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软件园B座楼的另一公司思科软件在气派上就逊色多了。一进办公室里的门,是一个照壁,照壁上挂着一个开了光的财神香龛,终日里香火不断,绕过照壁,就是一个五十多平米的狭窄房间,房间里安放着十张电脑桌,两张桌子上无人,有两名研发人员一人托腮发呆,一人在自动饮水机处接水,胖胖的中年女会计在一旁刷刷地摁着计算器,正和立在一旁的小伙子核对着发票和一堆假票市场上买的假火车票。
于小红的办公桌靠在窗边,正和对桌的女同事姚静静测试着软件。于小红想着刚才夏伟的电话,气还是不打一处来,索性把鼠标一掷,歪头托腮看着窗外A座楼顶层SL公司的窗户,思绪又开始飘飞起来。最近不知怎么了,她静下来的时候,总是爱审视她和夏伟的爱情。公众场合面前不拉手、不拥抱、距离至少要一米,别人的男朋友也有这样奇葩的约法三章?于小红想起前天,她跟夏伟说好到海边广场玩,远远地她看到夏伟,小红高兴地跑了过去。夏伟看见了于小红,却将头扭到一边。他很不高兴地说:“说过了,别跑别跑,一身赘肉乱颤,你觉得好看啊?”于小红听到这话,又气又羞,直想打个地洞钻进去。夏伟也觉得这话不妥,搂过于小红,说道:“女孩子家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总是没有坏处的吧。”于小红是个粗线条,听到这温存有加的话,也转怒为喜了。可是闲暇时,还是有阴影在于小红心中漫散开来,最近夏伟对她的挑剔越发多起来,熟悉的夏伟是这样的陌生,这难道就是她想要的爱情?她不知道她要什么样的爱情,但是至少不是这样的爱情。
房间里共六人,每个人好像都塞着什么心事似的,冷冷的。夕阳慵懒地斜射在办公窗户上,折射到每一张恹恹如睡的脸上。
这个房间的最里面就是老板鲍晓程的办公室,和外间用玻璃墙隔着,却常年挂拉着百叶窗帘,如果鲍晓程进去,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门反锁,没有人知道他在里面神神秘秘捣饬什么。
有同事风传鲍晓程是在里面跟他的小三在聊天。同事们曾经信誓旦旦地保证道,鉴于门经常反锁的事实,足可以证明鲍晓程在****。
鲍晓程在里面反锁门干什么?在于小红和同事们心中一直是个谜,各种说辞仅仅是猜测。但是,这种好奇在于小红内心里还没有强大到一定要去揭晓它,必竟和她无关,她要做的,就是上班下班领工资。但是自从她知道“****”这事时,她从内心里对鲍晓程感到恶心,同时注意避嫌,所以每次进他办公室,于小红总是把门开到最大。
这时,于小红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鲍晓程让于小红进去。于小红硬着头皮走到鲍晓程的办公室,把门开到最大。瘦干干的鲍晓程见于小红进来,非常利落把笔记本电脑一合,直挺着腰,把电费通知单往前一推,然后用一个手指使劲敲着这个单子,眨巴着小眼睛对于小红说道:“也不能说物业一催就非得交,这电费我看这个月有问题,怎么这么高,物业抄表的时候,你在现场看着吧?”
“每次都是和电工师傅一起看,然后签字确认的。”于小红接着道,“这月电费高,许是因为前两天天太热,开空调的原因吧。”
闻听这话,鲍晓程“霍”地起身,“妈的”一声,用脚把椅子踢拉到一边,“蹭蹭”地走到外间,对着几个工作人员吼道:“干事的时候跟挤牙膏一样,挤一挤,才干一干,享受的时候,比那个孙猴子都快,这天还不热呢,用得着开空调吗?”
外面的人低头无语,任由鲍晓程发作,紧跟着出来的于小红吐了吐舌头,就猫手猫脚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在过去,没有空调人们还都不干事了?”
“不是我自己自私,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国家能源短缺,一个劲地倡导低碳生活,低碳低碳,你们的思想怎么这么落后呢?”鲍晓程如连珠炮道。
“是你用的。”于小红在座位上小声嘟囔一句。鲍晓程没听清,但见是于小红说话,稍微放低了声音道:“于小红,你说什么?!”
这时,于小红也不甘示弱地回敬道:“王总,我们没用空调。是你用的,我们这外间的空调遥控器都被你锁起来了,我们怎么用啊?”
室外的人一听忍不住都偷笑起来。
“哦,是吗?那,那,把我的也锁起来。”鲍晓程有点语无伦次了,接着赶紧回到自己办公室,“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不肖三秒钟,又旋即把门打开,露出一个黑瘦的头,朝着于小红道:“交电费去,不要让物业老催,怎么跟算盘珠似的,催一催,你就动一动,为了一个电费,在软件园坏了我的名声,你于小红能担负得起啊?”说完,鲍晓程又把门“砰”关上,反锁。
“你让我说完了吗?”于小红悄悄地回敬了一句。
话刚完,门又“霍”地打开,鲍晓程又来了一句:“我那是有客户来用空调!”说完,又砰地关上门。
外室遂又现一片冰冷的静和恹恹的懒。
于小红的对桌姚静静回头看了看鲍晓程的门已关严,然后悄悄地对于小红说:“你真行,咱们公司就你敢跟他顶着干。”
“怕啥呢?”于小红不以为意地说。
“我看你是你是行政、研发加测试,什么活都让你干,你要让他给你再加工资。”
于小红笑了笑:“再加?上次是割肉,再加还不要了鲍总的老命啊?”
姚静静又悄悄道:“小红啊,差不多走就行了,何至于在他手底上受这气。”
于小红低下头,没有说话,她知道她坚持的唯一理由就是鲍晓程给于小红提供了住宿,她和姚静静以及其他的女同事住在一起,虽然是在岛城北沧区脏乱的城中村里,但在寸土寸金的城市里,省却了自己一大笔工资收入,左算右算也是值得。
于小红的思绪回到了她远在胶东农村的家,那是一个南临大海的小小村落,刮南风的时候都可以听到海浪声。那一方水土虽然不能说是贫穷落后,但是于小红家在村里却是贫穷垫底的户,父亲老实巴交没手艺也没多大的力气,就会摆弄庄稼,偶尔做个泥瓦小工,母亲常年哮喘,干不了重活,家境自然是入不敷出。每到发工资的时候,于小红总要留下五百当作生活费,剩下的三千五百元钱,全部交寄给家里。以前是交三千三百元,这两百是新近才涨的。于小红每天下班,总是加一个小时的班,久而久之,这种自觉做法彻底赢得了鲍晓程的信任,其实没有人知道,秘密就在于小红的包里,那里面永远有一个家乐福的包装袋子和过期的发票。她为了省一元钱的车费,常常佯装家乐福的顾客蹭车。当然这常常引致于小红内心的不安,这种“猥琐”本不是她的本意,偶尔她会进去买个包子,奢侈的时候,买个女人非用不可的卫生巾之类的,于小红坐车的时候便觉得理直气壮。
于小红还有一个弟弟大军,学习不好,高二上学期就不念了,过完年也跟着于小红来到岛城,投奔到在一个汽修厂当修理工的同乡。大军刚踏上社会,啥事不懂。一次,有一个修理工下班的时候偷着往工作服里塞了一个零件,被大军发现,硬是伸着两个胳膊挡在了大门口,不让工友走,并告知了老板。工友没脸在这里呆下去了,就辞职了,但是对大军却一直怀恨在心,有一天晚上,趁着大军下夜班的时候,工友猫在一个一棵大树后,捅了大军两刀,幸亏大军命大,正好被人发现,送到了医院里,抢救过来了。老板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主儿,给大军支付了医药费,又把大军派往了北京去学习汽修技术,以期将来委以重任。
于小红没敢将这事告诉父母,把两个月的工资都用在了照顾弟弟的花销上了,又担心因为没有及时给父母寄钱令他们生疑,于小红就硬着脸皮向夏伟借了5000元钱邮给父母,但情归情,财归财,于小红虽然有时会占个家乐福车的便宜,但在大事上却从不含糊,她给夏伟打了借条,承诺年底还清。夏伟口头说不要这钱了,但心里还是疙疙瘩瘩的,老觉得这就是于小红在占他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