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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七日(3)

之五日

叶离开以后,生活又回复到常态。我没急着找工作,每天提着笔记本电脑,在社区凉亭那码字。我想把陆的故事润色整理成册,记录下来。初衷只为图个留念,却没想过,文章发表在网络,竟也得到一些读者欢喜和支持。这对我来说,确是很大鼓励。

我把故事原稿发给陆。有一天,收到他回复,他说,谢谢你,把事实写出来,等女儿长大,会给她看,并告诉她,她的妈妈,就住在书里面,是个很美很美的人。

陆把他女儿的照片发给我,是个可爱的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扎着一条冲天小辫。陆抱着她,站在客栈楼台,身后一片天空,点缀着美丽彩霞。他容颜温柔地看着女儿,那女孩微微笑着,羞赧的,腼腆的,是他梦幻中情人的笑容。

我突然有点动容,要是我也有个女儿,那该有多好,只是……这好像有点天荒夜谈了。

陆根本不属于任何人,叶也一样,他们的生命,都给了自由,是真正摆脱掉束缚以后,退隐出场的人,他们才是同道中人啊。突然想知道,为陆拍摄这张照片的,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但无论她是谁,我希望,陆得到幸福,叶也一样,因为他们值得。

一个人的生活,自由自在。写作确实是件有趣的事情,尽管我不能依赖它维持生计,但我就是停不下笔,即便对着空白文档,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我还是挣扎要写,每天坚持。

有想过,写作的意义,纯粹为了分享,无所谓真实,也无所谓虚构。我不喜欢因为别人喜欢什么,我就写什么,这样的文字,我写不出来。我不是一个专业及格的写作者。

我曾问自己,一个人为什么这样乐意去记录生活。当时觉得,记录是为了忘记。因为生活有很多容易被忽略遗忘的记忆需要记录,而那些一直忘不掉的记忆在被记录下来以后也会慢慢被遗忘掉,这是初衷。后来发现,只是因为孤寂,找不到同道中人。

从丽江回来以后,我便从家里搬出来一个人住。我爸妈不同意,但我坚持,他们也无可奈何。要知道,一个独立的人是不可能永远被父母束缚的。个体的思想有着不容置疑的抵抗力,不是你想要的,不是你愿意去干的,别人怎么按低你的头,你也不会屈服。

半年过去,当银行卡里的存款只剩下两位数时,我知道,我该结束这段潇洒自在的生活,老老实实上班去。我不是清高之人,我从来没有对钱不屑一顾。毕竟我不是富二代官二代文二代出身,我没有资本,也没有资格去过度放纵自我。

想当初,当时尚编辑那两年,工作步调如此自如放肆,真不应该。可能还是太过于年轻,不懂事,以为家里不需要经济支持,对自己也没什么人生规划,所以我行我素,得过且过,只求自娱自乐。直至现在,年长些许,依然难以改掉这种坏习性。

面试了好多回,最后决定在一个服装公司当设计助理。公司的HR主管觉得,我的资历干这个有点屈才。我不认同她的说法,毕竟每个行业都有精英人物,一个行业的精英可能对另一个行业里最基本的员工技能都不了解,那是事实。我对她说,喜欢就是要付出代价。在这点上,她也绝对认同。

我的新任上司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从公司创办开始便一路跟随公司历史发展,成为公司员工文化的一部分,她叫Sophia,是个严肃的女人,戴着一副金丝框的眼镜,一双眼睛看待审美与瑕疵,尤其凌厉。

我敬重她。她是那种不言而威的人,那威严来自德高望重,而不是盛气凌人。她为人亲和,作风果决,勤稳扎实,是个受人尊敬的领导。我对她,是从心底里认同,她的才华,她的作风,她的为人,简直完美,不可挑剔。我想将来有一天,也要成为像她一样的人。

但Sophia说,我这种想法不对。才华和能力带给人的事业成就,并不会给一个人带来太多满足,更谈不上幸福。她说,我走到今天这位置,你根本不了解我到底牺牲了多少爱,我这年纪已经回不去了,但你还年轻,所以,不能重蹈覆辙。你一定要牢记,人活着不是自私为了满足单单你一个人追求的幸福,你的生命从你出生那刻开始,就不专属于你一个人,人生如果失去爱与被爱,尽管你再成功,你也不会开心。

Sophia的话让我想起我父母。他们不是****主义之人,前些年,因为叶的事情,我曾一度无法原谅,觉得他们霸道无理,有代沟。加之最近些年,他们又频繁逼我相亲,我真想过,要远远离开。当时态度强硬要从家里搬出来,也是带着反抗的报复。

我不是家里孝顺的孩子。我在此刻发觉,原来以前之我,一直是个以自我为中心,自大又自以为是的人。我曾想过,要是我爸妈再用他们过路人那套经验真理教训我,把我逼急了,那他们将有可能永远失去我。可是,我没有一次想过,或许在某一天里,我会失去他们。可见,我真是自私。

我爸妈不会再逼我做任何我不喜欢的事情了。他们了然我的犟脾气,我真有可能义无反顾走掉,无论去哪,就是不回家。所以,自我从家里搬出来一个人住以后,他们便对我息战,只在周末常常打来电话让我回家吃饭,餐桌上,也不再多说什么。

忽然间,我感觉一阵荒凉沁骨,悲由心生。以前那个温馨的家哪去了?以前一家人坐一起吃饭,总是你一言我一语,有着说不尽的话题,即便每个人各持见解,争个面红耳赤,也依然欢乐收场。现在倒也有说,却难得见笑,吃顿饭,弄得像摆鸿门宴,每个人各怀心思,小心翼翼,唯恐天下大乱。

真有必要吗?

我其实很想告诉我父母,我不是排斥婚姻,也不是非得要追求到一定的事业成就,才会结婚。只是,那个想要结婚的念头,我已经趟过去了,在决心离开Alen,去一趟云南回来,就死了。

我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曾经的渴望是因为彼此内心苦闷,不得释然。如果灵魂没有到达相知,自然不会渴望肉体交融。当一切释放,人又回到原点以后,清醒的人,不会让自己陷进死循环模式。如果一错再错,那便是沉沦。

我想,我没有沉沦,所以,放下Alen,也就自然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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