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岩看着马墨的眼神,心中明白他的意思,对他又是略带愧意的一笑。
马墨此时真是惊叹于施岩的善良,这种事若落在旁人身上,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更别提会为自己的仇家担心了。
不过他知道施岩的性格,也就没多说什么,于是向门外走去。
施岩赶紧追了出来。
“马哥你干嘛去?怎么刚来没说两句就走啊?”
“走吧,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樊毅。”
说着,马墨便走出了房门,施岩望着他的背影,先是一愣,然后脸上满是感激之情,便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二人刚来到樊毅房门外,便听到了房中抽泣的声音。
马墨听闻眉头一皱,看来真的如施岩所说,他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否则一个七尺男儿,怎么会大白天的独自一个人在房间里掉眼泪?
施岩上前轻轻一叩门,还没等房中之人应声,马墨便跨前一步推开房门走进了屋内。
房中之人正是樊毅,此时的他正满眼通红,低着头用手捂着脸轻声的呜咽,看见有人进来先是一惊,待看清是他们二人后,赶紧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一脸愤恨的瞪着他们。
“怎么,你一个人来看我的热闹还不够,还要带着他来?输在他手上是我技不如人,但若是想来羞辱我,你们还没那个资格。”
施岩闻听此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只能无助的望向马墨。
只见马墨神情平静,丝毫看不出一丝的情绪波动,径直的走进房中,找了把椅子坐下,并且示意施岩也坐。
施岩看了看马墨,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樊毅,见他没说话,也找了把椅子缓缓的坐了下去。此时的他心中十分担心,不知道双方要上演什么样的闹剧。
“这世上有那么一种人,是我们都不能理解的。以德报怨,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愚蠢,可对于他们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马墨看着窗外,也不理会此时的樊毅对他的敌视,自顾自缓缓的说道。
“以前我不信这种人真的存在,可是看见施岩以后,我就信了。我今天来不是想要羞辱你,虽然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在这个时候有仇人来访本身就是种羞辱。”
樊毅此时的表情,像是被人道破了心机一样,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眼中的敌意明显淡了几分。
“我今天来,是为了我这个兄弟,听说你是收到一封家书后才变成这个样子,看来一定是家里出了大事。我看你应该和我一样,都是从小就不让家里省心的孩子。”
樊毅听到此处,突然想起了什么,嘴唇抽搐,眼圈又是一红,可他并不愿意在敌人面前表现出自己软弱的一面,赶紧用手抹了抹,恢复了坚毅的表情。
“我想你娘一定和我娘一样,为了这个不安分的儿子操碎了心吧?你若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你,不过我想告诉你,做儿子的为了娘哭,不论当着谁的面,说到哪都不丢人。”
马墨说到这,突然慢慢的转过头来望着樊毅,那眼神无比的犀利,更带着一股坚定。
樊毅突然放声的哭了出来,弯下身子歇斯底里的捶打着床板,施岩赶忙起身要去搀扶,被马墨轻声阻止。
“让他哭吧,发泄出来就好了。”
施岩闻听,觉得有道理,可又不忍心看下去,只能叹了口气望向别处。
不多时,撕心裂肺的哭声转为了一阵阵抽泣,望向眼前的二人,樊毅终于缓缓的张开了嘴。
“我爹出去打仗了,家中只剩我娘一人拉扯三个弟弟,平日里她帮人做些针线活,虽然攒不下什么钱,倒也是能让一家人吃顿饱饭。可我娘前些日子病了,家里没有多余的钱看大夫。”
樊毅的声音又有些哽咽,抹了抹眼角继续说道。
“村里人知道我爹去当兵了,谁也不愿意接济我们家,他们怕我爹若是在战场上有个好歹,抚恤银子层层苛扣,最后到我娘手里也就能剩下个几两了,肯定是没法还他们钱的。”
“我们家隔壁住着一位教书先生,虽然他是个好人,可我们那里是个小地方,很少有人愿意把孩子送去读书,他自己也是穷困潦倒,有心无力,只好写了封书信来告诉我。我三个弟弟,最大的也只有七岁,如今我娘病倒,这一家老小怕是连饭都吃不上了。”
施岩看着又要落泪的樊毅,叹了口气问道:“平日里那么多人跟你称兄道弟的,你怎么不去找他们帮帮忙啊?”
“他们?”樊毅哼了一声,恨恨的说道,“以前他们是围着我转,自从那天我被他打下擂台,不是都跑去你那边了么?这回我可算知道什么叫树倒猢狲散了。”
说这话时,樊毅虽然语气激动,却没有敢看马墨一眼,而马墨也听出了他话里对自己带着一丝怨恨,却也没有在意,一直不避讳的望着他。
施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知道那群人的嘴脸,虽然他们现在对自己很客气,可其实是因为自己有马墨这个大靠山,对樊毅现在落魄的样子不闻不问,倒也在意料之中。看着眼前的情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求助看向马墨。
马墨对施岩轻松一笑。
“在我们家乡有一句话,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你娘看病需要多少钱?”
樊毅一愣,他本以为二人来此是为了羞辱他,可被马墨几句话说得触碰心事大哭了一场,现在冷静下来还觉得有些丢人,更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对自己出手相助,虽然心里生出一丝感激之情,但说到底还是有些放不下面子。
“别跟我说骨气什么的,你娘比你的骨气重要的多。”
马墨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语道破。
樊毅这才觉得自己此时还如此扭捏,确实不是男人所为,于是痛快的说道。
“若光是看病,大约需要七八两,加上养病时家中的开销,十两应该足够了。”
十两?马墨心中觉得这事还真巧,自己不是正好有十两么?这樊毅真是看着自己的兜里要的啊。
“好,我这正好有十两,你别着急了,我们现在去取。”
说着,便示意施岩和他一起走出了房门,房中只留下樊毅一人,望着二人的背影愣愣出神。
离开樊毅的住处,马墨带着施岩一起回到了后山洞府。
别说是施岩,就是在忘心院好几年的弟子,也没人来过这地方,一进山洞,施岩就好奇的打量起来。
“你这里可真宽敞,你一人住那么大的房间,还有书案,比一心大师的房间都气派。”
施岩站在马墨房间的门口,满脸羡慕的说着。
“你跟你师父两人在这个地方一定很随便吧,我看天心大师的样子,也不会过多的约束你,不像我们,每日天一亮都要早起做早课,我都好久没舒舒服服睡一觉了。”
马墨发现自己还真是挺幸福的,不仅不用做什么早课,而且每天都是睡到自然醒。平日里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心大师别说约束他,他自己还跟孩子似的管不住自己呢,每天一醒就跑出去玩了,哪有时间管他。
从抽屉中取出银票,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欠镇上的糖葫芦钱,于是笑着对着施岩说。
“我平日里总说请你吃糖葫芦,结果一次没请,今天倒是要让你请我吃了。”
施岩一头雾水的望着他,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施岩,他才知道原来马墨只有这十两,却要全拿出来给樊毅,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才有了这一出,心里想着这朋友是真没白交。
其实马墨倒也不是全因为施岩的关系,虽然他对樊毅没什么好印象,但从今日之事看来,他还真算得上是一个孝子。
有一种孩子,家境不是很好,自己心里自卑,于是越怕人看不起他,就越要装出一副厉害的样子。
这种人往往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只是自尊心太强,又不愿意直面自己的人生。所以就用欺负别人来掩饰自己的懦弱,他在忘心院是如此,在镇上的举动亦是如此。
虽然看起来凶恶无比,但内心是极为脆弱的。他那么做,只是为了让别人怕他,这样才没人敢触碰他的过去,他才会有安全感。
遇到真正的难事,这种人往往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说起来,甚至远远不如施岩这样的人性格坚强。
今天马墨提起他的娘亲,看他的样子,并不是不可救药,再加上施岩一直念念不忘此事,这才出手相助。
“马哥,你不是说只有十两么?怎么有这么多银票?”
施岩看着马墨手中一叠银票,突然奇怪的问道。
“是啊,一两一张,一共十张啊,给我这银票的人也是挺有意思的,我一开始也觉得挺多,可知道一张只有一两的时候,我真想踹他两脚。”
马墨说着,脑中又浮现起神仆的模样和以前的趣事,脸上不禁露出淡淡的笑意。
“不可能啊,哪有一两银子一张银票的道理,莫说别的,就我看你手上银票用的这纸张的质量,也不止一两银子啊,这不是亏大了?”
马墨一怔,觉得施岩说得有道理,这就跟印假钞做一毛钱一张的道理一样,还不够成本呢,这事本来他就觉得奇怪,一开始还以为是梦界的钱值钱,也没多想,今日看来,确实是有些蹊跷。
“难道说,这银票是……”
施岩突然想起了什么,凑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银票上的字,不由得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