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周易？”
紫嫣轻移莲步，款款而来，脸上虽有笑意，但却更添几分疏远之意。
周易眼睛微眯，细细打量这女子，饶是他定力极强，但看到这女子面容依旧有些惊讶，心中暗暗点头，也算是明白了这乐艺学府为何立牌而不让男子进入。
这紫嫣风眉星目，雪肤朱唇，晶莹的脸颊完美无瑕，宫裙无风飘动，雍容华贵之气质流露无意。
点了点头，周易回答道：“不错，我便是周易。仙子可是认识我家小雀儿？”
“我姐姐当然认识——”
紫嫣还未说话，青月却是急声轻哼道：“小雀儿妹妹平时便在这里学习乐艺，算是我姐姐的弟子，又怎么会不认识？”
话说完，便急急忙忙又转头对紫嫣教习道：“姐姐，这人可坏了，他说要追你！”
这小丫头！
周易哑然失笑，这小丫头倒是会胡搅蛮缠！
紫嫣焉能看不到这小丫头眼中的狡黠，伸出玉手，轻轻敲了敲她头道：“不得胡言乱语！”
原来是这里的教习——
周易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依旧冷如冰块的彩云仙子，心中暗暗庆幸，还好刚才并未鲁莽动手。
得知小雀儿便再次学习，周易心中大定，面上也是浮现出一丝微笑，拱手有礼道：“原来是小雀儿的师傅，在下周易，是小雀儿的哥哥，多谢仙子师傅这些年对小雀儿的照顾之情。”
这几人也算是小雀儿的朋友，而紫嫣更是对小雀儿有授艺之恩，这拱手之礼，她也担当得起。
紫嫣教习摇了摇头，轻启樱唇，声音清脆如鸟鸣：“小雀儿曾告诉我她有一个哥哥，四年前离去，名曰周易，可是公子？”
“公子之名不敢当——”
周易摇头，想起那个胆怯捏着衣角，红肿着眼睛的小丫头，便心生微酸：“叫我周易即可。”
说完，斟酌片刻，周易还是难以压住心中激荡之气，开口问道：“小雀儿现在可在乐艺学院之中？可否——可否让我进去见她一面？”
青月小仙子眨着大眼睛，看了看紫嫣，粉嫩的小嘴巴微嘟，而后狠狠瞪了一眼周易，心中却是暗暗吃惊，没想到这人居然真是小雀儿妹妹的哥哥——
紫嫣教习似乎并不打算领情，也不回答周易询问，依旧淡然表情，只是言辞却有了一丝冷意：“既然周公子已经离开了四年，为何今日还要回来？”
这是——问罪？！
周易面露苦笑，心中却是微微一暖，小雀儿倒是有个好师傅——
微微叹息，四年前离去乃是不得已而为之，至于原因，周易很明白，但却不能告诉小雀儿。
“周公子可是有难处？”
见周易满脸苦涩，却不言语，紫嫣教习却是开口询问。
难处——确实是难处——
而且是不能告知的难处——
周易苦叹一声，摊了摊手摇头道：“这件事情的原因——我不能说，不过有一点却是真话，我之所以离开，对她也是一种保护。”
算是一种保护吧，离我远一些——便应该算是一种安全。
紫嫣明眉轻目，细细打量周易表情，见后者表情自然，毫无做作之意，言辞中便也终于多了几分情感：“本来此事乃是你们家事，我虽是小雀儿的教习，却也算是个外人，无权顾问。不过，这四年来，她在我门下学习，多多少少对她的过去有了一些了解。”
说到这，紫嫣教习微微停顿，看了一眼周易，见后者面色已然苦痛不已，便接着说道：“小雀儿虽也是聪明懂事，很招人喜爱，但更多地却是胆怯惶恐，不知所措。我曾经询问于她，而她也说了一些——”
“在这一些之中，她大多数提及的是她去世的奶奶和四年前不辞而别的哥哥——”
“她说当初奶奶去世之后，便和哥哥相依为命，尽管他哥哥总是欺负她，但她知道其中原因，所以她不恨她哥哥——”
“她虽然胆怯惶恐，但对她哥哥的感情却很深，谈及她哥哥时，她脸上才会有笑意——只是，笑意易失，愁绪难退——”
“这四年来，她一直认为是她哥哥之所以不辞而别，是因为自己做的不够好，哥哥厌恶她了，所以才会离去——所以她拼命学习很多东西，做家务，洗衣服，做饭，学琴乐，她希望她哥哥能够早点回来，她便可以向她哥哥道歉——”
“或许你当初的离去，是为了保护她，但她并不快乐——”
她——并不快乐！
并不快乐！
不快乐！
这几个字如重锤一般直砸向周易心口，即便是当初面对郑无人的折磨，承受诅咒业力的侵袭，他都未曾后退半步，此刻却是满脸苍白的往后退了三步。
小雀儿——
心中苦涩难忍，周易嘴角流出一丝血迹，也不去擦，只是双眼茫然盯着前方。
体内气息因这情绪的骤然变动也是有些失了稳重，变的有些暴躁。
自己没有做错，只是——事情发展却有些出乎他的预测。
“姐姐——”
青月小姑娘难得温声细语，拉着紫嫣教习的素手，眼中有泪珠滚动，轻声问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她声音清脆悦耳，只是此时其中掺杂了丝丝的哀意，却流露出一股浓浓伤感。
即便是冷若寒冰，不言不笑的彩云仙子，在紫嫣谈到小雀儿时，面上也是有一丝暖意，而看向周易的目光也是微冷了几分。
拍了拍青月的小手，紫嫣微微一叹，她也希望这些不是真的，她也希望小雀儿能够像青月一样快快乐乐，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强求不得。
也不回答青月的询问，只是看着周易满面的痛苦，紫嫣教习口中喃喃道：“便算是为小雀儿这四年的孤苦伶仃讨一个说法吧。”
眼角微微有些湿润，周易仰着头，长叹一声，想到马上便能够见到小雀儿，便可以告诉她一些事情，比如自己是她哥哥，她是自己的妹妹，比如，他之所以离去，并不是厌倦她，而是希望她能够平安，比如，他其实一直都在关心她，比如——
“小雀儿现在——在里面吗？”
调整一番心情，声音微有沙哑，周易却依然恢复了冷静。
“哼！”
紫嫣教习还未说话，青月小丫头确实有了不乐意，听姐姐说周易四年前离开小雀儿，致使后者伤心，她心中便有不快，想要为小雀儿打抱不平。
“你这做哥哥的四年前都走了，今天还回来干什么？哼，小雀儿才不在意你这样的哥哥呢——”
“不要乱说！”
紫嫣教习轻斥青月一眼，后者不满，想要反驳，但对上紫嫣教习那平静的目光，嘟着嘴却，扭过去头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这小丫头！
暗暗摇了摇头，紫嫣略有歉意道：“青月不懂事，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见怪？自己哪里有资格去见怪。
周易苦笑一声，心中却是为小雀儿有这样的朋友感到高兴，道：“青月小仙子率性而为，说的不错，我确实有诸多地方做的不到位，不怪她说我。”
闻听此话，紫嫣教习倒是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周易，沉吟片刻，便开口言继续刚才的话题道：“小雀儿现在并不在学府之中——”
“不在学府？”
周易一愣，朝学府之中看了几眼，不解道：“莫非今日没有课程？”
紫嫣目光直视周易，片刻后微微一叹摇头道：“小雀儿每日下午都不来乐艺学府的。她有别的事情要做——”
别的事情？
周易皱着眉头，眼神之中有一丝凝重，这些秦策并没有告诉他，他也没有细问。倒没想到居然扑了个空。
抬眼看了一眼紫嫣教习，见后者面色自然从容，心中一动，开口问道：“不知教习可知晓我妹妹现在在哪？”
如周易所想，紫嫣教习果然是点了点头，轻声回答道：“我知道。”
“那她在哪？”
周易急声问道。
紫嫣教习看了一眼周易，微皱眉头，而后舒展开来，叹息一声道：“她在天水阁。”
“小雀儿听奶奶说你从小患有绝症，发病之时苦不堪言，但因为家中并无前两，所以也从未治疗过。”
“而在你走之后，小雀儿便自力更生，想要挣些银钱，当你回来后，便能够治好你身上疾病——”
“小雀儿也没什么天赋，只是会谈一些琴曲，唱一些你教过她的曲子——”
说到这，紫嫣便狐疑的瞅了一眼周易，而周易也是恍惚记起当初自己交给她的一些歌曲。
迥于这个世界的曲子，周易叫给小雀儿的都是他脑海中记忆的前世歌曲，像烟花易冷，红尘客栈，半城烟沙等——
耳边仿佛逐渐响起那一首首熟悉而又陌生的曲调，周易激荡的心情也是缓缓舒展——
“繁华声，遁入空门，折煞了世人——
梦偏冷，辗转一生，情债又几本——
如你默认，生死枯等——
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她在天水阁唱些曲子，挣些银钱，然后存起来——想要给她哥哥治病——”
“浮图塔，断了几层，断了谁的魂——
痛直奔，一盏残灯，倾塌的山门——
容我再等，历史转身——
等酒香醇，等你弹，一曲古筝——”
“她每日下午都会去，风雨无阻，尽管挣的不多，但她——一直在努力——”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斑驳的城门，盘踞着老树根——
石板上回荡的是，再等——”
“天水阁来往之人多是修士，虽然银钱不多，但小雀儿却能得一些比银钱更贵重的东西，然后再拿去当了，换成银钱——她——一直在等你，希望——你能早点回来，她说——她已经可以照顾好你了——”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你仍守着孤城——
城郊牧笛声，落在那座野村——
缘份落地生根是，我们——”
周易抬起头，用袖口狠狠擦了眼角滚落的泪水，沙哑道：“天水阁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