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绵绵不绝的滴落着,整座山头都笼罩在雾霾之中。那条林间小路早就是泥泞不堪,时停时起的风刮动着细长老竹,已经枯黄了的叶子零星的在空中飘荡。寂静的山岭都看不见人影,偶尔响起的杂音不知道是飞禽掠过,还是痴人游山,反倒是清静中被破坏了什么东西,似乎不可脱离也不能没有。
山间的小路很是滑溜,一个年轻人不得不用砍竹刀削了个简单的拐杖。两行脚印与竹杖戳出的痕迹就这样蔓延下去,已经湿透了的全身不时传出冷意。这初春还是冻人,他多多少少有些烦躁。
半月前听闻这山的顶端,有一位世外高人。一心求艺的他还是没有什么犹豫,哪怕这几年来一直在寻找着高人。无不是山高水深,却哪里见得到神人?一路走来,竟然会有指明前路的标识,颇有一番仙人指路的味道,或许也只是某个世俗之人无聊罢了。不过也好,光是这枯燥单调的行走已经快将人逼疯,有个念头总是好的,起码不至于麻木在这渺无人烟的荒林。按耐着那颗快要崩溃的心,无力的遵循不知谁刻下的标记,翻阅过一座座小山头,这山真是无穷尽。想想在山底下那随意的一望,云雾缭绕,彩光横生,也许真的如前段时间客栈小二的吹捧。不过什么是有缘自见仙人府,小二没见过,怎么对那地方描绘的如此清楚?恐怕是以讹传讹,一个虚幻的信息而已。
在这般犹豫中不知不觉就走出了竹海,眼前顿时一亮。山势陡然加剧,一阶阶石阶贯穿云雾,一直延伸上去让人根本不能知道这终点会有多远。石阶两侧,却是不见任何植被,惨黄的石与土露在地表显得十分凄凉。让人不禁联想那九幽黄泉的那副惨状,仙山。仙山!不应该是五彩祥云,仙鹤腾飞吗?
刹那心神恍惚,这幻雾仙山就是这个景调!
既来之则安之,默默无闻的走了这么久,怎么能被眼前景象吓了,便拒绝攀登?踏上石阶,一瞬间仿佛有断续的哭喊惊起,刚湿透的衣服都还没被体温烘干,又被这突兀而生更厉害的寒意压制。再迈一步,整个人已经觉得鸡皮疙瘩冒出了全身,身躯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是一种整个心都在颤抖的程度,任何夸大其词的自我安慰都快要被这突破!
略微有些不甘心的退了回来,抬头望着这无尽的石梯,心中涌出了些许无奈。若是下个决心,怎么也变得这么难了。把衣物脱下搭在了身边的黄石上面,转身回到了竹林。刚停下的雨在竹林中似乎生机再起,手臂无意擦撞到一颗长竹,哗啦啦的水珠打在皮肉上让人自然的缩了缩脖子,这种真实的寒冷完全比不了石阶上莫名其妙的东西。叹了口气,捡起那些已经快要腐败的竹枝,弯着腰急忙跑回衣服那里。
如果说是泥土沙石把雨水吸走了,可是也不至于干枯的如此要命。一边是苍葱翠绿的竹林和树子,一边却是一副要死没死透的样子,这落差也是惊人。翻出衣服兜里的火折子伸进堆起的竹枝,浓烈的白烟刚一出现就不知消失到哪去了。也幸好熏考了一阵,这火总算是燃烧起来了。身体也逐渐回复了温暖。在这种感觉下疲惫的身体终于是支撑不住,靠着黄石眯了过去。
…………………
天很快黑了,或许是之前本来就是傍晚,只不过这山中云雾遮挡了阳光,让人察觉不到时刻。
刚才的石梯再次响起了哭喊,骤停骤现的低鸣着,从没有定义的四面八方,试图寻找到耳朵这个归属。少年身体靠着的那块黄石多出了一排排弯弯曲曲的文字,若影若现的闪烁着惊恐的红色,照映着他。
耳边响起的嘈杂,惹到少年烦闷的睁开了双眼。这漆黑的夜晚,唯独一团快要熄灭却还在苦苦对抗微风的火苗。心中也不禁舒畅了一下,原来自己并没有休息太久,要是真的睡过头了,在这荒无人烟的地带,还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呢。盯着那火焰,再惆怅的看看白天路过的竹林,想现在折反必定是困难重重。白天里那山间小路的状况已经了解的很是清楚,这夜晚再去闯一下,估计得摔的不像个人样。
总归是要去的,就算这里不去踏足石阶,以后也还是要去寻找那些所谓的世外仙境。走过那么多地方,反倒是这座山
格外不同。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也无可奈何。
取下晾着的衣物穿上,突然发现了那几排文字。很是好奇,白天晾衣服还是黄黄的一片,怎么莫名其妙的多出了这些东西。
再看那血字,血一样的红。写的也怪渗人的,像是某人后继无力苦苦拼凑:
“山间古梯无绝处,空荡沙石生惨鸣。
夜幕魅语夺心魄,月升不过魂永堕。”
肯定是以前来过的人写下的。莫非是让自己在月亮升起之前要走完这石梯?
此时此刻,退路虽然不至于那么绝望。可是能有这种威力的石梯,后面说不定真的是高人等候!这岂是缘份?可是这雾到了夜间也没有褪去,真的不知道月亮有没有升起。难道是自欺欺人的走下去,反正就是猜不到结局,心里跟挠痒痒一样的跃跃欲试。
想啊想,脑子都爆炸了一样,也许等到白天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小睡了一下,精神有些亢奋了,好像在这石梯面前等待更是一种折磨一样。捡起走路用的竹杖伸进火堆引燃,怀揣着不安,一步一步的走了下去。
奇怪的是低沉的哀鸣停止了喧嚣,整个石阶除了清脆的迈步声,就好像遗失到了一个没有声音的世界!越往上走,石阶两旁越是凄凉,这种单调已经超出了感观,恍惚的让人觉得这是一条孤零零插在天空的阶梯!
“啊!”手中的竹杖已经燃到了尽头,之前注意力一直被吸引,导致丝毫没有察觉到手掌传来的那种灼烧感。
零星的火花一点一点熄灭,这次是真的归根到了最纯粹的黑暗。黑暗中眼睛都不起作用了,无奈闭上眼睛,倒是给心里增添了一些安慰。就这样依靠着双脚,一步一个踏实的行走感觉真比不上看的见的时候。
是一种类似飘着的感觉。好像自己脚下的石阶已经不存在了一般,不由自主的生起惶恐。而且很久之前的哀鸣似乎回归,在两只耳朵旁边喋喋不休!就差一点!差一点就是那种从高空坠落,心头一股凄惨,凉透了全身的感觉!
额头冒出了冷汗,全因恐惧。看来那最底部黄石上写的是真的。之前只是沙石哀鸣,现在耳朵听到的却是一大堆恶心至极的嚎叫。嘶吼着掏心掏肺,碎尸万段的话语。这就是那什么鬼魅吧,鬼魅准备要夺去自己的心魄了吗?不过这月亮到底有没有升起,这个问题还是此刻比较关心的,漆黑的天空还是只有那片漆黑,总得有什么银色的光团枯寂的挂在高空吧?
这耳中传来的恶语愈发让人想破口大骂,索性掩耳盗铃眼不见为净!双手捂着耳朵,心里向着那个目标,淡然的走下去!时间在漫长中流逝,这石梯该不会是真没终点吧?还是自己已经走到其他地方去了。终于是按耐不住好奇心,缓缓的睁开眼睛,双脚依然踏在石阶上。不过先前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叫已经消失不见,半空中挂着一轮弯月!碧青的石梯上零星散布着一些白骨,想来是前人丧命于此。再回想底端黄石所写的那首怪诗,只怕自己也要沦为这白骨中的一份,守着这凄清的石梯每时每刻了。
心情不免多了些惆怅,辗转多年,遇到的那些装疯卖傻的假仙人,虽然被骗点钱,倒也不至于命归黄泉。走到这地步了,就这样放弃也是很对不起自己啊。此时此刻对自己以前以为的坚定突然有了一种不屑一顾的鄙视。现在这状况,要放弃吗?怎么对得起自己徒步万里?!失望的看向天空那残月,只见这月色也是不如平常的,边缘隐约闪烁着如血一般的暗红,皎洁下又透露出丝许邪气。整个月亮明显有些诡异,那句月升不过魂永堕指的是什么?如今这样直直的看着也是好一会儿了,为什么还能在这好端端的想东想西?
难道黄石上所写的诗,只是为了恐吓前来求艺的痴心之人。可面前的白骨又似乎体现这那诗的真实。正当迷茫,天空中那残月突然产生了变化!原本只是围绕在边缘的暗红,逐渐侵蚀了整个弯月!连照在石阶上的光芒也被染上了暗红。这石阶被光芒侵袭,原本没有尽头的远处与来时路过的石阶逐渐缩减。以少年为中心,竟然化成了七阶!围绕四周!周围满山的沙石都消失不见,一堆堆白骨,离奇的堆在了一个石阶!
石梯其余六个台阶都写有一排字,字里行间阴森森的透露着寒气:
“百鬼夜行人勿扰,
恶心损语莫搭理。
不见地府炼魂刑,
耳闻只作梦一景。
冥梯不待生人过,
七阶幻化存一生。”
好歹是看完了,一种激动跟伤心混合。自己要是不做出选择,恐怕在这凌空的七个台阶上只有饿死的份了,那什么妖魔鬼怪可能看都不会看到。这剩下的七阶,若影若现的还幻化出了一些看也看不清的画面,似乎要透露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一堆堆令人烦恼的东西!
那最后一个台阶应该也是写的有字的,应该是被那一大堆白骨给挡住了,而那里那么多骨头,除非自己踏上去清理了,可能才会知道有什么字在上面。也许是关键呢?他的好奇心就这样被催动了,是在无奈下迫不得已的。
当踏上去的那一刹那,周围似乎更静了!连那似有似无的幻觉都消失不见,也不知道幻觉里原先是有没有声音的。随手抓起一根白骨,顺势砸在了白骨堆上面。少年力壮,骨山洒落在四周。天空弯月再起变化,原本诡异的暗红,再次神奇的变成了碧绿!这光亮如先前一般将阶梯洒满,上面的文字再起波澜!这一次却是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迹更是多了劲道,一种宏伟中带有邪恶的感觉侵袭而来,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每一个阶梯细细一看。
眼睛一亮,这就是仙法吧!多少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他努力的将注意力全部集中起来,却发现要能看清每一个台阶上面的字句,就必须要自己一个个台阶都踏遍。无数种冲动都在这里翻腾倒衮,倒是未曾发觉那绿光侵袭了身体。直到月光再次归为洁白,字迹失去踪影,石梯也消失。
少年猛然惊醒,周围哪还有黄沙乱石。只剩下平白无故多出了的漫山野坟!
这里又成为了平静,却再没了静谧附生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