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当年草原上来的那女子
第一眼看见这三个字,仿佛有种极尖锐的疼痛感从心脏爆发出来,他怔了半响,才生生将目光从上面移开。
“月弯弯……弯弯,是个好名字。”
他自言自语般道,刻意不去看那三个让他莫名惆怅的字,把注意力转移到书页上来,书上内容非常简单或者说简略,大致讲诉了一套如何运作星宿之力的功法!吕天逆一看才知他之前的手段有多么简单粗暴,白白浪费了多少力量。
他咋了咋舌,将这些内容默记在心,准备回去后便立刻尝试。
“三次吐息为一循环,吐息回荡之间运用胸腔丹田容纳……”
待吕天逆翻到第二页时,便又看到了那娟秀的字迹,对方似乎对这种功夫进行了一些补充,他留心着这些补充的细节,发现有些写的比书上内容还要详细。
“难道是位破云境的大修行者?不过据这些话来看,很有些伤秋悲月啊。”
望着那些字迹,他不由喃喃道,继续翻阅这本书籍,直到确定把整本书都默记于心才空下时间来看那位前辈的留言,不是他不尊重前辈,是越到后面这娟秀字体越像是在记日记,把好好一本修行功法当成了自家的日记本。
“我和兄长自草原而来,对京城的诸多事物并不熟悉,好在京城人士都十分热情,不曾有人为难于我们。”
看到她来自草原,吕天逆油然而生一股亲切感,他继续往下看去,下面写道:
“京城的人很好,东西很多,书也很好看。我很喜欢这里,兄长喜静,但我看得出他也很喜欢这里,可是他总带有忧色,不愿意在京城久留,时常劝说我离开。”
“我不知道为什么,兄长也不肯告诉我,我们就这样僵持了很久,都不肯向对方低头。后来我屈服了,答应他等我把书楼的书看完就走。”
看到这一句,吕天逆不由啧啧感叹道:“学霸就是学霸,这哥哥也太不近人情,不过天下的好姑娘都有个生猛兄长。”
“兄长答应了,我知道他也很想看那些书,不过我还是很生气他有事情瞒着我,所以我不要和他一起去,我一个人去看书,去逛街,去吃好吃的东西,但是还是很不高兴。直到我碰见他为止。”
眼见这日记要往言情小说的方向发展,吕天逆不由想起了幼时看的那些话本,他也没怎么看过言情,于是兴致勃勃地继续往下读。
“我是在买卤鸡蛋的摊子口碰见他的,他没带铜钱,给的碎银老板找不开,我就替他付了,他就追上我,问我叫什么名字。”
“他一看就是那种瞒着家里偷偷出来玩的大家公子,不过他人很好,没有什么脾气,说话也很有趣,我发现他懂很多知识,可在另一些方面又像个白痴,我担心他被人骗了,就答应和他一起去书楼看书。”
吕天逆神色极为微妙,他心道难道是霸道贵公子爱上普通草原少女这种狗血剧情?不过日记的主人没有让他失望,下面的情节非常精彩。
“我和他一同出去了几次,觉得他很有趣,就请他来我们家做客,不巧碰见了兄长,兄长看到他脸色很精彩,问清了我们相识的过程后把他叫出去说要交流一下,回来的时候他脸肿了一片,我问怎么了,他说不小心摔了一跤。”
看到这凄惨的下场,吕天逆凝神片刻,想象着当时的场景,不由感同身受道:“好姑娘总有个好哥哥。”
“之后他每次来我们家都要摔几次,兄长说什么也不肯让我们一同出去,然后我们就三个人一起去了,不过我觉得兄长虽然表面上很看不惯他,其实内心很欣赏他,说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
“他后来也把他的弟弟妹妹带来给我们认识,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他弟弟身体不太好,一天到晚总是咳血,他每次看到都很沉默,后来告诉我们那是他的嫡母动的手。”
“兄长说大户人家规矩多,人心险恶是常有之事,叫我不要多管闲事。”
“可是后来最看不下去的还是兄长,那天他来找我们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抱着奄奄一息的弟弟,请求我们救救他,他妹妹哭的很惨,兄长当时板着一张脸给他们治了伤,然后问,你就打算这样下去吗?”
“他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一下。”
“之后他来找我们的时候再也没有受过伤,而且他穿的衣服越来越好了,他弟弟的病也有人治疗了。兄长说,他们赢了。”
“那时我们已经看完了书楼的书,就要离开京城,他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跑到我面前,执意要和我们一起走。”
“兄长当时表现得很生气,不过我觉得他其实很高兴。”
“然后我们就一起离开了京城。”
吕天逆翻了几页,发现后面是空白,不用感叹真是个美好的爱情故事,虽然在这少女眼中纯白无暇,但实则波涛汹涌,好在最后是个美好的结局,不然未免太过惨烈。
他正准备把书放回去,忽然又发现一点笔墨,神使鬼差翻了几页,发现最后一页上又有几行字,距离之前的文字明显隔了些年月,口吻亦成熟不少。
“我又回到了京城,却不是很高兴。”
“回顾这些日子,我认识了太多的人,小舞,十三,向北等等,有的殊途,有的同归。”
“但我依然不明白向北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也许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是我没有看透,但我依然不敢相信他会杀了小舞,他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害怕,好像我是一个容器,盛放着他想要的东西。”
“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我不能给他,也不愿意给他。”
“我的孩子,我孕育的孩子,我和他的孩子,在我的肚子里。”
“我每天都想要看到他,想象他是男是女,会有怎么样的性格,会喜欢怎么样的人。”
“但是我可能看不到了。”
“兄长对我说了实话,他当初不愿意让我留在京城是因为他偶然算得一卦,我命中注定会死在京城。”
“我相信兄长的推算之术,他比我强上不少,但我也有胜过兄长的地方,兄长推算的是命,是不可逆改的大道趋势,我算的是机遇,是天道九九之外的一线生机。”
“我们的生机,都在这个孩子的身上。”
“我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许一切都会结束,也许我们最终会失败,但是我相信,只要这个孩子能好好的活下来,那么一切都有可能。”
“我没有出世的孩子,娘爱着你,会变成星星在天上一直看着你,如果你想念娘,那便抬头看一看星宿。星星在眨眼,那是娘在对你微笑。”
“你会有好喜欢的人,也许是小舞的女儿,也许是惜之的妹妹,也许也许是娘也推算不出来的人,不过怎样都好,只要你开心就好,你开心,娘就开心,你爹也会开心,只要你过的好,就什么都好。”
“愿你一世平安喜乐,长命无忧。”
后面就是一片空白。
吕天逆长久地看着这几行字,仿佛看到了那个怀着梦想来到京城却死在京城的草原少女,他手指颤抖地抚过这娟秀的字体,忽然感到极其伤悲,这种刻骨铭心的悲痛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那痛楚仿佛来自骨髓,无法消除。
他闭上眼睛,靠在书架上怔怔想,你爱着你的孩子,我的父母会爱着我吗?会变成星星在天上对我微笑吗?
他想了很久,终究沉默。
腰侧的那一串灰蒙蒙的珠子,仿佛闪过了一点光。
……
……
东华门北。
一处布置的有些过于阴森的门府落座于此,来来往往的行人偶尔望向门府的眼中带着几丝恐惧忌惮,门府上题匾简单书有两个大字:东厂。
而在路人想象的应该阴森可怖充满刑具的府内的一间房间,不仅没有那些沾满鲜血的刑具和惨绝人寰的叫声,恰恰相反,布置的极为清雅,在茶香袅袅中还透出几分温馨。
而坐在房间中的二人在某些人看来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两个人,或者说,如果他们同时出现,必然会引起哗然大波。
督主依旧戴着那张刻有梅红花纹的面具,坐在主座上望着面前人冷漠道:“你是白痴吗?”
李睿无奈道:“正因为不是,所以才来找你。”
瑞王世子,和东厂督主。
这象征了大周明面暗面两个最可怕的人物竟然汇集一堂,实在是要惊掉不少人眼珠,更有居心叵测之人联想着东厂在大周皇室扮演的角色,不由会怀疑世子刻意结交,有心篡权。
不过这两人却十分淡然,因为他们知道,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在那位陛下眼中,一切阴谋诡计都不配称之为阴谋诡计,因为世界上根本没有比陛下更心机深沉的人,哪怕他们真的有意谋反,在陛下看来也不过是小孩子闹着玩过家家。
而李睿却知道,没有人会比眼前这个人更忠于那个男人。
他暗叹一声道:“我听闻,他今日进了书楼。”
督主道:“所以?”
“你和他见过,他……是个怎样的人?”
督主眉头微挑道:“李睿你个白痴,这种问题你也敢问,你当天不是去看了吗,还有什么好问。”
“我只是觉得,他看上去有些太过多情。”李睿低头望着茶杯道:“重情易容易被情所伤,这不是一件好事。”
督主却讽刺想着谁能比你更重感情?在为了权利弑父弑母杀兄杀弟弟成心照不宣规则的李家,竟然会有你这样的异类?不过也许陛下也正是看重了你这一点。
他冷冷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李睿顿了顿,换了个话题道:“听说他见了流水先生,先生给他出了一道题,规定他在七日之内解开。”
在某些有心人眼中,那日的相遇从来不是秘密,木流水隐居在胡同巷口之中不问世事多年,如今却为某人破例,自然引来无数眼神。
不过李睿倒不关心这个,他好奇的另有其事,他对督主疑惑问道:“据说那阵是流水先生当年的入师考题,他……解的开吗?”
督主沉默片刻,冷冷道:“那是圆周阵。”
李睿脸色骤变,几乎下一秒就要从座位上站起来,他不敢置信地质问道:“圆周阵?他让一个刚刚修行半月对阵法一无所知的人去解圆周阵?他……他知不知道那是大阵师都解不开的阵?”
“木流水狂妄至极,连陛下都不放在眼中,你指望他能在乎区区一圆周阵?恐怕在他看来,不过尔尔,如果吕天逆有本事,自然解的开,如果他没本事,那木流水当然也不会在意。你要是觉得不可思议,你就去问他,连老师都敢杀的人,哪里会在意别人的心情?”
督主冷漠至极道,话语中隐隐透出几分不屑一顾,娇小身影气势磅礴,仿佛对那位名扬天下的符道第一人极看不起。
李睿看着他这态度,忽然微妙想着某小道传言,督主乃千年难遇的修道天才,年纪轻轻便进了破云,可他对阵法符法可谓一窍不通,毫无资质,这本来也没什么,毕竟阵符所需巧妙资质难寻,不必为此纠结。可督主在还不是督主时某日去巡街,无意进了某个小巷,无意碰到了某个木某人,无意和他对了一战,无意败了,那木某人也无意地讽刺了督主惨不忍睹的阵符天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毒舌对毒舌,必然有更毒一舌。李睿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笑出声来,引来督主冷漠视线,他瞬间掩饰地咳嗽几声道:“那我很好奇……他怎么破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