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庄子·内篇·逍遥游第一》?
鲲海位于大陆的最北端,漫天的风雪和漂流的浮冰构成了这片海域荒凉的主色调。据传鲲海的得名来源于一个古老的传说,不过现世的人并没有在鲲海见过传说中那种巨大的鲲。或许是因为北风凛冽的缘故,鲲海的风浪很大。
若是天气放晴,在海岸边的人眼睛尖些,就能看到在滔天的巨浪里,几艘破旧的渔船依靠着伤痕累累的躯壳顽强的挣扎着。
“遮儿,右舷,去吧那里的挂网砍断。”一艘渔船上,一个满脸胡渣的男人粗着嗓门大吼。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剧烈摇晃的船舱里扑出来,翻过围栏后,从腰间抽出弯刀精准的砍在右舷的渔网上。
“嗤啦”一声,撕裂的渔网落入翻卷的海浪中。少年收刀入鞘,大声的向不远处那个胡渣男喊道:“宗叔,砍掉了!”
一个浪花打上船舷,将少年从头到脚淋的湿透。被海水打湿后的地板变得非常光滑,然而不管是光滑的地板还是晃动着跳舞的船舱,对少年的行动没有任何影响。其实刚出海时天气还不错,然而老天爷的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渔人早就习惯了。
“宗叔,那么多的鱼都不要了?”少年走到男人身边,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
“傻小子,鱼重要还是命重要。”男人没有回头,用尽全身气力稳舵。
“今天的浪还好,或许能带回去的。”少年怔怔地望着海面。
“明山家就你这根独苗了。你要是出事……黄泉下我没脸去见明山。”男人的面色有些阴沉。
“宗叔……”少年低着头。
“去把后舱的那条龙鲨料理掉,今天这趟出来够本了。”男人伸出左手,摸着少年湿漉漉的头发,“去吧,听话。”
“嗯。”少年应了一声,像只猴儿似的跃下船舱。
少年姓薛,单名一个遮字,鲸头湾海石村人。薛遮的母亲在生薛遮时因难产过世,薛遮的父亲在薛遮五岁时出海打渔发生海难,葬身在鲲海。其后薛遮被族里的薛宗一家所收养,抚养至今。
船队靠岸后,等在岸边的妇女和其他的村人麻利的将渔船上的鱼卸入木桶。薛宗的渔船因砍断了右舷的挂网,装满鱼的木桶明显比其他几艘船少很多。不过薛宗的船上还有一条龙鲨,在收鱼的商贩那里能卖个好价钱。
“遮哥儿,遮哥儿……”薛遮刚下船,一个小女孩激动的跑上前,一头扎进薛遮的怀里。
“阿芝,已经老大不小的人了,能不能有点姑娘家的样子。”薛宗在薛遮的身后不悦地说。
女孩是薛宗的女儿,薛芝。
“爹爹你还说呢……刚才海上这么大的浪,你知道阿芝和娘亲有多担心吗?”薛芝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和你爹爹这不是回来了吗?”薛遮笑着伸手抹去薛芝脸上的泪水。
“阿芝,别缠着你遮哥儿了……遮儿,过来搭把手。”说话的是薛芝的母亲,薛赵氏,赵芙。
“嗯,芙姨。”薛遮点点头,帮着将两桶活鱼抬上手推车。
晚饭时在餐桌上,薛赵氏看着薛遮,搓着自己粗糙的大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芙姨,怎么了?”薛遮一脸诧异。
“遮儿啊……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姨考虑着……考虑着……”
薛遮听到这里,知道头疼的地方要来了。
“姨考虑着,该给你说门亲事了。”薛赵氏支支吾吾的说完整句话。
薛遮转头,向薛宗投去求救的眼神。
“是啊是啊,也该张罗一门亲事了。”薛宗对薛遮的求救信号熟视无睹,咧着嘴边说边大口的扒着饭。
“芙姨,连阿芝都还没有嫁出去……我不着急的。”薛遮的眼眶有些发酸。
“我才不嫁,我就要陪在阿爹阿娘身边。”薛芝撅着嘴气鼓鼓的盯着薛遮。
“阿芝年纪还小,婚事……是该你排在前头。前几日,沙村的钱姑姑来过了……找我来说亲。”薛赵氏将一大块鱼肉夹到薛遮的碗里。
“钱家的那姑娘确实水灵,我们海石村和沙村的好几家小伙子都中意他,可人家就看上你。”薛宗插嘴道——夫妇俩少见的站在同一阵线。
薛遮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又推脱了半天还是败下阵来。
“我听芙姨的就是了。”薛遮最后无奈的低下头。
晚饭过后,薛遮心绪不宁,独自走在海滩上。
五岁在薛明山去世后,薛遮就跟着薛宗一家生活。薛遮明白不管是薛宗还是薛赵氏,早就把自己当成自家孩子。给薛遮张罗的这门亲事,会带给薛宗一家不小的负担,而之后薛芝的出嫁,嫁妆什么的会因此少很多。至于沙村的那位姑娘——薛遮有那么一点印象,薛遮仔细的回想了一下。
“好像……长的还不错吧。”薛遮自言自语。
晚风吹在脸上还是冷的刺骨,薛遮没有在海滩停留太久,转身走回渔村。
路上薛遮碰到了同村的薛目。薛目的爹薛志海是海石村的村长。
“薛遮,你听说了吗?过几天北郡就要在我们这儿征兵。”薛目忽然闲扯一句。
“征兵?我不知道。”薛遮一脸茫然。
“我也是听我爹说的,应该快了吧。”薛目不悦道,“到时候就知道了,我也不是很清楚。”
“嗯,晚上天冷,早点回去吧,省得你娘担心你。”薛遮笑的很愉快。
“嗯,走啦。”薛目摆摆手,两人在岔路口分开。
“征兵……征兵……”薛遮喃喃的低语,在心里盘算着对他而言这或许是件好事,如果征兵的话婚事什么的自然就能往后边推延,而且参军之后会有补贴,想到这里薛遮展颜一笑。
第二天一早薛遮还要陪同薛宗去鱼市,所以睡的比较早。薛赵氏看见薛遮从外边回来时,脸色比起刚才餐桌上好了不少,对自己张罗的这门婚事开始有了信心。然而薛宗从外面回来时,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宗哥,怎么了?”薛赵氏在围裙上擦着手问。
“我刚才去了趟志海那里,听志海说最近好像要征兵了。”薛宗小声说道,“遮儿呢?他回来没有?”
“回来了,这回已经睡下了。”薛赵氏解开围裙,在桌边坐下身。
“估计在这个月下旬吧,遮儿的婚事,只能先缓一缓了。”薛宗挑了一下桌上的油灯,粗壮的手指有些烦躁的揉着下巴处的胡渣。
薛赵氏搓搓手,不知所措。
夫妻两人在桌边都不再说话,房间里安静下来。
冷风吹动有些破旧的窗户纸,带点咸湿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