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含笑欣赏他们父女此刻的决裂,心中瞧得明白,朝歌假怀孕乃宫闱丑闻,欺君之罪,可诛九族。但兔子急了尚会咬人,以楚家现在的势力,朝歌的后位等同他们权利的维系,若今日当真废了朝歌,只怕会引来大祸,夜飒既一早将闲杂人等摒退出去,就打定主意要以这件事为筹码威胁父亲。夜飒现在最想要的,无非是京畿禁卫军调动之权。京畿驻军十万,一直由大将军把持,无疑于暗藏的最大祸端。
朝歌的目光在殿内诸人中间慢慢扫过,看楚仲宣是忿忿不平,看朝颜是刻了毒的怨恨,到了夜飒却变得复杂万分,是恨?抑或是恋?
夜飒皱紧眉,一脸假惺惺的痛心疾首,“皇后,你太让朕失望了,朕先前还不愿相信你会做出这等欺君之罪,携同生母欺上瞒下混淆皇室血脉,其罪可诛九族——”他顿了顿,慢慢握紧了手中的茶杯,“但朕念在你我结发夫妻情谊,你父亲大将军征战沙场,又曾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勋,委实不忍,今日死罪可免,活罪——”
楚仲宣的视线一直停在夜飒的手上,从杨烨奉旨求见的那一刻起,多年戎马征战,他已警敏地听到外面熟悉的佩刀铠甲兵铁冷硬之声。皇帝在豪赌一局,生死一线,自己的反应稍有差池,他必会摔杯为令,杨烨带来的人马将迅速冲进来,楚氏贵戚今日誓必血溅五步,尸横大殿。
楚仲宣俯身长跪不起,“臣教女不善,自请辞去郑国公爵位,上缴京畿禁卫军调兵虎符,求情皇上成全!”说罢解了腰间兵符恭敬奉上,自董太后在朝至如今,一直由他把持的京畿禁卫军调军虎符,再不属于他。
他已主动献上这份大礼,夜飒目的已经达到,自然见好就收。一出连台的好戏收场,姜氏对外宣称以出言犯上的罪名被褫夺诰命夫人身份,贬为庶人,皇后朝歌擅宠骄桀,禁足椒房殿不得外出,虽未被废,如此,便算彻底失宠。
众人各自散了,前朝还有大臣求见,夜飒先行离去。朝颜正准备离开,却被楚仲宣叫住,“朝歌到底是你的妹妹,你何苦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朝颜慢慢驻足,却是一声不响,过了会,才听她笑了笑,“她是你女儿,我也是你女儿,你疼爱了她十八年,整整十八年,可我得到了什么?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楚仲宣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怪当初我不出手救你们夫妻一事,当年也是被时势所逼,可我若当真不认你,你以为你能在上阳宫平平安安活到现在?”
“我不是一个从一出生就想着要害人的人,我步步后退,你们就步步紧逼,丝毫不曾给我留过一分退路,谁也不能怪,一切只能怪你们自己。”朝颜冷冷说完就走。
杨烨此时本还侯在殿外等着带走一干人犯,蓦然瞧见纨扇墨黑扇柄挑开锦帘,而后便是一双纤巧白皙的素手划过眼前,他尚不及低头回避,已对上她微红的眼眶。
凡遇后宫内眷,外臣理应回避,杨烨下意识极快地垂下眼,权作避嫌。朝颜抚扇侧首,定定看他一眼,径直往前走了几步,经过他身边时,却用着极低的声音说,“我又欠了你一份人情。”说完这话,宫女已经簇拥着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