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元宵节后,我一个人拖着行李,回市区出租房。刚开门,迎面一阵闷霉气味扑来。汐不在,大概很久没有回来了。
等一个人咖啡新年后首次开业,汐没有出现。Tom有点心不在焉,任凭黄厨子怎么逗趣他,他总抬不起兴致来,淡淡回应过去,有些勉强。
聚餐过后,我与Tom闲聊。你怎么啦,一个月不见,是恋爱分手了吗,好像没什么精神。我说道。
Susan,你知道汐去哪了吗?Tom问我。
我不知道。我说。两天前,我回咖啡店时,开门也是一阵闷焗,显然好久没人过来,楼上办公室,沙发,办公桌,书架全铺上一层白布,上面落了薄薄一层灰尘。
没有人知道汐去哪了。我打电话给陆,问他是不是汐给他的我家地址。陆说,是,大年初六晚上,他打电话问汐拿到的。我让陆再次给电话汐,可每次打去都是语音提示转入留言功能。
汐打算又一切与周遭所有人断绝一切联系,与上次去西藏不同的是,这次,连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Susan姐,跟你说一件事。Tom精神萎靡看着我,眉宇间装满沉重心情。
什么事?我问。
我想月底离职。Tom低着头,闷声说,不敢看我。
为什么?虽然我知道Tom不可能一直在等一个人咖啡兼职下去,但他说要离职,我却真不舍得。Tom是大家的开心果,他走了,汐不知所踪,我感觉自己站到了孤立无援的位置。能不走吗?我对Tom说,近乎请求的语气。
Tom长长吐出一口气,Susan姐,我好喜欢你们每个人的,可我有充分的理由要走,对不起,不能告诉你。
我想了想,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也不好挽留。只可惜,你那忠实女粉丝啊,可要失望了。我调侃,不想气氛变得沉闷。
Tom笑得腼腆。如今,这样积极纯净的男孩子,已经很少见了。如果Tom是我的亲弟弟,我一定会爱死他,我会把一切美好的东西留给他,尽一切能力去守护好这一份纯净。
月末很快到来,Tom如约离开。店铺新来一个叫小遇的兼职生,心细,勤劳,把咖啡店铺的客人服务周到,极少让我操心。
周五晚上,我终于忍不住,叫Tony过来等一个人咖啡陪我喝酒。
Tony一到,坐下来,便吊高嗓音说道,我们的齐大小姐,难得约我出来,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他倒也好爽,给自己满上一杯酒。
我被逗笑了,你还是那样风趣。我笑话他。
确实。季汐呢,Tony不经意问我,叫她一起出来啊,她应该比我能喝。Tony并不知道汐已离开很久。
我漫不经心说道,季汐走了呀。没有人知道她死去哪了。她从来都这样飘忽不定。
原来,是因为这个约我出来喝酒的。Tony意会道,可我想告诉你,以你们的交情,季汐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了,她很有可能只是暂时离开,你不用太担心她。
我呵呵地笑,是啊,我担心她什么,她爱走就走,最好所有人都离开,我直接把等一个人咖啡关掉算了。我赌气说道,狠狠灌下一杯酒。
Tony伸过手来抢过我的杯子,杯子被抢走,我直接操起啤酒瓶倒喝,Tony又伸手过来抢我的啤酒瓶。我真是气疯了,你有完没完,我不是让你来喝酒的吗?我把啤酒瓶重重往桌面一搁,尖锐的撞击声引来周遭客人投来探究的目光。
齐珊,你别这样。喝酒也得有个样子,一开始就发酒疯,下次还有谁来陪你?Tony教训我,把所有啤酒瓶放在他脚边。
Tony,你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不愿意来,就别勉强自己来,我又不是你的谁,你自然无须放在心上。我很平静说道。
Tony并不在意我的失态,他坐下来,耐心对我说,齐珊,我把你当朋友,所以我来了。如果你不拿我当朋友,你自然不会叫我来。所以,胡闹的话就别说,用你的理智跟我说说你的烦恼吧。
我闷头趴在桌子上,真的很丢人,久久不敢抬起头来。Tony并不焦急催促我,我抬头看他时,他正拿起酒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看着就让人生气。
48
陆来等一个人咖啡找我,我正在楼上安静画设计图。汐的衣服,她既然开口让我设计,我定会做出来,合不合适,汐要不要,都不紧要。
生活比以往更加寂寥,两点一线,上班下班。很久没去陆家,也没回爸妈家。真想一天窝在出租屋,远离等一个人咖啡,远离工作间一切设计工作。
我对陆说,我到现在才发现,很多人觉得工作机械重复而单调,不喜欢,不想坚持,要离职,但其实,只是再没有事物值得留恋而已,所以才离开。陆没有回答,我继续说道,有点像自喃自语。一生拥有一份事业,然后专注它,一直是我的理想。我以为,我一个人,再孤独伶仃,也务必能坚持下去。只是,好像真不能。我没有这份雄心与野心,务必成就一番事业的誓言太重了。孤单,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一次次践行,也炼就不来宽心与从容,所以,我这一生,注定了依赖,只能靠惯性的依赖存活下去。
这般消极如同行尸走肉的态度,自己也瞧不起。陆想了很久,说道,如果孤独能让灵魂找到彼岸,那也是一种德。
我琢磨陆这句话,沉心修德确能使浮动灵魂安息。只是,这种由孤独衍生而来的多愁善感,却也矫情,让人唾弃。我说道。
矫情是人文作为。现实中人习惯把一切不实在,不实用的行为举止列入矫情范畴,是因为他们普遍追求效率与结果,这在激烈的现代竞争中无可厚非。陆分析。
这我认同,正如Sophia说过,现代人普遍急功近利,有时跑得太快,就容易落下一身伤痕。说来,我也不习惯慢悠悠的生活,但我体质差,资历浅,只能一步一步地走,走走停停,做过一些有意义之事,也曾经无所事事过。孤独,彷徨,徘徊,害怕有朝一日,一失足成千古恨。
陆,我不是那种讨喜的女子,我自私,怯弱,矫情,武断,有时候还发疯。我从来没问过你,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看着陆。
陆也看着我,也许,是你多变的七情六欲。陆说,齐珊,你很柔弱,善良而温馨,有时像小孩子,却很勇敢,倔强起来像头牛似的。陆笑了笑,你是神秘的女子,让人琢磨不透。
有这么复杂吗?我问,从来不相信自己有许多别人认可的优点。我对陆说,汐第一眼见我,她说我是灵魂女子。这些年过去,我从没发觉自己与他人有什么不同,甚至比很多同龄人都要活得糟糕,这也是事实。
陆在沉思。他说话前,习惯停顿思考。齐珊,这不一样。陆说,有人喜欢顺应生活时势而上,只要勤勤恳恳,一般都能得到应有报酬。有些人则喜欢错开生活主流,他们想要创造一种生活,与别人不一样,却是自己最喜欢的。齐珊,你是后一种人。
我突然笑了,创造一种生活的话,太吃力了,我说,陆元,我成不了那样的人。我的脆弱总让我不堪一击。就像现在,我总感觉,所有对我好的人,都将相继离我而去。那时,我便不再是我,没有了坚持,只能随波逐流。说到底,如果有天,我能开创一片小天地,那一定是你们成就了我。
齐珊,我会一直支持你,所有一切决定。陆坚定说道。
好。我说。想起妈妈在我回市区那天晚上对我说的话,缘分是天注定的,你认定是他,他认定是你,无论我们如何阻挠,你们还是会在一起。月老牵好的红线,并不能人为剪断。妈妈说道。
我在想这个问题,我和陆,我们,是被月老认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