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边的石头山仰望满天星辰,一丝缠绵的风不放过几片绿叶,带着它们一直朝世界的东北角飞去。皎洁的月被天空中一朵奇怪的乌云遮住了半边。
少年不知疲倦地在山丘下的荒野中奔跑,由于长时间的奔跑,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了,但是某个东西,却令少年的头脑却越来越清醒。
他疾步向前,重心已经压到最低。
自己不能摔倒。
因为自己正在面对死亡。
他坚毅的眼神如一支弦上的箭,马上就要刺到前方那只动物了,那是一只小野猪,纯黑色的活物。
少年感到身后一直凉嗖嗖的,仿佛有人贴着他的脊背,轻抚着它的稚嫩脸。
身后的凉风越来越强烈,鞋子已磨破,他已经忘却了疼痛。
在死亡面前,谁都会忘掉一切的不快,有的人会选择放弃,有的人会拼命奔跑。
即使奔跑着,毫无作用甚至百般痛苦,他也必须捍卫生命的尊严。
“不让我活着么?”少年的眼神已经表达得很清楚,尽管他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东西,而他那不懈的斗志已然收入了观察者的法眼。
远处山坡上有一匹白色的狼,皮毛光滑可鉴,没有人敢直视它透彻的眼睛。
冷傲、高贵。
风吹起它的毛发,像是吹起了一件披风,显得威风凛凛。
而在俯瞰众生的狼王眼睛里,有一个闪烁着奇异光芒的少年。
少年身后,有一只活物,那只活物不是黑色的,而是焰红色的。
那团焰红色以非常缓慢的速度略过少年的影子,在因被乌云遮蔽而微弱的月光下拉长,高贵的身形,一只大红狐狸身长六丈,它尖利的爪牙是收割过无数生命的战器。
“没声儿!”狼王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神识运转,不觉冒出一身冷汗!
确实,这荒原四下里都是碎石与野草,即使一只鸟儿略过,也会与野草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但那只大红狐狸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它确实在跑,确实踩着地面,但是如果仔细看他根本没有踩到地面,因为它在飘,幽灵般地飘着。
空气流动得越来越快,少年已经没有了神色,眼睛里光芒渐渐褪去,但他依然跑着。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抓住那只尾巴。
“就差一点点!”他的心跳加快,脚步也加快了。
一切都安静,听不见身后那只幽灵的奔跑声,也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
精疲力竭,呼吸极弱的他很想闭眼睡觉,他已然很困了。
高空中狂风呼啸,吹得那片乌云渐渐离开了月亮,被乌云遮住的半边脸重现人间。
月色很明亮,皎洁的月光洒下,或许这时,有位诗人说了句:低头思故乡。
也可能有位姑娘在月亮前,陶醉于自己的美貌。
狼王不会作诗也不会拜月,它叫了一声。
这一声没有引来大批的狼群,因为这仅仅是一声寻常的狼嚎。
只是这一声,惊得小野猪停下了脚步,大红狐狸也停下了脚步,而最重要的,少年在那个瞬间被狼王惊醒!
这声音仿佛是救命稻草,狼王的恩赐。因为这声狼嚎,少年一把抓住了猪尾巴,他抓住了自己的生命,他知道,身后大红狐狸的身形,已然化为一团浓烟,大红狐的化成的紫色浓烟伴随着地面的清风飘散开来,犹为美妙。
这一夜他睡得很甜美。每格几天晚上他都会被这个怪梦惊醒,他会梦到自己被一只大红狐狸踩在脚底,踩成肉泥!
夏天的清晨,晴空万里,一觉醒来,泥土与青草混杂的味道令人倍感惬意,阳光暖暖地照在它脸上,少年缓缓睁开双眼,会心一笑,即使,他真的就躺在昨晚梦到的大荒原上……
“凛然,还记得此处否?”少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着他的名字——凛然,这个声音略显苍老,但是正气十足,让人听了,感觉又股刚劲儿涌入心田。
凛然是他的名字,这是他父亲起的,意思是凛然正气,不畏诸邪!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最后一个徒弟,起来叫师父吧。”
声音很清淡,与那老人身上的清光浑然一体,说不出的安静祥和,那种祥和不像佛像发出的般强烈,而是淡淡的,不多也不少,就那么一点点,温良如玉,使人想要亲近,淡如水,使人不敢走太近。
太阳已经跳出了东方的那个小山丘,阳光永远是至正气,至刚烈,至祥和的,与那老人的光芒和谐并存,就是月亮的颜色。
“拜见老师!”
这里是云国的北部,边塞地区,有重兵把守,凛然所居住的地方名叫狄家关,云国的重要关卡。
就在三天前,这里发生过一场激战,北方的鞑子与云国大将率领的一万大军正面交锋,大战持续了两天两夜。
星光闪烁,兵器纵横,北人伤亡惨重,云国也损失过千,但云军最终告捷,胡人军队被逐出长城外五百余里。
边塞百姓欢呼雀跃,为归来的将士准备了肉食与烈酒。
玉清一零三六年,边关稳固,国力增强,国家大幅裁军。
凛然家里很穷,他本想去参军的,结果军队里已经不收人了。
他自幼一身报负,无处施展,本想一直在家里照顾他爹老正,父子两个相依为命,倒也生活得很惬意,但天有不测风云。
有一天,凛然正在家里给老正做饭,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似火烧一般,他疼得蜷缩在地上,身上冒着热气,口吐白沫,昏却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父亲的床边。
大夫说:“此子脉象平稳,且具备黄中通理之象。只是他的任督二脉每到群星闪耀之际,自行打通,而这两脉之中似有异物阻塞,一旦发作,他经脉运行过于刚烈,行气堆积,恐会爆裂。须勤于沐浴,常受月光照射,方能缓和。”
当时,他老爹很震惊,他没想到自己的孩子竟然会有这怪病。
因为害怕星光绝不是什么好事,当今世界首重修行,受日月星三光培养灵气,就是修行的第一步,恰恰星光是最重要的,对从小就向往修行的凛然或是一种沉重的打击。
这时凛然很平静地问道:“能修炼么?”
“不能。”大夫顿了顿,看着凛然老爹紧皱的眉头,接着说:“但是按照我的法子做,能活很长,百八十岁,没有问题。”
老正听说儿子能活得很长,刚刚还紧锁着的眉头平缓了下来,老眼隐隐透出几分喜悦。
他顺手塞给了大夫几两银子。
大夫临行前说:“边塞清宁山的一座小屋内有位异人,据说有通天彻地之能,常年在边塞地区救死扶伤。
“只是他老人家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去了也未必能找到。如果你们有意,可至清宁山等候,或许他能收你做徒弟。”
说完双袖一挥,将刚刚从凛然老爹手里接来的几钱银塞入囊中,然后背起药箱。
老正啰嗦了几句,送那郎中出了门坎儿。
凛然坐不住了,悄悄准备好的行囊,留下一封信放在桌子上,他知道老爹会一直送大夫到家,所以做了些充足的准备:食物和水,换洗衣物,还有一把他自己在铁匠铺打造的匕首,用精美的刀鞘裹着,他学着边塞将军的模样,将匕首挂在腰间,一袭猎人的装束配合他稚嫩的脸,平添了几分英气。
夜已深了,凛然看着地图,对着北极星的方位,朝着清宁山进发。满天星光照得他的内气悄悄开始运行,如大夫所说,内气运行会越来越激烈,但由于阻塞,会始得经脉肿胀,甚至裂开。
走着走着,凛然看到官道上有户店家,那是一所小木屋,因为有一把巨大的油纸伞遮住了整个屋顶,在月光下的照射木屋的阴气愈发凝重。
夏夜本凉爽,但接近这所房子竟生出几分寒意。在看看四处也没什么人烟,有经验的老人会断定这是间鬼屋。
凛然呢,却对这户人家有异常的亲近之感。
不知道怎么的,或是出于本能,凛然带着匆匆的步子,来到那把巨伞下。巨伞遮住了星光,他的内炁也渐渐平静了下来,运行速率恢复了正常。
“还好,有这伞就可以过夜了!”夏夜很是凉爽,吹着丝丝凉风,凛然席地而睡,他不想打扰主人家,只想悄悄地在这里过一夜。
这夜,凛然没有做恶梦,他睡得很香甜,他不知道的是,有个小女孩一蹦一跳地走到了他身边,给他盖上了一张被子。
凛然这么一走,他老爹放下心就又悬了起来。
老正就这么一个儿子,孩子她娘生下凛然就走了。一晃十几年过去,凛然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
老爹不求凛然有什么大出息,只要父子两个平平安安的,来年再给凛然那小子讨个媳妇,传宗结代,就算了却一桩心事。
本来听大夫说他儿子能活很久,他也很高兴,只是凛然这孩子自小在边塞生活,与父亲饱经风霜,立志要成为一名修行者,保家卫国,老爹也知道自己终是留不住他。
中年人在床头看着凛然留下的笔迹,抽了口烟,微叹一声:“罢了,由他去!”
这是凛然第一次独自出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