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这一觉睡了很久,仿佛做了很多个梦,梦接二连三,有时候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她咯咯笑着骑在山羊白白的身上,跟着阿翁一起上山砍柴。有时候是梦里君报频繁、铁骑嗒嗒的血腥战场,更多时候像是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牢狱阴冷死寂,仿佛她的一辈子就要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走向尽头。
她梦呓连连,睡得极不安稳,直到一股奇异的暖流注入她的心田,她才渐渐平息,仿佛躺在一片温暖的云海中,舒服而惬意地畅游在无边无际的天空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地睁了双眸,窗外晴空万里,水中柳影轻轻荡漾,刺目的阳光逼迫得她微微眯起眼睛。?窗内,鎏金银竹节铜熏炉的熏香氤氲缭绕,房间清凉而静谧。
好温暖,梦里那些纠缠她千百遍的梦靥骤然消遁不见。
她欲起身,推开鎏金铜狮架玉枕,这才觉得锦绣被颇有些分量,床边上,苏俊卿不知何时已睡于她的塌侧,即便沉沉睡去,他也是风致焉然。他身穿一件家常的青色薄罗直?袍服,岌岌冠縰束着累累青丝,珠玉点缀,会弁如星。
夏雪生怕惊扰了他,轻轻掀开了薄被,腿上的咬伤已经愈合如初,没有丝毫疼痛,她垫着脚轻轻地走出了门外,不巧,与一个端着敞口敛腹盆子的丫鬟撞了个满怀。
“哎哟!……”丫鬟惊讶地大叫一声。
“嘘……”夏雪将手指竖在唇中央,示意她噤声,将她拉到了舫间外。
这丫鬟名叫白小酌,梳着双罗髻,有着一张水灵灵的圆脸,白里透红粉嫩嫩的,到了外面这才毫无顾忌地大声喊了出来:“哎哟我的祖师奶奶!你可醒了!”
夏雪一句话都来不及说,白小酌便叽里呱啦说个不停,“这下可好了,可把我家大人急死了。你知不知道啊,自从你病了之后,我家大人急火攻心,连夜给你抓药,什么野生灵芝之类的,我家府上都没有,我家大人不顾身上的箭伤,亲自跑到深山里,翻了好几座大山,才给你采到。”
“我……”
白小酌快言快语,不等夏雪说话又轱辘咕噜说道:“回来后,我家大人又是研磨称重,又是煎药亲侍的,都没有好好吃一顿饭,好好睡上一觉。大人的箭伤不仅没有愈合,反而因为没有及时换药更严重了呢!小姐,别拦着我了,快快让我去给大人换药要紧。”
夏雪的心蓦地狠狠揪扯了一下,回头望了望床塌上睡得沉沉的苏隽卿,他相貌堂堂,举止不浮,不想连他的心思也如琰氤一般,冰清赤诚。
夏雪从小到大,除了阿翁还没有一个人像这样对她好过,她自小就没有什么亲人,自然也没有体会到亲人的照顾,衿杜若、茜兰公主对她虽然很好,可也不能像苏隽卿一般与她如此亲近。
这样想着,她的心里竟然涌出一股别样的情愫,微微红了脸,双手接过了丫鬟手中的盆子。
“这里没你的事了,我来就是了。”
“可是……”白小酌仍有些不放心,踮起脚望屋内瞧了瞧。
“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