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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阎守诚说冤托后事 葛三运乖衙前入瓮

且说阎守诚听老者说,昨天夜里“罗汉”显灵了,还给老街基、靠山屯、天天涌等村屯的穷人“法赐”了钱等等,他断定:昨天夜里金伯仲不但盗走了东家的钱,而且又假借“罗汉”显灵的名义来蛊惑穷人。现在东家把他送往乡里,原来是怀疑他与金伯仲里应外合盗窃了他的钱财。一想此事有口难辩,心里一着急便昏死过去。

老韩与葛三见状,急忙连声呼唤,叫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阎守诚醒来。

老韩叹了口气,说道:“唉,你看阎管家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呀,一会儿疯一会儿又死的!”因想起边玉亭让他看好阎守诚的事,于是对葛三说道:“兄弟,东家让咱们看好阎管家,不管哪方面都不能出一点儿差错。你看这可咋整?”葛三说道:“赶紧掐仁中。”

那老者看了阎守诚一眼,口中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感叹道:“多做善事吧,会有好报的。”说完,领着一对儿孙径往“广济寺”去了。

葛三看着老者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说道:“韩哥,你听见他说啥了吗?都这么大岁数了,不说帮忙出出主意也就算了,还说了一堆风凉话,你说他还有人肠子吗?我先头说这些人不知道好歹你还不相信,这回你都看见了吧,咋样?我没瞎说吧。”老韩说道:“兄弟呀,你知道这位老人家为啥这么说吗?”葛三不以为然地说道:“能为啥?只能说他白活了这么大岁数,老天爷没给他安一副好下水,纯属一个见死不救的冷血动物,——白吃!”

老韩瞅了他一眼,说道:“兄弟,话可不能那么说。我猜他是把阎管家当成有钱的财主了!为啥这么说呢?你看阎管家这身穿戴,虽然沾了泥,但那也是绫罗绸缎,不知道的,谁会以为他是个管账先生呢?所以他才会那么说的。”葛三说道:“阎管家这身穿戴咋的了?非偷非抢,那是人家凭本事挣的,与他有丝毫关系吗?”

老韩叹了口气,说道:“兄弟呀,你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呀!他吃不上穿不上,当然希望地主老财们都能多做些善事了!他麻木不仁地走了,那也是如今这个世道把穷人和富人整成了陌路的结果呀!”

听老韩这么说,葛三不禁又想起今天早上边玉亭那副嘴脸来,因想:“是呀!这些地主老财们吃饱了喝足了,哪管别人的死活?指使起人来就像使唤牲口一样,完了就卸磨杀驴。唉,以前我总瞧不起穷苦人,其实我又是啥人?韩大哥说的对,我的嘴脸不比他们强多少!”

这时,只听阎守诚哼了一声,随即醒来。他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老韩与葛三,一时间泪流满面,过了刹那,哽噎着说道:“你们还救我干啥?还不如一口气上不来——死了算了!反正是个死,这么死了,总比让人家把头砍了冤死强!”老韩说道:“阎管家,常言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总是死呀、活的,到底想咋的?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某们都快被整胡涂了,你能不能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儿,也让某们松一口气行吗?”

阎守诚叹了口气,说道:“唉,说不清楚了!从东家非要把我送官来看,我想用不了多久官家就会给我定个罪名的。但是……二位兄弟呀,请你们相信我,那都是莫须有的。咱兄弟们在一起相处了一回,我不奢求二位能帮我啥,只求二位替我做一件事,等我死了以后,你们能对我的家人和乡亲们说我是冤枉的,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也不敢奢望有昭雪的那一天,因为我知道,古往今来的冤死鬼并非我一个,时至今日,曾看见几个受冤枉的人予以昭雪了?但愿天理昭彰,明示天下,从我之后再没有冤死鬼。如果我在地下有知,肯定会感激你们的!”

老韩说道:“既然你是冤枉的,那你为啥不申辩呢?难道这官司就那么难理清吗?”阎守诚说道:“兄弟呀,有些事儿有时候是说不清楚的。比如说,当一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案发现场就你一个人,你能说清楚这件事儿不是你干的吗?唉,究竟是咋回事儿,只有老天爷知道,可他老人家又不会说话!你说咋办?”

葛三说道:“既然官府断不清,老天爷又不会说话,那你说咱们还要官府、信老天爷干啥?这不是明摆着戏弄人、设套儿让老百姓往里钻吗?可话又说回来了,咱为啥要平白地受人摆弄,承受这冤、那冤、不白之冤呢?天地之大,为啥不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非要自投罗网不可呢?阎管家,你如果真冤枉,那你就走吧,如果东家问起来,有我葛三顶着。”

听葛三这么说,阎守诚感动得泪流满面,他一把拉起葛三的手,说道:“兄弟,我不能走呀!如果我走了,那就是不打自招,明明是假的也就成真的了!如果那样的话,你们替我说冤枉谁还会相信?”葛三说道:“要这么看,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天理!官司断不清,躲还说不清,这……这……这真是岂有此理!唉,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这叫啥事儿!”老韩说道:“兄弟,你就别发癔症了!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咋就想不明白呢?唉,算了,世道如此,你我又能有啥办法?阎管家是读书人,他知道事情该咋做,你我就别瞎操心了!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快点儿走吧!”说完,摇鞭催马,马车继续颠簸着向前驶去。

不多时,马车来到大榆树镇南的空场上。老韩抬头看去,只见李家店门前人来人往,不禁诧异道:“诶?你们看李家店门前咋也这么热闹?这李大财主又搞啥名堂呢!”葛三阴阳怪气地说道:“他能干啥?又在收买人心——放粮呢。”老韩问道:“你咋知道他在放粮?”葛三说道:“头晌我打这儿路过的时候,亲眼看见的。”老韩感叹道:“这正是:‘善恶心中事,所为各不同。’但愿人间‘从善如流、恶不再生’呀!”葛三说道:“我就不相信李寿春真会有那么好的心肠。依我看,他只不过是整景儿给别人看罢了!他如果是真善人,咋不把他家的地拿出来给大家伙儿分分呢?何必拿出三升五升地吊人胃口?这能解决啥问题?还不够一个大肚子汉塞牙缝的呢!”阎守诚说道:“兄弟,此言差矣!古人云:‘仁慈隐恻,造次弗离。节义廉退,颠沛匪亏。’不管咋说,李财主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难能可贵、‘善大莫焉’了!”

说话间,马车已进入了大榆树镇街里。葛三触景生情,马上想起朝警察开枪的事,不免紧张起来,心想:“不管小野之死是否与自己有关系,反正我朝警察开枪了,只要被人认出来,法网难逃。”想到此,越发不能自持,因此越接近乡公所便越感心慌,身上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子。

老韩偶回头看见阎守诚紧闭双眼,犹似坐禅入定一般。再看葛三时,只见他二目僵直,汗滴如豆,浑身瑟瑟发抖,就像犯了癫痫病,不禁问道:“兄弟,你咋的了?是不是‘打摆子’?”葛三摇摇头,说道:“不不不。没事儿,没事儿。”老韩说道:“你瞅你那一头汗,还说没事儿?快拿手巾擦擦。唉,这都是咋的了!”说着,把掖在腰间的手巾拽下来扔给葛三。

听见老韩说葛三满头大汗,阎守诚睁开眼睛一看,果见葛三脸色煞白,目光呆滞,汗下如雨,忙问道:“兄弟,你这是咋的了?”葛三忙拿手巾捂住脸,然后说道:“没事儿,没事儿。我有个毛病,一饿了就浑身发抖直冒冷汗。没事儿,过一会儿就好了。”

这时,只听老韩“吁”了一声,马车立即停了下来。葛三抬头一看,已经来到乡公所门口了,他的心一下紧缩起来。他想下车,但浑身软得像一团棉花,怎么也动不了,他无奈地长叹了口气,只得作罢。

老韩说道:“兄弟,你和阎管家先在车上待着别动,我去‘如意饭馆’给你买个苞米面饼子垫巴垫巴吧。”说完,闸住马车,直奔“如意饭馆”去了。

老韩走了没一会儿,只见两名警察从乡公所大门走出来,径到马车前问道:“是边家大院儿的马车吧?”葛三忙一低头,没敢言语。阎守诚说道:“是。”警察又问道:“哪位是阎大管家?请下车,某们所长有请。”

阎守诚脸色苍白地从马车上下来,然后说道:“在下就是阎守诚。”两个警察打量了他一眼。其中一个警察从腰间解下绳子,一甩手套在阎守诚脖子上,说道:“阎管家,请了。”说完,背起他便走。

阎守诚挣扎了一下,说道:“请等一等。”等警察放下他,他张大嘴巴喘息了一下才回过头来对葛三说道:“兄弟,阎某所托之事千万别忘了……”警察见他没有正经事,不耐烦地一拉绳子,说道:“快走吧,啰嗦啥?”

见阎守诚被警察倒背着一步一步拖进乡公所大门,脸憋得通红,葛三心中好生凄惨,不免兔死狐悲,甚不是滋味。他勉强朝阎守诚点点头,然后注视着警察把阎守诚拖进乡公所大门,不禁长叹了口气。

正这时,老韩手上拿着一个苞米面饼子回来了,一见阎守诚不见了,忙问道:“阎管家去哪儿了?”葛三苍白地朝乡公所大门摆了摆头,说道:“让警察给套进去了。”老韩往乡公所大门望了一眼,不由得叹了口气,再没言语。

忽然,一阵马蹄声骤然响起。老韩与葛三抬头看去,只见三骑马由北向南疾驰过来,所经之处,一片埃尘暴起。不一会儿,三骑马来到乡公所门前,三名警察随即从马上跳了下来,他们肩背马枪,腰挎警刀,凶神恶煞。

葛三一看,正是上午追赶他的那三个警察,忙把一低头,可是已经晚了。一个警察看了他一眼,说道:“那马车上坐的不是咱们上午缉拿的那个嫌犯吗?”说完,扔掉马缰绳,迅速从肩头摘下马枪,顺手拉拴上堂,便把枪口对着葛三走过来。其余二人也忙摘下枪围拢过来。

老韩见状,忙说道:“三位警官,误会了吧?某们是边……”一个警察打断他的话,又拿枪托推了他一下,然后说道:“你想说啥?是不是想说你们是边家大院儿的?”老韩赶紧说道:“对对对,某们就是边家大院儿的……”那警察说道:“这就对了!某们要抓的就是边家大院儿的人!上午某们从傅家屯一路追赶下来,眼瞅着这家伙进了边家大院儿,某们上前去叫门,里边儿说啥也不给某们开。现在他自己送上门儿来了,这就叫:‘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葛三并不甘心,马上狡辩道:“某不是边家大院儿的,某是七家子边老蔫儿家的。”警察说道:“你快别转了!你瞅瞅你这身穿戴,礼帽、短褂、灯笼裤,一身打扮还是原来那模样,一点儿都没变。虽然你现在没骑马,可某们是干啥的?只要嫌犯被某们一搭上眼,慢说才几个时辰的事儿,就是隔个三年五载,如果再让某们看见也不会走眼的!”另一个警察说道:“和他啰嗦啥?带进治安所,他啥都明白了。”说完,解下腰间绳子,不容分说,甩手套在葛三脖子上,往车下便拽。

葛三随着绳子的拉力小心翼翼地往下出溜。现在他身上不抖也不软了,随着绳子的拉力下了马车。那警察立刻把他倒背起来,他只得跷起脚尖、后背紧贴在警察背上,仰着脖子、挺着头,紧随警察脚步的节奏,痛苦地倒退着。因为一步跟不上,脖子便被勒得喘不上气来。为此,他不断在心里骂道:“是哪个缺德损寿的王八羔子想出这么损的招儿来的?他这么阴损,将来非和商秧、韩非一样,作茧自缚不可……”

老韩不忍看下去,赶紧放开车闸,掉转车头便走。直到这时,老韩似才明白葛三先时为什么浑身发抖、冷汗如注的缘故了,因嘀咕道:“兄弟,感情你今天上午这趟差走得不顺呀!早知道是这样,你说不来就不来呗!唉,都怪我非拉你来不可……”想到此,不禁埋怨自己太主观,才害得葛三自投罗网,因此又想:“他一家老小……往后可咋办……”想到这一层,心中充满了自责与惆怅,稍迟疑了一下,怏怏不爽地赶着马车回边家大院去了。

且说葛三被锁进乡公所后,暂被押在治安所的一间空屋子内。他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墙角,由治安所的警察严加看守。

再说这三个锁拿葛三的缉私警察上午不都回傅家屯了吗?现在怎么又回来了呢?事情是这样的:当张承礼吩咐书办立刻派人去通知各村屯闾长与乡绅们来乡里开会不久,电话铃又响了。他刚拿起电话听筒,便听话筒里问道:“是张承礼吗?”张承礼赶紧答应道:“是,我是张承礼。请问,您是哪一位?”听筒里说道:“我是县警察署的寇宿林。听着,现在吉辽边境协调局的协查令已经到达本署,协查令通报了今天上午在傅家屯发生的一起贩毒案件。因在追捕过程中,嫌犯跑进了贵乡的边家大院儿,所以抓捕未果。现在他们要求贵治安所协助缉拿嫌犯。傅家屯方面刚刚来过电话,说马上就派人去你们乡。他们还特别强调,小野所长之死是该嫌犯所为,毋庸置疑,因为他们亲眼目睹了这一过程。这样一来,事情就严重了。现在警备营宪兵司令官渡边一雄阁下已经知道了此事,他非常愤怒,并责令限期抓捕凶犯归案。你要小心行事,听懂了吗?”张承礼说道:“谢谢署长大人关照,承礼一定谨遵钧命。”电话听筒里又问道:“山本在干什么?”张承礼说道:“山本阁下刚吃完午饭,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呢。”对方迟疑地问道:“他喝了多少酒?”张承礼说道:“大概有七八两吧!”听筒里又问道:“他现在还能听电话吗?”张承礼说道:“我给您叫叫看。”说完,赶紧叫山本道:“山本阁下,县警察署的寇署长请您听电话。”

山本巴哒巴哒嘴,接着哼哼了两声,然后又要睡去。张承礼看了他一眼,大声说道:“山本阁下,县警察署的寇署长请您听电话!”山本这才神经质地站起来,就地一个立正,而后接过电话听筒说道:“喂,我是山本。”听筒里说道:“山本所长吗?我是寇宿林。现在我以县警察署的名义通知你,本署刚刚接到吉辽边境协调局的协查令,协查令要求贵所协助傅家屯禁毒缉私大队缉拿贩毒嫌犯到案,不得延误。在上午追捕嫌犯的过程中,他们已经锁定目标,并亲眼看见嫌犯逃进了贵地的边家大院儿。另外,他们还举报说,小野阁下就是被该嫌犯所杀,是他们亲眼所见。现在渡边一雄阁下指示,限你们即日抓捕嫌犯归案。傅家屯方面刚来过电话,说马上派人过去与你们接洽,希望你们能通力合作。”山本“嗨”了一声,然后挂断了电话。

山本的酒被惊醒了,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兴奋,只见他脸上泛起了红光。他昂扬地看着张承礼说道:“张乡长,请听我的好消息吧。我马上集合警察去边家大院缉拿杀害小野君的凶手。”说毕,转身便走。

张承礼说道:“山本阁下,请等一等。”山本迟疑地回过头来看着张承礼问道:“张乡长,你还有什么吩咐吗?”张承礼说道:“山本阁下,您请听我说,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各村屯的闾长和乡绅们来乡里开会了,我想边先生一会儿准到。等他来了,您向他问及此事,岂不更方便?”山本说道:“如果他不来怎么办?”张承礼说道:“如果他不来,就证明他心虚,小野所长之死,无庸置疑,就是他家的人干的了。那时候您再‘吊民伐罪’,岂不是名正言顺?”

山本想了想,说道:“这样好吗?上面已经限定即日缉拿嫌犯到案。如果误了事,恐怕不好交代吧?”张承礼说道:“你现在即便去了,知道嫌犯是谁吗?无凭无据,他若死不认账,你能咋办?你要知道,边玉亭乃是乡绅,并非普通老百姓,没有确凿的证据,你能把他怎样?所以,等他一会儿来了,开完会您把他留下,先探探他的口风看是如何?他若不认账,旁边有傅家屯的缉私警察证着他,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了,您说是不是?”山本说道:“那好吧,我听你的。”遂按兵不动。

二人一边喝着茶水闲聊,一边静等开会的人到来。这其间山本忽然想起还有两件事没有做,一、要尽快安排小野火化,家属回国。二、方田的病需要治疗。通知军法医和生元二,速回警备营把方田的病情与小野的尸检报告呈递给渡边司令官,并请求勤务课务必于明日前来处理小野的尸体。

安排完这一切,山本看着和生元二乘坐挎斗摩托车走了,他这才命令另外两辆摩托车的驾驶员与警卫下了车,让他们在原有的军营宿舍内自寻住处,暂时随他留守大榆树乡公所。

回到办公室,山本又与渡边通了电话,报告了大榆树乡的情况,随后又口头为小野夫人回国、安排方田治病等事宜向渡边作了请求。他这么一忙活,时间过得还真快,开会的人也陆续到齐了。

书办早在办公室门口设了公案,并摆好了文簿,静等登记前来开会的人给小野祭礼所随的份子。其实每个前来开会的人心中都明白,临行时都准备好了,只是根据自己的家庭情况,随多随少而已。

见开会的人都已经到齐了,张承礼说道:“今天请诸位来,一是恭贺山本阁下荣膺我乡副乡长并兼治安所所长。二是大家认识一下,今后也好拥戴阁下工作。大家鼓掌欢迎。”话音刚落,掌声便噼呖叭啦地响起来。

这时,山本微笑着站起来,然后和每个与会者握手。当走到边玉亭跟前时,不禁眯起眼睛端详起来,那情景:竟似老友重逢,表情激动不已。

见山本如此,边玉亭不知何意,山羊胡子马上微微颤抖起来,绿豆眼也不住地眨动,表情甚是不安地看着山本。忽然,他想起临行时老韩曾对他说,警察去家里找过他,说是找边景春调查一件什么杀人案。此时见山本这样看他,自然把两件事联想在了一起。这一想不要紧,顿时毛骨悚然,直觉得胸闷气短,禁不住喘着粗气说道:“恭喜阁下,荣任我乡的父母官儿。您莅临此位,实乃一乡百姓之幸。在下边玉亭,乃大大的良民。嗯,大大的良民。我儿子也是……”

山本原是看见边玉亭长相很可笑,所以只顾“欣赏”其尊容了,便忘了松手。谁知这样一来,却惊了边玉亭。

听见边玉亭这么说,山本马上回过神来,立刻神情诡异地问道:“边先生,你怎么了?我并没有说你不是良民呀?”这时,山本也想起警察署长寇宿林刚才向他通报的情况,于是不敢小觑边玉亭现在的表情,便严肃地问道:“边先生,你难道……你难道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边玉亭本来心中发毛,现在又听山本用这样的口吻不阴不阳地询问他,更加紧张了,忙说道:“是是是,老朽正有话要对阁下说呢。”山本看了边玉亭一眼,然后狡黠地一笑,同时心里疑云迭起,便说道:“很好,很好的,我正要听你说。”

此时,边玉亭还没有完全从昨天夜里的惊恐与失财之痛中解脱出来。他是带着希望来的,希望治安所能帮他追回所丢失的财物。但现在看来,山本的态度好像并不太友好,这让他焦心积虑,大失所望,不禁暗自嘀咕道:“难道真像韩福说的,他们怀疑春儿参与了啥杀人案?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呀!难道时隔八百年后,‘风波亭’事件又要在我边家上演吗?******,你们这帮狗奴才!老子破了财你们不去管,真******吃人饭不拉人屎,一群饭桶、王八蛋!老子还没告你们玩忽职守呢,竟和老子扯起了啥杀人案?你们这些挨千刀的蠢货,除了会瞎咋呼和胡说八道之外,你们还能干啥?”

边玉亭原本看见通知上说,现在乡里换了新治安所长,他是欢喜而来的。他今天来的目的,首先要向新来的治安所长说说这半年来他心中积蓄的不平,然后再诉诉儿子的冤屈。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新来的治安所长更让他失望,直觉得委屈,一时控制不住,不禁嚎啕出声,哭说道:“冤枉,天大的冤枉呀!谁能替老朽作主……”

忽听边玉亭叫屈喊冤,与会的人都颇感意外。因为大家对他平时阴损缺德的行径都很瞧不起,所以坐下之后谁也没理他。这时见他大呼冤枉,都暗暗纳罕,心想:“他能有啥冤枉呢?他不给别人制造冤假错案就已经是天下太平了,有谁能给他委屈受呢?唉,这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呀!”可一看他那样,又不能不让人相信他真的是受了什么委屈。因为他那一脸的苦涩,还有那说不得道不得的表情,都表明他心中确实有不堪忍受的委屈。

山本却不这么想。他看着边玉亭的样子,不但没有同情,反而说道:“边先生,只要你说实话,我会给你作主的。你的说,是谁杀了小野君?为什么?”

山本的话一出口,大家更感震惊,只觉得一枚重磅炸弹落在了面前,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边玉亭,一会儿又看看小野,似要在二人脸上确认一下,山本在说醉话还是在说真话。因为在座的人没有一个人会相信,边玉亭能干出得不偿失的事情来。

大家都知道,边玉亭一向依重官府,对小野更是巴结有加。原因是:他家大业大,财产需要官府的保护。所以说,他绝对不会轻易与官府作对的。有人想:“要说是他儿子边景春指使家人干的,这倒很有可能。因为那小子一向牲口霸道的,做事儿从来不管三七二十一……”这么一想,对山本刚才说的话便不感到意外了,因此都把目光转向了边玉亭。这时的边玉亭如同一尊泥塑僵在了座位前。

有人开始幸灾乐祸了,心想:“这回看你边玉亭还有啥弯弯肠子使?你平时欺负穷人可有两下子了。现在你犯在日本人手里了,看你有啥本事能扭转乾坤?何况山本说的是把小野给杀了呢!”

的确,现在边玉亭的心智已经完全乱了,只见他浑身颤抖,脸色煞白,口中本能地辩白道:“这……这……这是血口喷人!欲加之罪……”此话一出口,心头立刻一颤。

稍过了片刻,边玉亭猛地把思绪从一片茫然中剥离出来,大脑也开始清晰如镜,葛三的影子马上进入了他的敏感地带,不禁想:“难道是这小子杀了小野?这小子行武出身,天生的鲁莽。他出去买‘烟炮’子……如今这玩意儿是最带风险的东西。如果是他干的……妈呀,边家休矣……”想到这里,他一拍大腿坐在地上,扯起公鸭嗓子哀嚎道:“天呀,明明是我家遭了贼人偷抢,不但不替我作主,还冤枉我杀人,这……这……这还有天理吗……”

此时,山本渐渐从醉意中醒来,也逐步恢复了判断力,他已经感到:刚才那么质问边玉亭有些欠妥。现在又见边玉亭这么委屈,话里话外似有什么隐情。想到此,上前把边玉亭扶起来,说道:“边先生,请起来,有话慢慢讲。”

这样一来,边玉亭似觉得找回了面子,他矜持地拿帕子揩了揩脸与眼睛,然后从怀中掏出金伯仲写给他的“文告”,还有他自己写的诉状,一并递给山本。

山本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然后一拍桌子,骂道:“八嘎呀路!抗匪的,阎守诚的,统统的,死了死了的!”

见此情景,大家颇感意外,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不免看着山本与边玉亭,心中做着各种各样的揣测。

张承礼问道:“山本阁下,发生什么事了?”山本愤怒地说道:“张乡长,你看这些抗匪有多么嚣张!昨天晚上,他们摸进了边先生的家里,与管家阎守诚里外勾结,盗走了边家许多钱财,还留下这张文告蛊惑威胁,你说这不是嚣张吗?”说完,把“文告”与边玉亭所写的诉状,一并递给张承礼。

边玉亭不失时机地说道:“山本阁下,您一定要替小民作主呀!剿灭匪患,严惩内奸,以儆效尤!”

直到这时,大家才听出门道来,开始交头接耳。山本回到座位上,干咳了两声之后,说道:“诸位,请安静。”见大家都不作声了,又说道:“现在看来,本乡的治安状况很是令人担忧呀!自从正月十五以来,接连发生了抗匪骚扰事件。所以说,小野君之死,还有‘广济寺’涌起的烧香人潮,都不是偶然事件!希望各位积极配合乡政府,密切注视事态的发展,绝不可掉以轻心。各村屯要继续加强联防、联治,昼查夜巡,发现匪情及时报告。如发现通匪者,绝不姑息。如有隐匿不报者,一经查出,以通匪罪论处。关于小野君遇害案,通过边先生的举证,现在嫌犯已经浮出水面,即日既可抓捕归案。要挖出真凶,就要从边府管家阎守诚身上入手。”说完,又问边玉亭道:“边先生,阎守诚现在还在你的家里吗?”边玉亭说道:“我已经让家人把他押来治安所了,大概快到了。”山本说道:“很好,边先生。你的良民的,大大的好!嗯,大大的好!”说完,起身去治安所安排警察准备抓捕,并告诉他们,只要看见阎守诚被押到,立刻关押。所以,刚才老韩的马车一到,治安所的警察便透过玻璃窗看见了,马上出来把阎守诚给套进去了。

边玉亭见山本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赶紧说道:“山本阁下,我想匪患猖獗,现在我乡有必要恢复满洲国之初皇军所制定的保甲连坐法,不然穷鬼们暗中与抗匪勾结作祟,其中的隐患不可估量呀!”

恰这时,三个缉私警察把葛三套了进来。边玉亭一见,心不由得一颤,心想:“咋回事儿?难道真像我原先想的那样……”正在琢磨不定,只听三个缉私警察问道:“哪位是治安所的长官?”山本说道:“本人就是。你们是……”三个缉私警察赶紧立正,敬礼毕,说道:“报告阁下,某们是傅家屯禁毒缉私大队的。”山本说道:“欢迎,欢迎。”然后一指葛三,问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那个用绳子套住葛三脖子的警察又一个立正,说道:“报告阁下,这个人就是上午某们抓捕未果的那个贩毒走私并杀害前贵治安所所长的嫌犯。”

山本一听,激动万分,马上问道:“你们在哪里捕获的?”缉私警察说道:“就在贵乡公所门前。某们一下马,发现此人在一辆马车上坐着,就立刻把他给套进来了。”

山本听罢,眉开眼笑,说声:“吆兮!”蹿上前去揪住葛三的衣领子吼道:“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杀死皇军的,死了死了的!”葛三似乎并不害怕,他推开山本的手,随即把头一仰,说道:“你们凭啥抓老子?”山本暴跳道:“你还敢嘴硬?你杀死小野君的,人证物证都在。押下去,严加审讯!”葛三冷笑一声,说道:“人证是谁?物证在哪里?你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王八羔子,除了会害人以外,你们还能干啥?”

山本大怒,竭斯底里地吼道:“八嘎呀路!死了死了的!”葛三冷冷说道:“杀了老子碗大个疤,再过二十年,老子又是一条好汉!如果你还活着的话,老子也一定杀了你!”见葛三不服,山本怒不可遏,大吼一声:“押下去!”

这时,边玉亭从座位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嚎道:“葛三,你……你……你个遭天瘟的丧门星,你……你……你……”嘴上说着,一时把持不住,身子一歪瘫倒在地上。

葛三看了边玉亭一眼,冷笑一声,说道:“东家,你也甭埋怨。如果不是你犯了大烟瘾,太太让我去买‘烟炮’子,我能被抓吗?唉,这都是命呀!东家你放心,好汉做事好汉当,某绝不连累你,是死是活,我一个人顶着!”

边玉亭近乎绝望地瞅着葛三恨恨说道:“你你你……你个狗奴才,你还敢胡说八道,气死我了……”

见状,山本狰狞地看了边玉亭一眼,咬着牙问道:“边先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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