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人,哪有自己不知道自己水平的。”
“真的,我已经很久没出过手了。要不……我给你示范一下?”
“怎么示范?”
“我会的不多,就只有内功,剑术和轻功而已,你想看哪个?”
“轻功!”
莫易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早就对那些江湖侠客们的轻功眼馋的不得了了!
哪个人没有在幼时抬首仰视碧霄,向往那振翅高飞的飞鸟?地上的人类,在远古时期就对天空抱有无限的向往并为之付出了一切。曾有人把自己和风筝火箭绑在一起,哪怕接下来就是粉身碎骨但是只要能有一瞬看见天空的景色便已心满意足;曾有人花了三年时间穷尽心力造出一只仅能飞一天的木鸢,希望凭借它一览天下小;也曾有人窃得天机,步步生莲,登上那虚无缥缈的玉皇楼,开得天门,不复尘世人。
当然了,这世上大多还是当不了那飞升成仙的人,也做不来飞行的机关,可又不甘心一辈子只能抬头看天,便尽力向上跳跃,盼着能与天空近一点,再近一点。
轻功,也许就是在这种想法下诞生的吧。
“我会的轻功一共两套,一套唤作蹑云枕月,擅长方寸之间的身法转换,一套唤作凭虚步尘,擅长长途奔袭。唔……光说不顶事,你先上来吧,我背着你上到真武山,路上你瞧着。”说着,张梦仙就这样蹲下身来。
莫易邪小心地爬上张梦仙的背,两只手箍得紧紧地,显然是紧张得不行。
“别怕,放松一点,我都快被你勒死了。”张梦仙拍拍莫易邪的手,然后向前踏出一步。
梦仙一步,气息流转千万里。
莫易邪带着兴奋又带着害怕地闭紧了双眼,觉得一阵清风拂面,身子忽地一空,已是张梦仙带着他腾空而起。腾空之时,地上也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自己向大地拉扯去,而张梦仙则不管不顾,仍是一口气冲向碧霄。然后,上冲之势渐渐减小,莫易邪听见张梦仙温和说道:“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莫易邪小心地睁开眼睛,却发现此时张梦仙正停在空中,任云来拂袖,风去敛衣。
这可当真是仙家手段了!莫易邪心中暗暗道。不过随后他又兴奋了起来,向四处张望着。
张梦仙脸上也多了一股惬意:“平日里,我也经常这样,驻足真武,听风观云,这天地间万事万物的一呼一吸每次都能使我心安神定,蹑云枕月也是这样悟出来的。真想早点让你学会道一的内功,到时通脉开窍,六识清明,你也能体会到我现在的感受了。”
“真漂亮……”莫易邪看着真武山云笼翠秀,听着空谷鸟啼,不禁痴了。向上看看,以前遥不可及的天空此刻仿佛触手可及。
“你以后若是筑了五城,也可以像我这样踏空而立。怎样”张梦仙轻轻地抛出一个饵——羡慕吧?想学吧?乖乖和我学吧!
“嗯!”
“接下来还有几手呢,看好了!”张梦仙身形微动,衣袂轻扬,又是一步踏出。
古人相传,有仙人在世,罗袜生尘,凌波微步,朝游北海暮苍梧。
张梦仙此刻,就像天人一般,带着莫易邪在云间翩然漫步。
明明张梦仙的速度极快,莫易邪却只是感觉到清风拂面,并无任何不适。在感觉到快意的同时莫易邪也在暗暗惊叹张梦仙的内功之精妙,他可是知道的,一般人跑起来要么就是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要么就是真气护体,造个憋气的罩子把自己护住,哪里像这般潇洒舒适。
不过过了两三息时间,张梦仙就带着莫易邪跑到了真武山的山腰处。
“好了,下来吧,这段路我们要走上去。”张梦仙拍拍莫易邪的胳膊,“你勒得还是很紧,再跑两步我怕被你勒死。”
前方是一条宽阔的石板路,石路沿着山势蜿蜒向上,可望之处如一条大蟒般飞入云雾之中。云中路若隐若现,却又像是一条蛟龙了。
此时正是香客们上山祈福的时候,路上行人道士来来往往,有负笈游学的儒生来访山论道,也有持剑挎刀的江湖客前来问武寻出名,当然最多的还是普普通通的平头百姓,但无论是什么人,都是一步一步踏着石阶向着山上走的。有人走得乏了,便坐在路旁树下,小歇一会儿,顺便和旁边茶摊一杯茶来解渴。千人千相,可无论是什么样子的人,在莫易邪看来都透着一股和气。
路上的香客道士们看见张梦仙也没有很惊奇的样子,只是很简单的行礼问安,很简单,但是不敷衍。
“这条路叫做跌尘路,是我道一祖师吕清玄开山立派之时亲手铺成的。之所以唤作跌尘是因为祖师认为与其苦苦执著于那渺远不可及的天道,不如顺其自然,行有三千众生皆可行的大道。因此祖师曾赋诗‘出入凡世皆有道,问仙反是自跌尘’。”张梦仙带着莫易邪一步一步地走着,“世人寻仙问道,求的都是‘长生’二字,想要脱离于红尘之中,却不知这长生之念才正是最为世俗的想法,执著于此,只能走上歪路,证不了大道。只奈何上至天子下至庶民都没能免俗,哪怕上山承露,最终也不过寥寥数人能登临云上,大多数仍是跌落人间。”
“我倒是觉得还是留在这人间比较好。”莫易邪看着跌尘路上的人们说道,“天上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不过想想光是站在山顶就比现在山脚冷,那到了天上指不定得有多冷呢。我挺怕冷的。”
走了约一炷香,莫易邪突然发现前面有个小广场,广场上围了好多人,其中有一些道一弟子,但看样子大部分都是一些跑江湖的武者,其中属拿剑的人最多。他们就这样围在一处巨大的石碑旁边,神情肃穆,闭目打坐,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师父,他们在干什么?”莫易邪扯了扯张梦仙的衣袖,问道。
张梦仙眼皮都没抬一下,说道:“他们这是打算参悟祖师留下的剑意呢。”
莫易邪有点好奇:“剑意?”
“是啊,那块石碑是祖师临终前亲自用剑刻就的,每一笔每一画都蕴含着祖师一生的剑道感悟。祖师当年闯荡江湖的时候十八般兵器样样皆通,尤擅剑术,甚至被世人称为是纯阳吕祖下凡。所以习武之人,尤其是学剑的,都想从这石碑里悟出来些什么。有的悟出来了,修行一日千里,成为名满一方的大侠,有的没悟出来,反而在这里误了大好光阴。就这样,石碑旁边每天都有一些人打坐参悟,盼着能参悟到道一剑意,我们要是去劝,他们还觉得是道一宗不愿让他们学,脾气差点的还要对道一弟子们动刀动枪,唉……”
莫易邪看着那块将近三丈高的石碑,看着石碑上的字,看了半天也没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剑意。既然看不出来什么,莫易邪只好作罢,继续跟着张梦仙往上走。
不过吕清玄的字倒是挺好看的。“灵妙归玄真武起,闻道生一入太清”这是在说道一宗吧。
“师父,能给我讲一下关于祖师爷爷的事情么?”莫易邪走着走着,突然问道。
“祖师爷爷……好吧。”张梦仙稍稍整理一下思绪,说道,“祖师正生于南宋衰颓之时,曾是将门子弟,也上过战场,杀过漠北兵士。后来宋朝灭亡,中原群雄并起,九州狼烟四起,一片尸山血海,祖师心灰意冷,觉得天下间已无净土,正好又到了真武山来,便打算出家修道,于此地结庐隐居,不问世事。”
“本来若是这样下去,祖师也不过就是一个隐士罢了,可是在隐居的日子里,每当祖师每晚入睡之时,梦中就会遇到一个手中持蛇,衣着邋遢,似疯似癫的道人。据祖师手书所载,那疯道人虽然看似疯癫,实则身负麒麟之才,不但博古通今,更能测算天机,知晓未来。除此之外,那疯道人还有一身不俗的武学修为,在祖师梦中,疯道人授予他一身精妙武艺,有一次祖师与一伙偷偷上山的漠北逃兵偶遇,交手中无意用出了这套武学,发现竟有不俗威力。而那武功,在当时绝无仅有。”
“祖师在真武山隐居了十年,也做了十年的梦。这十年来祖师就在梦中与疯道人学到了不少东西,十年之后,祖师就在那听闻中原被破,天地大乱,人命甚至还不及一斗米贵,终于还是忍不住持剑出山,决定荡不平天下,至少要将眼前的不平之事管一管。于是从襄州到江南道,祖师一人一剑,杀贪官,斩敌寇,诛奸邪,将那层自十五国乱战开始便有的愁云捅了个透,好不潇洒,好不快哉!”
“喔——”莫易邪在旁边听着,也是两眼放光,听得兴起,“那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祖师加入了祝微若的江湖军,在开辟后胤之世上立下汗马功劳。不过胤朝一直对江湖深为忌惮,所以在胤帝登基之前,祖师急流勇退,带着以前收下的弟子回到真武山开宗立派,建立了道一宗,此后他便在道一坐云观海以武入道,又用了三十载春秋最终到达仙佛圣境。那一天,真武山上天门大开,九天之上传来神意欲要祖师飞升成仙。”
“然后祖师爷爷飞升了?祖师爷爷这么厉害,应该是化虹飞升吧?”莫易邪问道。
“呦,还知道化虹飞升呢。”
“听别人聊天说的。哎呀快讲啦。”
“哈。其实祖师并没有飞升。”张梦仙的神情顿时变得无比自豪,“祖师他向苍天高声放言说自己仍眷恋人间红尘,拒不飞升。”
“苍天闻言震怒,降下七重天罚。前六重祖师皆以剑破之,但最后一重格外强大,祖师自己虽能渡过难关,但是他身后的道一宗却是再无保全的可能,第七重天罚降下之后,道一宗的人只怕十不存一。祖师为了道一,仰天长笑三声,兵解轮回而去。直至今日,真武山山顶之上仍留着他昔日的佩剑。”
张梦仙说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仰头向山上看去,耳中似乎能听到道一宗口耳相传的,吕清玄当年恣意轻狂,对天笑骂:
“一笑侠气逝,清玄难灭心头魔。
二笑仙气远,无情方可得道果。
三笑正气返,道一尚存天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