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顾晨的电话只是故事的开端,那么母亲透露的信息便是这个故事的发展。前后相隔不过数分钟,陆文曦已经确认了事情发展的基调。
“Miss陆,我希望你尽快赶到A市,你徐叔去世了,”母亲在电话里这样告诉她。
这样的消息无疑晴天霹雳。如果只是普通关系的叔叔,知道对方去世的消息,她一定第一时间赶到,以表达对死者的敬畏。可对方偏偏是从小便照顾她和母亲的徐叔。
如果可以,她愿意一辈子缩在龟壳中当一只快乐的小乌龟。
陆文曦出生在坐拥宁静亚拉河谷的墨尔本,一座四处弥漫着艺术气息的城市。母亲在一所私立学校教小提琴,记忆中,母亲总是一脸严肃,督促同学们认真练习,而这样的教学方法显然不适合墨尔本。她没有父亲,从小便受尽同学的欺负,嘲笑她是没有爸爸疼的孩子,她哭着向妈妈要爸爸,得到的永远是母亲的沉默。
后来长大了,她渐渐学会漠视那些嘲笑,也开始接受对父亲一无所知的事实。在她十岁那年,一个陌生男人闯进家,和母亲在房间里大吵大闹。年幼无知的她躲在门外偷听,隐约听见摔东西的声音,还有母亲的哭泣,等陌生男人离开以后,她才敢进去,母亲伏在枕上失声痛哭,地上满是花瓶碎片。而她深刻的记得,那个花瓶是母亲托人高价从一位意大利商人那里买来的,平时都不让她接近,怕她调皮摔了它。而此刻,它就支离破碎的躺在地上,那时的她自然不懂感情二字,后来长大了再去回想,那个被摔坏的花瓶一如母亲的心,破败不堪。
一年后,那个男人被母亲笑着带回家,母亲让她称呼对方“徐叔”。而这么多年的接触,陆文曦自然知道母亲和徐叔的关系不一般,可她不愿去深想,她害怕那令人羞耻的关系被公诸于众。
“怎么了?”叶鸥涵一进屋便发现了对方的不对劲。
陆文曦无动于衷,眼神直直盯着毫无美感可言的墙壁。
叶鸥涵去浴室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出来,对方已经恢复如常,“叶鸥涵,你认识徐成豪,是吗?”
意料之外的提问,让叶鸥涵措手不及,微怔之后,点头,“略有耳闻。”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可以吗?”
“你想知道什么?”半眯着眼,一时把不准对方心中所想。
“全部,包括他的死。”
叶鸥涵心中一紧,眼神直直看着对方,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水灵灵的大眼睛充满期待的神色盯着他,眉头微微皱起,他突然有些心疼,想伸手去抚平,最后却是低敛着腔调,问,“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陆文曦咬着唇,不愿回答。
“徐成豪在年轻时继承家族企业,多年的苦心经营,生意渐渐延深到珠宝、黄金、基金,是A市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他的夫人信佛,常年深居简出,他的独生女徐莹是A市的名媛。他在一周前被发现死于家中,死因是心脏病发作,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听闭,陆文曦深深闭上眼,不让对方察觉她眼中的半点情绪,片刻之后,再睁眼,已经一片明朗,“我明天回A市。”
“我陪你。”
确定归期后,两人竟开始对下午的行程有了浓厚的兴趣,或许因为知道在十几个小时以后便会离开,于是份外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静静的湖水中,一只成年鳄鱼潜伏在水中,露出大大的眼睛,半眯眼瞪着他们。那模样憨态可掬,可谁也不敢跟它开玩笑,导游对大家作禁嘘的动作,示意大家安静,独木舟这才安静的从鳄鱼身边划过。
湖中随处可见的鳄鱼,或栖息在岸边,或在水中游走,独木舟静静的划过,说不出的安宁与和谐,就这般静静在湖中飘了两小时,待上岸时,已经到了森林边缘,徒步进入森林,陆文曦都紧紧跟着叶鸥涵,她记得导游说过,在森林里行走说不定就遇上了猛兽。而这样的事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她分明记得自己启程来尼泊尔前,加德满都出了一桩猎豹袭人事件。好在两小时的森林徒步结束时,都没遇上什么极具危险性的动物,而从始致终,叶鸥涵都紧紧把陆文曦护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晚上回到酒店,叶鸥涵跟那群苏黎世年轻人道别,金发姑娘显得有些落寞,终是什么也没说。未曾开始,又何来结束。为此陆文曦倒是抓住把柄,第二天清晨在奇旺飞加德满都的飞机上,数落叶鸥涵的风流韵事。
“吃醋了?”叶鸥涵双臂环胸,一脸惬意的盯着陆文曦。
陆文曦被那赤祼的眼神盯得满脸通红,随手推开他近在咫尺的脸,“你又不是我的谁,我吃哪门子的醋?”
“哦,原来是这样,”他故意拖长尾音,半眯着眼看着她,半晌,什么也没说,开始闭目养神。半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加德满都机场,而他们回国的航班是当地时间下午16:00,凭空多出几个小时,最后竟然就去了帕斯帕提那神庙。
陆文曦和叶鸥涵都不信教,却意外钟情这座闻名于世的烧尸庙,钟情巴格马提河,一如纯朴的尼泊尔人民把它当成圣河,期待灵魂涅盘。
他们到时已接近中午,火葬仪式早已结束,游客纷纷散去。神庙显得有些冷清,足以让他们一睹帕斯帕提那神庙的真面目,意外被那些低矮破旧的草棚所吸引,那是一生飘零的苦行僧们的修行场所。他们瘦骨嶙峋衣衫褴褛,永远在人世间流浪,摒弃了欲望,却一直坚持着心底最初的信仰,因为他们一直认为,没有终点的流浪才是永生的修行。
两人自然参不透其中的佛礼,却对那群苦行僧真诚膜拜。当陆文曦拿起相机想要记录这难忘的瞬间时,略有觉察的苦行僧已摆好姿势,陆文曦有微些的惊讶,仍是抓住机会按下快门。照片自然是满意的,在离开时却被苦行僧拦下。
支付的小费并不多,但让陆文曦觉得讽刺。
收到小费后,苦行僧示意陆文曦可以继续拍他,她已没了兴趣。甚至在翻看那些照片时,将拍好的尽数删掉。她的世界容不得半点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