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的画舫,宫灯彼此辉映。夜风扬起画舫中的帐幔,恍若浮云轻舞。画舫内,觥筹交错,轻歌曼舞。女皇身着便服端坐在上首。左手边是李家子弟,右手边是武家子弟。
洛歌不动声色的端起酒杯慢啜了一口。她抬起眸,看见李裹儿正托腮痴痴的看着自己。放下酒杯,洛歌不禁挑眉一笑转移目光,魅惑的眸不经意间落入了一汪清澈纯净的碧水之中。
夜风吹起帐幔翩翩舞蹈,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独显一片宁静的美好。
他的眼,一如往常的单纯澄澈,不染纤尘,只是……他的脸,太过苍白。
他冲她举起手中的酒杯,弯唇微笑着。可嘴角那两粒小小的酒窝却盛满了哀伤。
夜风鼓起她雪白的衣袖,在纸醉金迷、浮华虚伪的觥筹歌舞间微微振动。她侧过脸一开目光,胸口微微发闷。
“阿洛,你很弱啊!”身边的白衣人举起酒杯,低眼看着她微蹙的双眉,邪意魅惑的笑容在他风化绝代的俊颜上一圈一圈的荡漾开去。
洛歌抬头倔强的看了他一眼。
白衣人牵起唇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这都不敢面对,你说你是不是很弱啊?阿——洛!”
“你!”洛歌仰起脸愤愤的看着他,眉皱的更深了。
“陛下,这歌舞看的好没意思啊!”李裹儿嘟起嘴站了起来。众人纷纷放下酒杯,看着她。
洛歌斜睨了白衣人一眼,转过脸看向光彩照人的李裹儿。
“既然这歌舞没意思……那裹儿你倒是想些法子弄些有趣的给大家看看啊!”女皇笑着看向李裹儿,兴致勃勃的提议。
李裹儿故作神秘的眨了眨双眼。她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洛歌的身上微微滞了一下才转过头说道:“裹儿久闻昌宗大人擅长剑术。裹儿想以舞和剑,为陛下助兴。只是,不知昌宗大人是否愿意。”
洛歌蹙眉,执酒的手停在了半空。她不动声色的放下酒杯,站起身来朝着女皇微微一拜。“陛下,昌宗能与安乐公主合作自是荣幸非常。只是宫规有定,兵刃是不得在陛下面前……”
“诶,六郎你又何必这样说!”女皇挥手打断了洛歌推辞。她转过头冲着垂手伫立的上官婉儿道:“你去命人折一条柳枝儿来。六郎啊,你便以柳代剑吧!”
洛歌语噎,只得低头领命。
宽大的甲板上,夜色撩人,夏风阵阵。灯火垂影于黑色的湖面,反射出一大片金闪闪、银灿灿的光芒。
船头女子手拂长绫微斜身子,恍若一只亮绿的彩蝶。
船头男子白衣翩翩手执翠绿的柳枝默默静立。
船头的一旁,乐师怀抱琵琶,纤指轻抚,猛地一个回拨,一点鸣音立即炸响在了众人耳畔。
女子立马变换姿势,身体随着急促却优美的乐声翩翩舞蹈了起来。男子抽出柳枝儿,目光锐利冰冷,双手一提化作飞鹤,舞动了起来。
六月飞絮乘着夏风纷飞而来,在亮绿与雪白的身影之间曼妙飞舞。发丝撩动,白衣人寂寞孤张的舞剑,那些粉白的精灵擦过她的白衣,划过她冷峻孤寂的容颜。她的脸,比那六月初荷还要美丽。妖娆中脱俗,妩媚中清雅。
女皇微眯双眼,唇角挂上了一丝复杂的笑意。她微微侧目,白衣人的脸俊美无铸,风化绝代。举杯的手在唇边滞住,似在细细思量。
众人的目光紧紧追随那舞动的两抹身影,更多的,他们是被那雪白的身影给吸引住了。
李隆基的眼,黝黑深沉。只是,那如同子夜的眸中,白影晃动竟生出了如星辰般璀璨夺目的光芒。
仲夏的夜,有蛙鸣叫。
绿衫少年侧过头,双眉微蹙,握住酒杯的手轻轻用力,指关节亦微微泛白。风撩起他腰间玉佩的墨绿穗子,飘飘扬扬,如同舞剑人的发丝。他举起酒杯猛灌了一口烈酒。那甘辣的液体滑过胸腔,让他的胃紧缩成了一团。于是,眉皱的更紧了。原本故作常态的眸中也微起一层痛色。
“崇简,怎么样?”李隆基偏过头低声问着,满脸的关切。
绿衫少年轻轻的摇头。他坐直身体,脸上露出了一丝惨白的笑容。“没事,我没事。”
“酒就不要再喝了,你身体还没恢复好!”李隆基责怪着,可眼中依旧是疼惜的神色。他拿开他的酒杯,换了一盏香茶。
“三哥,人人都是喝酒,就我喝茶。这样不好吧!”他抬眼看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色。
李隆基勾起唇角移开目光轻声道:“这样怎么不好了?我叫你别来,你却偏偏要来。呆在家中养病不是很好么?”
怎么可以不来,他苦笑。
他想看看她,陪了自己淋了一天的雨,她会不会有事?
他忍住痛,故作镇定,还对她微笑。他只是想告诉她,他很好。
他很好啊……
一曲终毕,鼓掌声叫好声连绵不绝。
洛歌收起柳枝儿冲着众人抱了抱拳,她转过头冲着一脸欢愉的李裹儿微微一笑,便转身回到了座位上。
白衣人侧过头看着她淡定的脸不禁一笑,他从袖中取了一方锦帕递了过去。“六郎,擦擦汗啊!”
洛歌瞟了一眼他那张笑得虚假的脸,伸过手取过锦帕在额头上胡乱的擦了起来。
“六郎与裹儿这一舞一剑配合的可真是天衣无缝、惊艳满座啊!”女皇坐在上首笑着朗朗说道。众人听了无不一一附和。
洛歌故作谦逊的笑着,抬起眼却看见了李裹儿迷恋的目光。头皮一阵发麻,她连忙扭过头与旁人说话。
酒过三巡,夜色也越发的低沉了。
洛歌放下酒杯,胸口微微发闷。许是酒喝多了吧,身体也微微燥热了起来。她用手撑住额头,微蹙双眉。
举盏魅笑的白衣人侧过头看向她拿微红的面颊不禁皱了皱双眉。他放下酒杯,伸出手按住了她的后背。“不舒服吗?”
“有点。”洛歌闭目点头,脑袋昏沉。
“你的病倒地是没好啊!”白衣人挑唇轻轻一笑,他收回手抬起下巴低睨着她,嗤声道:“先前的病在加上上次陪他淋的那场雨。阿洛,我还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洛歌抬起头微眯双眼看着他,嘲讽一笑。她的食指在杯身轻轻敲动,意味深长。
一盏香茶,散发着莲子的淡淡清香。碧翠的茶叶漂浮在茶水上,恍若一艘艘悠然的小舟。
洛歌猛地抬起头来,正撞上了小宫女那双略微惊艳的眼。她努力的调整好呼吸才小声道:“这是平庆王让奴婢端过来的。王爷还让奴婢捎句话给大人‘烈酒伤身,清茶解酒。’”
洛歌微微一愣,她垂下眼睑,手指抚上了细腻的杯身。那袅袅的茶香扑面而来,如同他怀中那莲子般清新的温暖。她抬起头看向对面。
绿衫少年牵起唇角,腮边的酒窝深深的凹陷着。他冲她微笑着,原本苍白的脸也因那温暖的笑容变得灿烂起来。他深深的看着她,单纯如水的蜜色双眸。在明亮的宫灯中,璀璨如星。
他慢慢的做着口形:我很好,你呢?
她的神情微微一滞。半晌,她轻轻一笑:我也很好。
丝竹仙乐渐渐隐退,夜色撩人。
他说,我很好。
她说,我也很好。
那些六月的飞絮如同腊月的雪在仲夏的夜里静静的飞翔。湖面波痕渐渐被风拂大。它们一圈一圈的荡漾开去,仿佛在昭示着一种被无限放大的美好。
只是,彼此都在隐瞒着,只为了对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