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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领差事葛三心不平 听议论金栋放谲词

且说老韩回到护院班房,一见到葛三,欣喜地说道:“兄弟,大喜,大喜,你的事儿有转机了。”葛三忙问道:“东家答应给我工钱了?”老韩说道:“答应了。但你要去办趟差。”葛三说道:“只要我能办到的,二话没说的!”老韩说道:“东家的大烟瘾犯了,现在急需‘烟泡’子解眼前之危。只要你能买回来,解了东家眼前之急,太太说了,不但先前东家说的话不算数,事情办妥了,她还有赏呢。”

葛三犹疑了片刻,说道:“这事儿……有点儿难办。‘烟土’那玩意儿,如今管得严。走这条道儿的人,一般都不敢存现货,就怕去了不凑手。大哥,你也知道,如今那些缉私警察专指着这玩意儿发外财呢,所以抓这种事儿特别上心。”老韩说道:“这么说,兄弟是不愿意蹚这浑水了?唉,也是的!做这种勾当风险太大,一旦被抓住了,轻则坐牢,重则砍头。那好吧,我去回太太,让她另找他人吧。”

葛三长叹一声,一咬牙说道:“韩大哥,你等等,我去!”老韩说道:“兄弟,你可想好了,开弓可没有回头箭。”葛三说道:“横竖都是个死,我豁出去了!拼一下,兴许还能拼出一块天地来呢!”老韩说道:“那好。这是太太给拿的金戒指,说这玩意儿比票子好使,你可千万拿好了。”

葛三接过戒指看了看,然后习惯地拿牙咬了一下,说道:“嗯,成色还挺足的。看来太太也深谙此道,用这玩意儿换‘泡子’,比票子好使。唉,下面就看运气了!”老韩说道:“那你就快去快回吧,里边儿急等着要呢。”葛三说道:“不过……最好带上枪……”

一听这话,老韩马上看着葛三说道:“这个……不是我信不过兄弟,只因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怕你对东家有成见。如果你带着枪一去不回,那我可就没法儿交代了。”葛三说道:“大哥你放心,我葛三平时做事儿虽然有些不大讲究,但还不至于做对不起自己兄弟的事儿。就凭大哥今天这么关照兄弟,我葛三也不能坑大哥。放心吧,头顶上有老天爷睁眼看着呢。”老韩哈哈一笑,说道:“那好吧!咱们都是有家口的人,我想兄弟也不是糊涂人。”说完,从腰间拔出所佩驳克枪递给葛三。

接过枪,葛三抽出弹夹数了数,十发子弹一发不少,随后上好了,又说道:“大哥,你那儿还有空弹夹没有?”老韩说道:“还有两个。咋的?”葛三说道:“都借我一用,子弹也给我压满了。有道是:‘穷家富路。’以防万一。”

老韩又看了他一眼,不禁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说道:“能不用就别用。东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葛三说道:“谁愿意摆弄这玩意儿?只是有备无患而已。”说完,结束停当了,便把老韩递过来的弹夹贴身放在方便处,即刻出门去了。

春光四月,正是春风杨柳万千条,日暖人欢、百鸟鸣唱的时候,但见燕子低徊,老鸹闹巢。春潇潇,万物复苏;风飒飒,心清气爽。虽是清浊分两道,一样纷争论折夭。落笔至此,不禁想起古南华山道人明月所写“乱捶敲”一阕,道是:

人世两道乱纷纷,只因盘古凿红尘。本是人道人皆等,谁知不平始启心。且问华山论剑、五荡论道,有谁辩得是非明了?几经纷争、大操干戈,白骨如山冷森森。十月怀胎母何易?长成十八强被征。争杀拼夺为谁死?未省人生又转生。去路黄泉人醉酒,****翩翩尚不足。寄死还妄承万世,地宫皇皇醉犹沉。笑看轮廻几千年,都道夏禹无私念,可叹从此家天下!有谁识得叵测心?人怨帝舜误识丁,致使后世无人伦。虽有墨子评天下,但有孔孟继绝世。无端纷争论贵贱,不役他人不是人?勿解矣,越是明了越痛心!

且说葛三出了边家大院,骑马径直往南下去了。他要去哪里?为何要背道而驰不去大榆树呢?其实他心中自有盘算。想宝力镇南来北往者要比大榆树多,能买到“烟泡”子的机率也比大榆树大,因此信马由缰,往南下去了。

一路上,虽是春风拂面,燕舞莺歌,但他却心情黯然,因为边玉亭那无情的一脚太让他伤心了!也因此看清楚了边玉亭的嘴脸,笑里藏刀的蛇蝎心肠。想平日里,边玉亭一看见他们总是面带微笑,常说的一句话是:“诸位辛苦了,边家几十口人的安危,全仰仗各位了。”

有道是,心暖全凭话慰人嘛!不免心中暗生感激,所以看家护院便格外细心。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今天东家竟用生冷恶臭的屁股回敬了他的热脸。有道是:“打人不打脸,说人不揭短。”可东家他……唉,太绝情了!想着想着,一股怨气愤燃而生,转头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脱口说道:“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凭啥呀?不就是凭你有俩臭钱,还有几亩破地吗?呀,呸!说不定老天爷哪天一睁眼就让你成了破落户,惨死在乱棍之下……”他话音刚落,忽听有人哈哈笑道:“是谁给这位兄弟气受了?唉,走路还放不下怨气,看来过节还不小呢!”

葛三正在心中恼火,听见有人捡他的笑话,更是气往上撞,伸手便去掏“家伙”。可又觉得这声音耳熟,因而抬头看去,只见对面一人手握长鞭端坐在车辕上,正笑容可掬地看着他。

葛三又往车上扫了一眼,见车上还坐着一人,其怀中还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那孩子紧闭双眼、嘴唇青紫,好像在生病。抱孩子那人,紧皱眉头,神情焦忧。看到这里,他又下意识地朝那孩子看了一眼,这一看让他心跳不止,暗说道:“这孩子……不是昨天我在杨家堡诱拐的那个孩子吗?张彪要害他,不但没害死,自己反倒把命给搭上了……”想到这里,不由得激泠泠打了个冷战,又暗自嘀咕道:“妈呀,这真是冤家路窄!难道是老天爷故意这样安排的?让我在这儿现世报……”想着,情不自禁地看了那赶车人一眼,见那人身材魁梧,端坐在车辕上,犹如一尊力拔山兮的天神。他浓眉虎目,浩然犀利,全身透着一股刚毅之气。看罢,葛三心中一惊,暗说道:“这不是爱管闲事的杨德山吗?妈呀,谁碰见他谁倒霉。赶快开溜吧!”想着,一扯丝缰掉转马头,接着一磕马刺,那马负疼,往北疾驰而去。

杨德山也认出了葛三,心中顿时不喜,因为葛三的人品,在他心中确实没有什么好印象。葛三家住在小大洼,位处大榆树镇东三十里,距杨家堡四十里,正可谓:“十里八村农家院,低头不见抬头见。”

当年,葛三他爹曾是东北军的一个团长。为此,家门显赫一时。葛三受他爹影响,也在东北军当兵。后来发生了皇姑屯事件,他爹“陪着张大帅去了”,家道便破落了。

九一八事变之后,东北军入关没多久,葛家又被仇家放了一把火,家道彻底破落了。后来葛三开小差回来,虽然扬言要报仇,可仇家是谁,他根本不知道,又因大势已去,只得忍下这口气。因没有别的本事,又不肯下田出力,只好摆弄枪杆子,替有钱人看家护院,当起了保镖,一年挣上两石五左右薪米,以此维持一家人的生计。辗转至今,不想被边玉亭翻脸所弃,正是悲愤交加之时。

这些年葛三为巴结边玉亭,不惜做过一些恃强凌弱的事,口碑不大好。所以,杨德山一看见他,只觉得心中不快。

忽见葛三掉转马头往回去了,杨德山心中虽然狐疑,但嘴上却说道:“他这是……唱得哪一出呢?”感慨之余,看着葛三的背影叹了口气。

又走了一段路,杨德山回头问洪四家道:“二弟,金栋现在咋样?”洪四家说道:“他身上热得像火炭似的,一直没睁眼。”

杨德山叹了口气,说道:“唉,造孽呀!这才几月天气?甭说是孩子了,就是大人在这个季节掉到河里也受不了呀!”洪四家流着眼泪说道:“俺是哪辈子欠下的债?让俺这辈子还不清呀!”

杨德山满脸凝重地说道:“欠谁的债?咱谁的债也不欠!”洪四家说道:“可你看俺……招谁惹谁了?”杨德山说道:“这都是这个混沌不清的世道给造的孽!早年间,我常听老人们说,如今沧海横流、不尽人意,都是因为盘古开天的时候没虑及幻幻宇宙间鱼龙混杂的缘故,所以才被匪夷之人播乱至今呀!”洪四家问道:“大哥,这是真的吗?”杨德山说道:“是真是假,这世道就摆在这儿呢,慢慢品呗!”

洪四家叹了口气,说道:“唉,只因天地藏私,无辜的人才倍受折磨!”杨德山说道:“听老人们讲,盘古生性宽厚,他总以自己那颗善良的心去度天下人之心,所以就忽略了净化宇宙这一环节。开天之始,世界本是其乐融融,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可慢慢的,有些人不安现状了,就开始琢磨着怎样才能不劳而获,最后独霸天下。想来想去,他们开始制造杀戮,由此纷争四起、魑魅魍魉横行,从那时候起,天下就无宁日了!经过几世几劫的混战,那些匪夷之人终达目的,但惟恐天下不服,于是又妖言惑众,说天打雷是天公震怒,因为有人大不敬天所致,天旱地涝,是人不奉天所招。因此,人们本来平静如水的心境,就被强塞上了一个摸不着看不见的精神主宰——神,心中平添了一种莫明的恐惧。那些始作俑者见时机成熟了,又跳出来说:‘人的生死都是受上天掌控的,现在天让我来统治万民,那么我就是天的儿子,我说的话就是天意,我做的事儿就是代天行使杀伐。’从此,人被分成了等,不服者死。可怜天下善良的人们,只因畏于淫威,不得不接受现实而委曲求全,众生就这样被‘合法’地奴役了。那些制造神说的人开始坐享其利,公开盘剥天下所有众生,一潭静水被搅得浑浑噩噩。为了确保他们千秋万代,连续奴役天下生灵,他们又琢磨出文字,把他们受命于天的论调写在甲骨或竹简上。这样还不够,他们又想办法铸在他们所谓的礼器、象征他们统治权威的铜鼎上,作为明文字证,让后世效法,有据可依。为了确保万世不变,他们又以有偿的方式教人识字,以他们的理念进行教化,培养他们的追随者,借以加强他们的统治。当然,他们不会让很多人去认字的,因为那样会减少他们聚敛财富的劳动力。至此,天下万众目不识丁者就成为了万古不复的穷人和奴隶,专供他们驱使,所以老子才说:‘……损不足而奉有余;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才演变成后来的:‘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的呐喊。如今世道成了这样,追根溯源,明显是那些自谓天命的人留下的遗患。唉,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你刚唱罢他登场’,尔虞我诈、混混沌沌、不平世道的来源吧!你说咱欠谁的?欠在哪里?细算算账,咱不但不欠他们的,他们反欠咱们的才对。咱们老百姓白养活他们,最后反被他们倒打一钯,你说冤枉不冤枉?唉,谁能为咱们辨清这个理呢!”

洪四家听了,既感慨又矛盾,因说道:“有钱人里头也不乏好人呀?就说李掌柜吧,他就是个大好人。还有戏文里说的那些好皇帝、好清官,比如……”杨德山说道:“是呀!茫茫人世,鱼龙混杂,谁能说的清楚?也许是‘一条臭鱼腥了一锅汤’也说不定呢!所以,那些明白道理的皇帝和当官儿的就懂得‘水能载舟也能覆舟’的道理,行事小心谨慎,时刻不忘根本,常体恤民情,江山就能稳固。那些不明白事理的呢?骨子里总觉得奴役百姓是天经地义的事,那‘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就是他们的依据,所以总是高高在上,把老百姓当作羔羊来蚕食。但他们同时又惧怕老百姓人数众多,被视作威胁他们安乐殿堂的眼中钉、肉中刺。为加强统治,皇帝依靠奸佞,奸佞笼络贪官污吏,贪官污吏勾结恶霸乡绅,恶霸乡绅利用地痞无赖,因此伦理败坏,百姓遭殃。唉,有啥办法?人们只能在暗无天日的世风下苦苦地挣扎了!”

杨德山说的这些,洪四家深有体会,连声说道:“是呀,是呀。”

这时,忽听金栋嚷道:“老爷爷,你放我回去吧,我再也不敢了。”说完,悲悲切切,随后又呜呜地哭起来。

一见这种情景,洪四家激泠泠打了个冷战,忙把金栋抱紧,哽噎着说道:“栋呀,你告诉叔,是谁在折磨你?叔就是拼了命也不让你受委曲。”说完,泪流满面。

杨德山见状,惊咤一声说道:“大胆妖孽!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无端作祟,看我神鞭!”说着,闸住马车,遂把长鞭甩得啪啪作响。只见他:

左一鞭,如春雷初炸,刚劲清脆。右一鞭,如滴水穿石,铿镪贯耳。后一鞭,如苍鹰长啸,鬼神丧胆。一时间:风嘶嘶,横扫乾坤。云滚滚,激流勇退。只见燕拔争暖日,鹰舞碧空蓝。

说来也怪,经他一通鞭挞,金栋破啼而笑,口中说道:“放心,放心,我一定善待银环姐姐。”

恰这时,西方晴空中一道闪电划过,接着“咔嚓”一声闷响。那声音如老人哀叹,让人听了,既郁闷又无可奈何。

再看那响雷处,天色濛濛,云团飘泊连绵。

杨德山心说道:“咋回事儿?难道活见鬼了?”一时不得其解。他活了快四十岁了,曾去过戈壁、游过江南,也见过不少奇闻异事,可这“晴天霹雳”还是头一次经历,不禁回头看了洪四家一眼,见他也是惶惑不已。

杨德山刚要说什么,忽见金栋睁开眼睛,因想起刚才他说的话,便问道:“孩子,你好点儿了吗?”金栋点点头。杨德山又问道:“你刚才说要善待银环姐姐是咋回事儿?”

金栋没作声。只见他汗流如雨、脸颊绯红,宛如从水缸里刚捞出来的一样。

洪四家赶紧脱自己的破夹袄,要给他盖在身上。

杨德山说道:“二弟,脱我的吧,我里头还穿着一件呢。”说完,不容分说,脱下自己的夹袄盖在金栋身上。

洪四家说道:“大哥,这四月天气,你只穿一件单衣裳也凉。”说完,泪花闪闪。

杨德山说道:“二弟,你这是干啥?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我既然是兄弟,那还分啥彼此?现在快晌午了,正是娇阳似火的当口,穿一件衣裳倒觉得挺清爽呢。你如果把衣裳脱了,那可就光膀子了。虽然咱们不是读书的秀才、有钱的绅士,可也不能让人耻笑了去,你说是不是?”

洪四家叹了口气,说道:“金栋身上好像已经不热了。大哥,俺看……咱就别去‘济生堂’找胡先生给他看了。”杨德山说道:“我看这孩子的病有点儿怪。咋说呢?你看昨天咱俩去老街基接他的时候,当时他那样哪像有啥毛病?回到家也没啥事儿,活蹦乱跳的,半夜才发病的。这一路上他闭着眼睛,浑身热得像一团火,可这一眨眼的工夫又汗出如雨。你说这不是怪事儿吗?”

洪四家又叹了口气,说道:“唉,咱穷人没啥讲究,只要不发热就是好了!常言说:‘见怪不怪,怪自不怪。’不去想它了!”杨德山说道:“这话都是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才说的!咱现在给孩子看病,我手头上还能拿出钱来。”说完,脸上异彩纷呈。

洪四家说道:“俺知道大哥的日子也不富余。俺算是看透了,你那脾气就是见不得别人有难处。只要让你看见了,就倾你所有,不管日后咋样了!”杨德山笑说道:“二弟,今天大哥可以坦率地告诉你,大哥手头不紧,你只管放心好了。”洪四家说道:“大哥呀,俺真没话可说了!”

且说马车很快来到天天涌,遥望路东那几户稀疏散落的人家,只见依丘而居,傍沼泽之侧,如仙居一隅,令人遐想。且看那树影参差,毗邻视远,又偶闻鸡鸣犬吠之声。

路西那片沼泽,碧光靓影;水中芦苇,正泛新绿,恰如:“漓漓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想悠悠岁月,来之匆匆,逝去无情,叹人生无几岁月,又能安享几度春秋?又历多少风雨呀!望远处,只见茫茫旷野上,林疏烟绕,无限柔情。看近处,人影劳作,躬背弯腰,表情凄怆。那哀哀之状,似在恳祈苍天:“赐福吧,老天爷。但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偶听空中鹞子饥声呖呖,耳又闻百灵欢歌。唉,纷繁世界,善恶逐流,让人感慨万千!

马车很快远离了这片沼泽。回头望去,但见几只驮鸟游移在荒甸之上,玩波弄影,徘徊在细柳枝旁。这景象与天际遥相近远,怎不似一片净土寂寂寥寥?

看着看着,金栋嚷道:“俺来过这地方!”说完,瞅着那片水洼喃喃自语道:“那所大庄院……咋没有了呢?”

听金栋癫言狂语,洪四家只觉得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因斥道:“别胡说!”金栋嚷道:“俺没胡说!那大庄院就和‘广济寺’的房子差不多,可大一片了!”

杨德山问道:“你啥时候看见的?”金栋说道:“俺刚才还来过呢。”

听了这话,洪四家激泠泠打了个冷战,又说道:“这孩子肯定是‘撞客’着了,不然咋净说胡话呢!”

杨德山一向不信鬼神。但想今天多生怪异,又见金栋神神道道,也不免狐疑起来,只见他一皱眉头,又问道:“孩子,大爷问你,你啥时候看见的?”金栋说道:“俺刚才还来过呢。”

听了这话,杨德山虽然有些发毛,但还是问道:“孩子,你刚才是不是做梦了?”金栋眨了眨眼睛,口中“嗯”了一声。杨德山笑说道:“梦是心中想,那不算数。俗话说:‘日有所思,夜便入梦。’梦里看见的东西,都是心里想出来的。对了,孩子,你现在身上还难受不了?”金栋从洪四家怀里坐起来说道:“俺哪里都不难受了!不信……大爷你看?”说着,便站了起来。

洪四家赶紧一把拉住他,说道:“你这孩子,总是不安分!要是从车上掉下去可咋办?唉,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杨德山笑说道:“要不咋说是孩子呢?照先前那阵子看,真是把人给急死了,可这一眨眼的工夫又和没事儿人似的了!”

马车一路颠簸,紧一阵,慢一阵,不一会儿,大榆树镇的轮廓映入了眼帘。走着走着,杨德山忽然发现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只见那迎面而来者,脸上灿然生光,如同捡到了什么宝贝,喜气洋洋的;而那相向而去者,却急急忙忙,好像要与谁抢东西似的,大有晚一步便后悔一辈子的光景。

杨德山感到奇怪,因问道:“哎,我说老哥,你们喜的喜、急的急,这是从哪儿来又要往哪里去呀?”只见那相向而去者顾不上回答,那迎面而来者却喜不自胜,说道:“兄弟,昨天晚上罗汉’显灵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没听说?”

杨德山听了,只觉得心中好笑,便闸住车,故意问道:“噢?‘罗汉’显灵了?咋回事儿?能说来听听吗?”

那人见问,饶有兴趣地把昨天夜里如何如何说了一遍,接着又说了今天早起一开门便看见钱的事,然后忙说道:“快去吧,大兄弟。给佛爷上柱香,佛爷会保佑你的。”

杨德山听完,差点儿笑出声来,心说道:“原来是……唉,这也难怪!老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盼着有好日子过,早已经望眼欲穿了!可这咋还选错门了呢?那泥塑的佛爷要是能救苦救难的话,咱又何必一代又代地苦苦挣扎受那无谓的苦呢?有啥难处的时候,只要到庙里烧炷香不就万事大吉了?可这……唉,还是王忠义兄弟说的对,不打倒帝国主义,不推翻地主官僚统治,穷人就永远没有好日子过!”正自感叹,又听那人说道:“兄弟,不糊弄你,是真的,不信你瞅。”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绵羊票子在杨德山眼前晃了晃,又说道:“这是‘罗汉爷爷’法赐的!”

杨德山哦了一声,说道:“信。咋不信呢?”那人说道:“那就快去吧,可不能不信!”

洪四家疑惑地问道:“咋回事儿呀?啥‘罗汉’显灵还赐钱啥的?”杨德山说道:“唉,这都是人心思变在作怪呀!人在没着没落的时候,往往就会有怪异之想、怪异之说,信之则有、不信则无,这都是天数。走,咱们也看看热闹去!”说话间,马车早来到镇南的小桥上,因行人较多,他干脆下车步行驱车。

正行走间,忽听金栋嚷道:“鱼,一条大鱼!”说着,人便从车上站了起来,然后看着桥下的河水继续嚷道:“唉,跑远了,跑远了……”

再看洪四家时,早吓得脸色煞白、两眼僵直,只见他抱住金栋的腿,半天说不出话来。

杨德山回头看见,忙说道:“孩子,快坐下!”说完,赶紧手拉车闸,小心翼翼地把马车赶下小桥。

路上行人看见,顿时一片惊诧。只听有人说道:“这孩子可真够虎的!你说万一掉下去可咋整?”又有人说道:“可不是咋的?一瞅这孩子也不像是财主家的少爷呀?可这脾气……唉,也忒虎了?谁家如果摊上这么一个,可真够操心的!”又有人说道:“谁说不是?人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我看这孩子好像没受过啥屈也没吃过啥苦似的呢?要不哪能这么任性?”一时间行人驻足,议论纷纷。

见行人议论金栋,又见金栋不谙世故的样子,洪四家只觉得脸上挂不住,急忙把金栋拉进怀里,小声斥道:“快坐下!没听见人家笑话你吗?”金栋嚷道:“俺又没吃他们家的饭,他们凭啥笑话俺?”

听金栋这么说,杨德山不禁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笑问道:“吔?某大侄子学会讲理了!不错,不错。咋的?按你的说法,你吃谁家的饭就听谁的话、服谁的管呗?”金栋一梗头,说道:“嗯,就是。”杨德山说道:“那我问你,你吃你叔的饭,你听他的话了吗?”

经杨德山这么一问,金栋一时哑口无言,不忿地瞅着议论他的行人,过了一会儿,只见他把眼一瞪,说道:“去,俺好赖关你们屁事儿!”洪四家抬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说道:“这么没规矩!还嫌不够丢人?快坐下老实幂着吧!”金栋哭嚷道:“俺用他们说?俺好赖关他们啥事儿?”

见金栋撒泼,行人更觉得好玩,于是把脚步放慢,越发指着他说三道四起来。

见人越聚越多,杨德山怕被挡住去路,遂扬鞭催马,便顺路下去了,因此错过了去“广济寺”的岔道。

不一会儿,马车来到大榆树镇南的空场上,老远看见李家店门前聚了很多人,只见有人背着口袋正要离去,又见有人急匆匆往这里赶,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杨德山回头说道:“二弟,你看李家店门前咋那么热闹呢?肯定又是李大哥在做啥善事儿吧?咱们也过去看看。有些日子没来了,还挺想李大哥的呢。”

洪四家抬头看去,果见李家店门前人来人往,马上迟疑地说道:“咋回事儿?不是吃大户吧?”说完,觉得不对劲,接着又说道:“大哥,你说的对,准是李掌柜在放赈。”

杨德山说道:“嗯,没错,是在放赈。”说着,连挥了几鞭。恰逢有人过来,便问道:“兄弟,我问一下,李家店门前咋那么热闹呢?是不是李店主又在做啥好事儿呢?”有人认出了杨德山,赶紧说道:“正是呀,杨大兄弟。李‘善’人又在放赈呢。”杨德山问道:“为啥呀?”那人说道:“李掌柜听说昨天夜里佛爷显灵了,大半晌的时候放出话来说,‘佛爷显灵降兆,是责我等不善呀!我李寿春虽然不能救民于水火,但稍尽点儿绵薄之力吧!凡难渡春荒者,一律舍米半斗,聊表寸心。’某们都是来领米的。”杨德山说道:“积德行善,必有好报!”

洪四家说道:“大哥说的是,好人必有好报!”他话音刚落,只见金栋一拍手,嚷道:“又有饭吃了,饿不着了,俺不用去放猪了!”

听见金栋说混话,洪四家狠狠瞅了他一眼,不免长叹了口气,说道:“唉,算是没有救了!”金栋嚷道:“俺又咋的了?俺咋就没有救了?”

马车很快来到李家店门前。便听李四说道:“乡亲们,都别着急,凡是来的人都有份儿,大家排好队。哎,对了,你们看这有多好。”

就在这时,一声断喝传来,只听说道:“闪开,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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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世情,三生债

    一世情,三生债

    爱恨情仇!只为我一人!我愿一匹红骑,随君去,但是,世俗的纷愁,又有谁理的清呢?莫说君为权,只恐,责任在身无法随,但我愿和他厮守,安度一生……三生情,三世还,待到缘起你我厮守,缘落则离……穿越时空经历三生三世,那一世的他,一身紫饰,冠扎黑发,眉宇间的英气,那双英眼,让我无法忘记,他,从此在我心中烙下印记,从此与他踏上征战沙场之路。百千轮回,回魂千转,斩不断那一丝情分。
  • 我们说好不分开

    我们说好不分开

    一向情深,奈何缘浅。你转身的一瞬,萧条了我的一生。乔木,我一直固执的以为这世上最伟大的是感情,你却让我无力的发现强悍的是命运,我一直害怕你会离我而去,因为那会带走我余生仅有的快乐。—向月明这是每个女孩都渴望的爱情,却是每个女孩都不想经历的人生。本书主要讲述灰姑娘向月明对她的王子乔木长达十七年的爱意。小说故事华丽、温馨、绝美又伤感。
  • 星尘史

    星尘史

    人们只知道2012已过但无人知道当年的预言者看到的到底是怎样的末日景象,神秘身份的于政,跳跃时间的士兵76,隐藏在暗处的势力,还有如同棋手的白袍人,还有多少盯上地球的人几方势力将在星尘史上被记录下一场热血沸腾的争斗吗?你将成为见证人类生死存亡的场外看客,让我们一起翻开星尘史见证历史的化学反应。
  • 妖孽缠上呆萌天才

    妖孽缠上呆萌天才

    青梅竹马,苦苦相爱多年,却是被一把推开。当带上面纱,遇到人生中的第二位男子,虽受过情伤,却还是依然的童真。他最怕的便是她失去童真,却世事难料,她,只对他怀着兄妹的感情。“其实我对于你只是一直喜欢,简简单单的喜欢,并没有爱,我也并不明白什么是爱!”“你虽然不承认,但是你还是对他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不是么?”每错,她承认,她耳边,依然回荡着那位妖孽的声音:“丫头,你这般妖孽不是跟我很配么?为何要去跟个冰山玩儿?”爱上一个人,便会辜负一些人,两两妖孽,最终是否能走出一片天地?
  • 君覆天下我负君

    君覆天下我负君

    那年,血倾孤城,堂堂太子沦为亡命之徒。这年,血染江山,他重登帝王之座却只得与清冷相伴。江山?美人?旧爱?新欢?他爱她,却止于过去的牵绊。她爱他,却爱得越来越远。她遇到了另一人,纵使万般迁就,她心里装却只有那一人。当容颜不再,当江山易主,他为她倾尽天下却换不来一句牵挂。这纠纠缠缠的感情,到底是他误了她?还是她负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