:“二位警官,在下有礼了。请麻烦您往里边儿给通禀一声,我这里有封信要急呈尻律仔三副署长。”

右边那个警察又斜眼看了老韩一眼,仍不言不语,却把手伸了过来。

老韩心说道:“啥意思?要买路钱吗?唉,这真是:‘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啥事儿呀?我犯得着吗?”

左面那个警察见老韩站在那里犯嘀咕,大声说道:“递上名帖!”老韩忙说道:“我是替某东家跑腿的,东家没交代,所以没带。东家只交代我务必把信面呈给尻律仔三副署长,然后等回信儿。两位警官,你们看……”没等他说完,右边那个警察打断他的话,怒斥道:“没有名帖,我知道你东家姓氏名谁?让我如何给你通禀?不懂规矩!快走,快走,别在这旮找不自在!”说完,一指身后的木牌,又说道:“知道这是啥地方不?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快走,快走,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老韩一听,心中这个气呀!但又无可奈何,因想:“自古这帮玩意儿就是败坏国家根基的蛀虫,嘴里吃着国家的俸禄,眼睛还盯着老百姓的衣兜,直到把国家给折腾完了,等改朝换代了,他们又摇身一变,立刻成了新主子的狗,接着蚕食新根基……唉,世道轮廻如此,天亦如何?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呀!”想到此,不禁仰天长叹,大惑人生。

万般无奈之下,老韩只得转身回客栈再想办法。他刚转过身来还没等迈步呢,忽听得身后有人说道:“那不是韩镖师吗?”老韩回头一看,喜出望外,忙朝那人一抱拳,说道:“哎呀,覃警官,幸会,幸会。”

覃九经诧异地问道:“韩师傅,你这是咋的了?咋满脸的不如意呀?”老韩叹道:“唉,常言说:‘人在难处思亲朋,寂寞之时想丑妻。’这话如今对韩某来说,恰如其分。想人海茫茫中,举目无亲,真是好悲惨哟!”

覃九经忙问道:“韩师傅,你究竟遇到啥难处了?听你这口气,好像县城这么大,却没有你容身之地似的呢!”因又问道:“你来县里有啥事儿要办吗?”老韩黯然说道:“我是替陶警官来送信的。可……唉,不说了!”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一看眼前情景,覃九经马上明白了,不禁回头朝两个站岗的警察一笑,说道:“两位对韩师傅眼生是吧?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大榆树镇鼎鼎大名的边家大院护院掌班韩福韩师傅,他今天是受陶头委托来送信的。”

两个警察听了,情不自禁地对看了一眼,然后讪讪一笑,说道:“韩师傅,久仰,久仰。常言说:‘不知者不怪。’刚才慢待之处,还望见谅。里边儿请。”老韩一抱拳,说声:“多谢。”然后十分感慨地进了大门。

覃九经瞅着老韩的背影迟疑了刹那,忙叫住老韩问道:“韩师傅,某陶头的信是写给谁的?我可以代转吗?”老韩说道:“是写给尻律副署长的。他说尻律副署长如果不在的话,让我面呈寇宿林署长也可以。”

覃九经听了,沉吟了片刻,说道:“哦,是这样。尻律副署长大概去县府那边儿了,寇署长在呢。走,我带你去。”老韩说道:“那太好了。多谢,多谢。”覃九经说道:“你和我还客气啥?走吧。”说着,在前边引路,二人径直来到正房东首的一个门前停下。覃九经喊了一声:“报告!”屋里说声:“进来。”二人这才进了屋。

老韩进屋一看,屋子宽敞明亮,墙壁雪白,可说是金碧辉煌。再看屋内摆设,只见靠北墙摆一张黑色真皮沙发,沙发后面墙上,挂着康德皇帝的肖像,沙发前面,是一张淡黄色漆面的杉木茶几。左面墙摆一溜卷柜,卷柜前靠窗处冲着门口摆一张硕大的公案,公案后面皮椅上,坐着一位四十岁左右、身穿警察制服的人。

覃九经向那人敬礼毕,说道:“报告署长,某陶头委托边府护院掌班韩师傅给您送来一封信。”

寇宿林闻听,矜持地瞅了韩福一眼,然后从坐椅上站起来,抬手一指沙发,说道:“噢?有劳,有劳。请坐,请坐。”老韩赶紧把信递过去,说道:“某东家交代,务必面呈署长大人。候您批复了,才允许我回去复命。”

寇宿林打开信封,拿出信笺看毕,说道:“此事我得和尻律副署长商量之后,才能决定。韩师傅,这样吧,你先找个旅店住下,明后两天你听我的回信儿如何?”老韩说道:“我已经在‘小屯客栈’安顿下了,那我明天或后天来听信儿吧。”寇宿林说道:“这样吧,这两天你就在客栈等回信儿。等有了一定,我马上派覃九经去告诉你。”

老韩连忙答应。刚要转身告辞时,却又见白申寿哭丧着脸闯进门来。

寇宿林问道:“回家看了吗?到底咋回事儿?”白申寿叫屈道:“某家里所有的积蓄,全被偷光了。唉,那可是某两口子省吃简用、从牙缝里抠出来、留着给儿子娶媳妇用的!这下完了,儿子定亲、娶媳妇的花销全泡汤了……”

听得此话,老韩不由得在心中嘀咕道:“咋的?白申寿家遭贼偷了?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因不便细听,所以没与白申寿打招呼便与覃九经出来了。

来到外面,老韩问道:“白警官家咋的了?”覃九经说道:“今天快晌午的时候,他家大嫂来署里找他,说是家里被贼给偷了。他急忙向寇署长告了假,就回家了。唉,常言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肯定是让贼给盯上了。”

老韩问道:“难道他家里没有人吗?”覃九经说道:“唉,这几天他老丈人病了,他家大嫂回娘家看她老爹去了!他家统共就他们三口人,白天他在警署上班,儿子上学,老婆一回娘家,家里就空无一人了。你说这不是遭了贼惦记是咋的?”

听到这里,老韩若有所思,不禁自语道:“这么巧……”覃九经忙问道:“啥这么巧?难道你知道些来龙去脉不成?”老韩赶紧说道:“不不不。我是想……他家里就这两天没有人,偏巧就被贼给偷了,如果不是知根知底,哪能这么凑巧?我是纳闷儿,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打警察的主意呢?”

覃九经没说什么,一直把老韩送出大门口,说道:“韩师傅,我只能把你送到这儿了。回头有时间,到寒舍一坐如何?”老韩忙说道:“多谢,多谢。有空一定拜访。覃警官,请留步吧。我先回‘小屯客栈’,静候阁下佳音。”

覃九经一拱手,说道:“一定,一定。韩师傅请放心,只要我一接到命令,肯定时不我待,马上就去客栈通禀,绝不敢稍有迟滞。”老韩也忙一拱手,说道:“那就多谢了。告辞。”

离开警察署大门,老韩看天色尚早,一想回客栈也是无聊,心想:“好不容易来一趟泉头镇,何不趁此时逛逛街市,也好消遣时光。”想到此,便往火车站方向走去。

这泉头镇虽然是个县治所在,但地面并不大,东西一条街,长约二里。民居在街面后绵延半里或一里不等,胡同或狭或窄,随着民居喜恶或买卖门脸而延伸。

火车站西半里,是一条南北街,那里是泉头镇最繁华的地带,商铺毗邻,货物琳琅。另外旅店招牌醒目,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声嚣贯耳,甚是嘈杂。

老韩沿街信步游来,只见街面的墙壁上,不时有“日本仁丹”等字样出现,花花绿绿,抢眼招摇。又有“日满提携,亲善共存”、“打造王道乐土,实现东亚新秩序”等标语。

老韩因心中揶郁,无意多顾。走了一段路之后,觉得无聊,便转道火车站。

不多时,老韩来到站前广场,只见一些旅客或坐在站前树下歇息,或坐在站房廊前抽烟。叫卖者,有的歇担路旁,有的肩挎货篮游走,都在不失时机地招揽生意。

正待鉴赏站房轮廓时,忽见几个警察从候车室窜出来;他们手提警棍,气势汹汹,一边走一边对歇息的旅客与小商贩们喊道:“都蹲下别动,赶紧把行李和包袱打开,接受检查。违者,按‘思想犯’论处。”一见这种情景,老韩欲转身往回走,却被一个警察叫住,说道:“你,马上蹲在地上别动!”

一听这话,老韩心中说不出的压抑,深悔自己多此一举,来逛什么街,又看什么火车站,心想:“唉,真倒霉!好没样的我来这里看啥!”没办法,只得往地上一蹲,不免连连叹了几口气。

正自愤愤不平,又听得左前方不远处有一妇女哭喊着向警察求饶道:“行行好吧,警察大老爷,某不是啥‘经济犯’。只因孩子得了‘百日咳’,姥姥、姥爷见孩子吃不下饭,怪可怜的,好不容易托人求告到山本浩二粮行,花高价买了二斤白面、三斤大米,让某带回家给孩子吃。某可是守法的良民,老实八脚的庄稼人……”

老韩顺声音看去,只见一个中年妇女泪流满面,不停地摇晃着怀中咳嗽不止的孩子,还一迭声地向两个警察苦苦哀求。那孩子在咳嗽的间歇,还不失时机地哭上一两声,其状甚是可怜。其中一个警察,左手提着那二斤白面口袋与那三斤大米口袋,另一只手不停地推搡那妇女,喝斥她往前走。

另一个警察跟在后面,神情显得有些迟疑,走了两步之后,他向前紧走了一步,对那个提着面口袋与大米口袋的警察说道:“井上君,我看把她的粮食没收了就行了,孩子和这女人就放了吧。如果把她们关进号子里的话,管她们饭吃不说,万一这孩子得的是痨病可就遭了。要是病菌在号子里传播开来,万一疫情流行,再传到外面殃及大家,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井上警察把眼睛一瞪,骂道:“八嘎呀路!你的同情‘经济犯’,良心大大的坏了!现在我大日本皇军为了‘日满亲善、大东亚共荣’,正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她不慰劳的,还胆敢违法偷偷吃白面。没有良心,大大的没有良心,死了死了的!”

那个为女人求情的警察一听,无奈地低下头,再没敢言语,默默跟随那井上警察,押着妇女和孩子朝火车站治安所走去。

虽然这类事老韩已经司空见惯,但想关东大地被日本人糟蹋得满目疮痍,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身为中国人怎不痛心疾首?一想自己一个五尺多高的汉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胞遭受欺辱却无能为力,不禁汗颜不已。

正在老韩无地自容之时,忽见刚才那个让他蹲在地上的警察走过来,大声问道:“干啥的?”老韩刚要站起来。那警察说道:“蹲着别动!”老韩无奈,只得又蹲下身,仰头看着警察说道:“我是从大榆树来警察署办差的。交代完差事,因需要等候结果,所以闲来无事,就出来走走。”

警察一听,马上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阴阳怪气地说道:“啥?到警察署来办差?就你?”老韩说道:“警署陶万里陶警官在大榆树乡公干。因他公事繁忙,暂脱不开身,所以委派在下来给尻律仔三副署长送封信。”

一听尻律仔三几个字,警察心头一颤。他岂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呢!一想能替陶万里给尻律仔三送信的人,可想是什么人了,因此断定:眼前这个人不简单。虽然心生怵惧,但他傲慢惯了,一时还放不下架子,于是瘦驴拉硬屎,口中说道:“不用拿他们来吓唬老子,老子是铁路警察,不归他们管。这是老子的地盘儿,他们也管不着。起来,老子要搜身检查。”

老韩只得听命,心想:“俗话说:‘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搜就搜吧。”但一想自己腰里还揣着“家伙”呢,不禁犹豫了一下。可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站起来。

那警察也不客气,不等老韩站稳,抬起手便在老韩身上摸起来。他本想借机顺手牵羊,从老韩衣兜里捞点外块。当他的手触到老韩的腰时,一下僵住了,只见他惊恐地看着老韩,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老韩心想:“他这是咋的了?刚才还目中无人呢!”但立刻度出了警察的心思,因此灵机一动,计上心来,遂把眼睛一瞪,顺势按住警察的手,故意压低声音斥道:“八嘎呀路!死了死了的!”

那警察一听,浑身情不自禁地一哆嗦,心说道:“妈呀,原来是个日本人!我这不是没蛋找茄子提吗?”想到此,顿时六神无主,手足无措。

见状,老韩轻喝道:“你的,还不快滚!”那警察闻听,如释重负,马上跌跌撞撞地走了。

看着警察的背影,老韩叹了口气,感叹世道之荒淫,因想:“这种日子啥时候能是个头呢?”想到此,心中惆怅不已,不觉走出了街口,只身来到南郊。

驻足看时,只见右前方不远处的一片树荫下,依山傍水,一道红墙内黄瓦闪耀,隐隐闪现出一座殿堂,他认得是“涌泉寺”。顺着“涌泉寺”的墙往上看去,离寺院不远,不知何时又新建了一片房舍。

那房舍四周砌了一道青砖围墙,时蜿时蜒;墙头上还拉着半米多高的铁丝网。里面一座大烟囱矗立在一个长方形大房子旁边,正徐徐冒着黑烟。当黑烟飘到半空时,立即被风吹得无影无踪了。

老韩目测了一下,那烟囱高约两丈。整个大院占地约十亩有余,他知道这是工厂。如今城里的许多新鲜玩意,都是从这些地方制造出来的,既时尚又神奇。这些工厂大多都是日本人开的,名字一般都叫什么“株式会社”。

老韩看了一会儿,立刻想起了曲大哥,心中不禁嘀咕道:“曲大哥他……能不能在这里干活儿呢?”

这曲大哥名叫曲生财,家住开源小四家子。当年老韩在东北保安军四旅三团当武术教头的时候,曾驻防小四家子,恰住在曲生财家中,因此相识。

自上次两个人在大榆树镇南县道上邂逅,因当时边玉亭一听说每个穷人家门口都被“罗汉”法赐了钱,情急之下,大叫出声。老韩怕曲生财笑他择主不当,所以没顾得问曲生财在泉头镇哪家株式会社干活,便匆忙离去。此时想来,甚是沮丧,顿感人生之蹉跎,因想:“如今我就在泉头镇,二人近在咫尺,却似陌路歧途,不能谋面。人生何如此如梦如幻令人无奈?”感叹之余,又朝那座建筑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往回走去。

正行走间,忽听得马挂铃铛响,抬头看时,迎面驶来一辆马车。将到跟前时,只听那赶车把式“吁”地一声喝住马车,然后跳下车辕,上前冲老韩一拱手,说道:“韩师傅,幸会,幸会。你啥时候来泉头的?”

老韩定睛一看,喜出望外,赶紧迎上前去,一把拉住赶车把式的手,说道:“曲大哥,我正想你在哪儿呢,恰你就出现了,你说这不是缘份吗?”曲生财笑说道:“正是,正是。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嘛!咱哥俩缘份不浅。走,先到我干活儿的地方待一会儿,等下了班儿,我请你去喝酒。”老韩迟疑地问道:“跟你去……方便吗?”

曲生财抬头看了一下天色,说道:“我约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咋也下班儿了。唉,你说的也是!这日本人把工厂看得比命都值钱,一般不让生人随便进出。大门口加双岗不说,还专门儿安排了巡逻的,整天背着枪在院墙外遛跶。”停了一下,又说道:“要不这样吧,你先到街里的‘孙记茶坊’去喝茶,在那儿一边听评书一边等我,我一下了班儿就过去找你。”老韩说道:“行。曲大哥,你先忙你的去吧。咱们说好了,我就到那儿等你。”曲生财说道:“我送你去吧,茶坊掌柜和我是乡亲。你去喝茶、听评书,有我的面子,不用花钱的。”

老韩说道:“曲大哥,你快回去交差吧。我难得来县城一趟,我先在茶坊附近转悠转悠,一边观赏市井一边等你就行了。”曲生财说道:“那也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不见不散。”老韩说道:“一定,一定。”曲生财又叮嘱了几句之后,这才一挥长鞭,驱车走了。

老韩因巧遇曲生财,心中特别高兴,一天的疲劳与不快也随之化为乌有。他很快回到街里,看见哪家铺面都特别感兴趣,觉得物丰人和,眼前尽是一派祥和景象,不像来时那么百无聊赖了。

老韩顺街一路行来,很快找到“孙记茶坊”。看那门面时,座西朝东,恰处在十字路口右侧南端拐角处。这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细看那门面,太平门两侧的玻璃窗通明透亮,两扇太平门上方挂一块黑底红字匾额,上书:“孙记茶坊”四个字。门左侧靠墙立一块黑板,上面用红粉笔写着:今日书寮——“大西厢”。由奉天著名说书艺人铁嘴胡周、夏覕详绎“张君瑞恨害相思,草桥店莺莺会梦”,说破张君瑞与崔莺莺至秘情缘,红娘如何牵线。机会难得,切勿错过。

老韩略识文墨,所以认得。看罢,不禁一笑。他这一笑不要紧,恰被站在门前招揽客人的小二看见,于是赶紧过来搭讪道:“这位爷,小的给您老请安了。您老请进里面坐吧,里面还有雅座、包厢,随爷您的意。若需找人陪着喝茶解闷儿,茶坊可代为邀请‘怡情楼’的姑娘过来伺候爷。”老韩笑说道:“小二哥,你很会做生意。我想:你肯定是孙掌柜帐下的得意门生吧!”

小二听了,忙打量了老韩几眼,随后一躬身,赶紧说道:“爷,您屋里请。”说完,忙来搀扶老韩。

老韩说道:“小二哥,你这是干啥?莫非要绑架我不成?”小二忙笑着说道:“一听您是某掌柜的老熟人,小的怎敢怠慢?巴结您还恐来不及呢。”老韩笑道:“我和你们孙掌柜,只是慕名的朋友,从不曾谋过面。”

恰这时又来了一拨客人,小二只得撇下老韩,忙又招呼新客人去了。

老韩趁机移步抽身,往前走出一箭之地,然后回头朝茶坊左右看了一眼,见茶坊右邻是一家杂货铺,左邻是一家绸缎庄,互相借力,客流如水,正是财源广进之地,不免感叹经营者颇具匠心,独生慧眼,谋得此左右逢源之所在。

老韩又往对面看去,又见一座二层楼下,两个红酒幌子在门前不停地随风飘来荡去。看那门上匾额时,涂金写着:“独一处饭庄”五个遒劲大字。此时西斜的阳光正盛,映照得涂金大字泛起耀眼的光芒。更有两副条幅从楼顶顺墙而下,上面分别写着:“经营南北大菜,招待四方宾朋。”接着又环顾左右,只见街道深处,在那铺面琳琅中,也时见酒幌飘荡。

市景风貌让老韩眼花缭乱,胜叹人海沉浮,福份各自不同,心想:“有骑马的,有坐轿的,有摇扇的,有做工的,有种地的,等等不一,皆各按天命生存在各自的空间……”

忽然,在人流穿梭中,老韩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一晃便淹没在人流中了。老韩心中一动,脱口说了句:“莫非白警官家失窃,是这两个东西所为……”

且说那茶坊小二招待完客人出来,看见老韩站在不远处发愣,不禁嘀咕道:“看这位爷的穿戴也算光棍,可就是有点儿不讲究,哪有到了某这消遣去处不进门的?想必定是个抠门儿不拔毛的铁公鸡!”刚想上前去说两句风凉话时,忽听得老韩说白警察官如何如何,马上吓得一吐舌头,赶紧在心中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暗自庆幸道:“多亏了嘴上积德,才没惹火烧身。哦,佛爷保佑,佛爷保佑。”庆幸之余,因又想:“听眼前这位爷的口气,肯定也是在衙门口里混饭吃的。那白警官白申寿谁不认得?那是警署里一顶一的捕快好手,哪个见了不是老鼠见了猫似的?在警署里,那也是有椅子坐的。你看他平时那威风劲儿,对下面那些扛长枪的吆五喝六,谁敢不从命?又有谁敢不巴结?想这位爷定是和白警官齐肩的搭当无疑了。”想到这里,不敢怠慢,赶紧踮着碎步跑过来,十分小心地说道:“爷,您请茶坊里坐吧,小的已经把好茶给您沏上了。”

老韩望着市井正自波澜起伏,忽见茶坊小二跑来献殷勤,又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不禁心中纳闷,因问道:“小二哥,你咋的了?”小二忙一躬身,笑说道:“爷公事繁忙,难得来某这小茶坊里坐坐。今天既然走到小铺门口了,就请您赏个脸,进里面喝壶茶吧,也显得小铺风光不是?”老韩说道:“你咋知道我公事繁忙,难得来此一坐的?”小二笑说道:“小的刚才听您说白爷白警官,小的料定,您一定是白警官的同事,所以知道您公事繁忙,难得有空来某这小铺里坐坐。爷,您今天既然来了,咋也得进里边儿坐坐。给小的一个机会,让小的尽尽孝心,伺候爷一回。爷,您屋里请。”

老韩闻听,心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免在心中感叹道:“唉,这世道真的是物是人非、让人哭笑不得!瞅瞅,只要一闻出你身上有点儿强势味道,就赶紧巴结,惟恐不及。如果看你啥也不是,半拉眼也不瞧……”

正自心中烦恼,这时曲生财来到跟前,口中说道:“韩师傅,对不起,对不起,让兄弟久等了。”老韩笑说道:“曲大哥,你这么客气,可要折杀小弟了。小弟正在欣赏市井风光,兴趣刚上来,你看这车水马龙的,有多热闹!”曲生财笑说道:“韩师傅,你当年在保安四旅当教头的时候,啥世面没见过?你这么说,可是笑话你大哥没见过世面了!”老韩赶紧说道:“小弟怎敢嘲笑大哥?我那都是老皇历——提不起来了!有道是,‘此一时,彼一时’嘛!又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往事不堪回首,不堪回首……”

曲生财忙问道:“兄弟,难道你对现在的差事不如意吗?”老韩说道:“唉,咋说呢?总之,一言难尽!”曲生财说道:“走,咱哥俩先找个地方坐下,然后好好唠唠心里话!”

店小二在一旁听见,赶紧上前说道:“曲大叔,您原来和这位爷认识。那太好了,您就和这位爷到某茶坊里坐吧。”曲生财说道:“二帮子,你忙你的去吧。我这位兄弟从大榆树来,某哥俩好久没见面了。今天好不容易碰上了,我请他下馆子喝酒去,顺便唠唠嗑儿。”

店小二一把扯住曲生财,说道:“某这里有雅间、雅座,正好喝酒唠嗑儿。您需要啥酒菜,我去馆子里给您要。在这儿喝酒、听评书,那有多光棍、多潇洒?这么打发日子,我看神仙也不一定赶得上呢!”曲生财随即问老韩道:“兄弟,你看……”

老韩因见小二满身势力气,心中早已不喜,现在又见他死缠硬扯,愈加厌恶,便说道:“我来县城一趟不容易,想在街里多逛逛,改日有空再来坐吧。”

曲生财冲小二一笑,说道:“我这位兄弟说了,他要逛街。我只能主随客便,改日再来打搅吧。一想这日子也是,某兄弟说的没错,为了生计,整天东奔西忙的,真的是难得有工夫出来清闲一回。你回去告诉你们掌柜的,就说我今天不进去看他了。等改日闲下来,一定过来陪罪。”

小二无奈,只得松开手,不禁狠狠看了老韩一眼。老韩假装没看见,拉起曲生财往北街走去。

同类推荐
  • 烨婼天下

    烨婼天下

    且容我于朔风卷尘北风萧瑟的今夜,再听一曲倾尽天下。刀剑嘶哑,高楼坍塌,缠线千匝纷乱在天涯。犹看不尽,三里桃花夭夭尽皆染血;再留不住,半生荣华富贵转瞬昙花。九重高塔倾塌,负了天下也罢,千秋万代不过浮华,青春易逝,韶华易老,悲白发已挽不住,昨日繁华。寂寞独守,半生空牵挂,忆不尽,临安初雨,沔水旧赋,且饮青都半山半水,再看新朝春去秋来,只奈何千载悠悠,当时少年的梦中的楼上月下,站着眉目依旧的你啊,拂去衣上雪花,并肩看天地浩大。
  • 重生之天下至尊

    重生之天下至尊

    他,穿越古代的现代宅男,虽贵为皇子,却父皇不爱,母妃不疼。一生谨小慎微,却在新皇登基之后被扣以谋反之罪,一杯毒酒了结一生。这一生,他怨的只是自己的不争。重来一世,他不再不争,步步算计,在争夺皇位的腥风血雨中他是怎样走到最后,又怎样创造出属于他自己的天下呢。一切尽在《重生之天下至尊》中群号499387382
  • 京族简史

    京族简史

    新中国成立以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中国各少数民族经济文化等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鉴于这半个多世纪的岁月已积淀为各少数民族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鉴于多年来少数民族历史研究取得了一系列新成果,为适应民族工作发展的需要,国家民委决定对《丛书》进行修订。
  • 五代惊蛰

    五代惊蛰

    公元907年,朱温灭唐,晋王李存勖恢复唐后,却陷入声色犬马之中,最终因兵变而死。东川节度使孟知祥在蜀国企图光复中原,潜心经营川蜀十年,建国称帝旋即暴毙。其子孟昶与中原王朝攻伐数十年。前蜀废后高氏企图光复蜀国,利用花蕊夫人迷惑孟昶,但最终两人因爱生情,不料却被俘亡国,双双成了大宋的俘虏。在大宋,花蕊夫人也无端地卷入了赵氏皇族的皇位争夺中。可最终还是逃脱不掉红颜薄命古今同的宿命,与孟昶双双殒命。复仇、复国、治国、灭国,五代不是我们想象的那般的黑暗。乱世中的爱恨情仇展现出久违而别样的五代十国的历史画卷。
  • 五胡明月

    五胡明月

    当匈奴人(黄种人,夏朝遗民)在公元前五世纪终于整合了蒙古利亚所有的游牧民族并击溃了已经占领了整个欧洲和西亚的雅利安人(印欧白人),接着吞并了月氏、楼兰、乌孙、呼揭等二十六国的白种人,但随着时间的流失,新生的白种匈奴人占据了匈奴的上层,自称胡!单于遣使于华夏:南有大汉,北有强胡。胡者,天之骄子也!从此,匈奴与华夏的战争从未间断过:犬戎(属于匈奴)攻陷镐京,周平王无奈东迁,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击败林胡,李牧大破匈奴,秦始皇收复河套,汉高组被围于白登,狼狈逃回,吕后只能委曲求全以待修生养息,汉武帝一扫前耻,不断击溃匈奴,但战争却一直延续到晋朝......西晋“八王之乱”后,华夏精锐殆尽,匈奴首先乘机发难,羯,氐,鲜卑,羌也随之作乱,“五胡乱华”拉开了序幕!而可怜的主角偏偏诞生在了西晋末,阴差阳错下只能不男不女的苟活着......谁来带领汉族走出灭亡?谁能再次阻止白种人的侵略?谁又愿意生在这样的时代……
热门推荐
  • 老庄人生

    老庄人生

    本书从做人的角度全新解读老庄,书中的故事与哲理双双吸引人。本书观点独特,文字脱俗,实是同类书的样板。
  • 你悄悄走进我的世界

    你悄悄走进我的世界

    任何时候,我们需要的关系其实都是势均力敌的,爱情如此友情亦是。
  • 青春的单程票

    青春的单程票

    如果你要离开,请不要叫醒装睡的我。我怕我会舍不得。如果可以请你以后一定要记得有一个人为了付出了很多很多。要记得他为了做过的却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 皇帝老公有点拽

    皇帝老公有点拽

    打个架也能穿越?好奇葩!“喂,少年。你这么拽你爹娘知道吗?”邪魅的冥皇,温柔的轩皇,冷漠的皇子。你们都跟着我干什么?啊啊啊…人家只要一个就够了。你们这样让我怎么办啊!“丫头,我要你嫁给我。”“玲儿,一切随你!”“嘉玲,我要你记得,只要你需要,我就会来到你身边。”女主会如何选择?情路坎坷,看女主如何战胜一切,得到真爱……
  • 挂机系统在异界

    挂机系统在异界

    你见过不用修炼就能升级么?你见过整天玩乐就能升级的么?江天就能。“系统,这明明就是毛毛虫,你以为加冰霜上去就能不一样了么?”“好吧!这真的是冰霜毛毛虫”
  • 暖心总裁:娇妻很萌呢

    暖心总裁:娇妻很萌呢

    她说;“男人,既然本小姐把百分之百的真心都给你了,你若负我,后悔无期。他们因爱在一起,却因仇而分离。他爱她时便可以把她宠人“天堂”而她爱他时他是“神”!他恨她时便可以把她打入“地狱”而她恨他时他是“魔”!他们不是因为背叛而分离,而是在对的时间遇见了不对的人。他无情的对某女说:滚,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她也毫不畏惧,男人,既然你真负我,那么就永不相见。因为“仇”他错过了她五年,而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少女,他发誓再次相遇一定会把她疼入骨子里,爱她如命。他每天都会站在世界最耀眼的地方,真诚的说道,暖一指,你回来好吗?你能听到我的爱吗?然而再次相遇,她一笑任然暖进他的心上!
  • 无极圣魂

    无极圣魂

    圣魂世界,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有极少部分的人被称为炼魂匠。他们拥有远超常人的强大灵魂之力。炼魂匠们能够通过锤炼自己的灵魂使自己的灵魂之力变得强大从而获得无语伦比的力量。。主角云飞龙作为一代天骄横空出世。他能否造就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传说;能否撼动这个神秘的世界,改变这个世界的格局呢?新人作者,第一次写书,写的不好请多多关照。
  • 奥德特斯:史诗之战

    奥德特斯:史诗之战

    上帝与撒旦?天神对冥王?呵呵...你们知道什么是科学的力量吗?
  • 桃运民工

    桃运民工

    土豪恶霸算什么,爷碾压你们!富二代官二代算什么,爷搜刮你们!美女女神算什么?来一个收一个!夏赫然他带着火热的激情,从海外过来……居然是要跟一个飞扬跋扈的千金大小姐配种?这是男人做的事么?当然不是!要跟很多美女配……他身怀绝技,他还能制作一种叫做天医珠的玩意儿,包治百病哦亲。看四面豪杰八方美女如何臣服!
  • 诸神:沸腾时代

    诸神:沸腾时代

    我也曾想过,上一个烂学校,找一个烂工作,浑浑噩噩劳碌奔波,疲惫地感受空虚,老去之后回忆一生,什么也想不起来。我们总要学会成长,像个爷们一样!当傅明言即将踏进大学之门时,一封突如其来的信改变了一切:远古诸神,各种异能,血脉燃烧,战火燃遍荒野,时代在尽情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