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仍旧是一团漆黑,冷风微微,落叶萧萧。
洛歌哈了口热气搓了搓手,她转过身低下头有些气闷的说道:“张易之,是不是太早了!天这么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日出!”
白衣人仰起脸托住下巴对她柔柔一笑,灯笼里那微弱的光芒将他的脸照的格外清晰。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浅笑道:“耐心等会儿!来,坐我身边,喝口酒身子就会暖起来。”
洛歌白了他一眼,却还是依言坐在了他身边那张厚厚的虎皮上。白衣人牵唇淡淡一笑,他抖开宽大厚实的毯子将她与自己包裹在了一起。
他与她,近的能够感觉到彼此温热的呼吸。
“阿洛变得好心了!”他眨了眨眼,有些俏皮的说:“这么冷的天阿洛居然愿意陪我看日出,真是想不到啊!”
洛歌闭起眼,默不作声。
不是陪他,仅仅是自己在怀念而已。
怀念与十三看的第一次日出。那一次,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的日出。
她叹气,身体微微发冷。
温暖的气息突然将自己包裹,馨香缭绕于鼻尖,自己的身体被他拥在怀中。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愣了愣,又突然很安心的闭起眼靠在了他的肩头。
“你变乖了,不嫌我脏?呵呵……”他的笑声不复往日的魅惑,有的只是一股如清泉一般清澈透明之感。
洛歌不禁牵起唇角。她舒展双眉,轻声道:“告诉我关于你的过去吧。”
“我的过去?”白衣人呼吸一滞,他皱了皱眉,神色有些异常。但立马,他又无声的笑了起来。“我是个混血人。我爹是中原文士,我娘却是西域的舞姬。我爹娘在关外成亲并生下了我。所以,我生来便又一双银眸。我娘喜欢荞花。所以,我也爱上了这花朵。娘说,这花是这世间最荒唐的花朵,因为它集邪恶与纯洁于一身。可这并不妨碍我对它的喜爱,因为当娘在这飞花中舞蹈,我觉得这世上没有比这更美的了……后来,我爹娘被强盗所杀,我流落中原……”
“你哥哥弟弟们呢?”她的语气显得有些疑惑。
“哥哥弟弟?”他面色一僵,讪讪一笑。“他们并非我的亲兄弟,我只不过是他们的父亲收留下的。后来,张家衰败,大家都失散了,只有我和六弟还在一起相依为命。万岁通天元年,我投奔太平公主门下,被她举荐入宫。后来的事情……你全都知道了啊。”
“哦。”她应了一声,好像很疲惫的样子。
“告诉我关于你的过去啊!”他推了推她的身体,双眼清亮的看着她。“嗯……从十三死后开始说起!”
“好。”她睁开眼,双眸微明。“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我每天都只是活在杀戮之中。姑姑每天都会送我一个人让我去杀。一遍一遍的杀人,一遍一遍的饱尝那种令人恐惧的畅快之感。姑姑给我玄风剑,教我武功。她让我杀人,让我成为杀手。她叫我去杀谁我便杀谁。我从不忤逆她,因为我需要她。知道某一天她对我来说再无任何用处时,我也会将她杀了。”
她云淡风清的说着,好像说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的故事。
她省略了很多。比如,她每次杀人之后的那种恐惧,比如她练剑之时将手臂划开,差点被玄风剑反噬等等。
那一个又一个惊人胆颤的情节好像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天边渐渐泛白,启明星依旧明亮的如同他那清亮异常的眼眸。
她打了个哈欠抱紧了身体靠在他的肩上轻合起双眼。
他怜惜的抚了抚她那散在自己肩上的发丝,声音微微颤抖:“一定很苦吧!”
“习惯了就好。”她无力的回答,像是呓语。
他搂紧了她的肩膀,无声低叹,眉宇间满是道不完说不尽的温柔与哀伤。
“阿洛……我心疼你……”
他吻了吻她的鬓角,唇边蔓上了一丝凄凉的笑容。
“一切……都已经发生了……迟了……”眼皮沉重,她再也没有力气说出完整的话语。
他抬起头,任那凉风将发丝席卷拍打着自己的面颊,眼角一片湿润,心脏早已痛的无以复加。
“一定很苦……一定很苦……。”他低声喃喃,脸色苍白,薄唇却红润的可怕。
天色微亮。
远处,那层层宫阙外的天空有红霞遍布。
他微眯双眼,艰难的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怀中人儿的肩膀。他微笑,声音虚弱的只剩下一团模糊不清的气音。“太阳要出来了……醒了没?太阳要出来了……”
天边,一道金光猛然迸现,红日慢慢浮于地平线上。
他笑,笑容苍白澄澈。
“你不是最喜欢日出的吗?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了……”
耀眼的光芒似一道道金色的箭矢射向八方,壮丽而又默然的照亮了所有的暗角。
同样,那金芒亦照射在了她那张倾城倾国的玉颜之上。秀睫沾染着清晨的雾气,迷蒙婆娑的仿佛会舞动的轻云。她微微皱眉,似睡的很沉。
他低首,唇已印上了她的眉梢。
初生的灿烂中,灿烂的阳光中,他的泪水悄然打湿了她的鬓角。
“歌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