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除了沙漠,就是边城。边城的半边城墙正被夕阳染得通红,杜鹃一般灿烂,血一般刺目。夕阳慢慢爬进云层里,恋恋不舍的放弃了今天的美丽,像个孩子一样调皮的时隐时现,最后不见了踪迹。
黄昏映晚霞,乐天的心里充满了牵挂。牵挂不在天边,不在眼前,也不在边城。边城的城墙不高,却足以抵御边关的敌人,城墙也不低,但是对于高手来说,可以来去自如。绵延数十里,弯弯曲曲,却也四四方方,如同母亲环抱着婴儿,用躯体保护着自己的骨血,边城的格局也如此保护着这里生活的人们。乐天就这样坐在不高不低的城墙上,两条小腿摆动着,青涩的面庞在秋风中被夕阳渲染的红通通的。他搓着小手,望着茫茫的沙漠。
这不是一个少年人应该有的眼神,复杂,迷离,也有一丝丝的忧郁。十年弹指一挥间,他离开原来的世界也十年了,珠穆朗玛峰上的宫殿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不老泉水会不会干涸,妹妹,身患绝症,也应该去了天堂吧。
乐天在城墙上走着,北风扬起的沙土一阵阵的,远处,天连着黄沙,黄沙连着天。沙土迷了他通红的眼睛,再一次迷乱了他的内心。即便自己努力了千百次,掌握了人世间多少知识,医术,技能,甚至连神仙学说都一一尝试过,最后也只找到一条线索,那就是珠峰不老泉。终于经历千辛万苦,忍受着孤独、寒冷和饥饿,乐天找到了传说中的宫殿,找到了不老泉水。泉眼即将干涸,乐天不得不爬进井口粗的泉眼中,在用玉瓶子装满一小瓶泉水后,意外发生了,一股巨大的力拉扯着乐天向下陷去,乐天眼前一黑,昏了过去。等他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却成了一个婴儿。
并且是个有故事的婴儿。
边城的街道并不算长,但是却很曲折,从一头到另一头需要拐上十五个弯,还不能走错,乐天第一次走错的时候,便发现这就像一个迷宫。街道两旁零零星星的商铺充满了沧桑,这里的商铺都是些低矮的土房,沙土做成的房屋,墙体厚实,抵御风沙,再好不过。门上挂着一块块旧木板,歪歪扭扭的几个字,表明着这家铺子的身份。夜幕在降临,街道上的灯火慢慢亮起,其实只是零零星星的几盏灯笼,高挂在粗大的杆子上,杆子很高,比这里的房屋要高一倍,灯笼很大,虽然不是很亮,但足以让走夜路的人们看清楚脚下的路。
最高的杆子,最亮的灯笼,便是乐天长大的地方。
这是座楼房,边城唯一的一座小楼。外表如同边城的城墙一样斑驳不堪,但是却坚实稳固的立在边城的最中央。乐天也说不上这是个什么地方,这里有各式各样的人,各种各样奇怪的事。
这里有酒,葡萄美酒,关中烈酒,马奶酒,甚至乐天自己酿制的现代的酒,该有的,差不多都有了,却并不是酒馆;这里有女人,形形色色,只要你花钱,就能陪你做任何事的女人,但是却不是青楼;这里有赌,乐天穿过陋巷,离这里还有一百多米远的时候就可以听到掷骰子声,吆喝声,叫喊声,但是却不是赌场,这里根本就没有名字,但是说起这里,方圆百里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乐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街道上只有一盏孤灯,如同标识一般,表明着这座楼的身份。已经是残秋,风挂在脸上生疼的很,就连楼对面杂货铺的小伙子,在白天也搓着手,跺着脚,但是这里却温暖如春。
已经是深夜了,街道上安静的很,边城也安静的很,一盏孤灯就是边城外能看到的唯一光源,深夜的来客们在边城外想要靠近,迎接他们的只有黑暗。而这里却如同白昼一般,每个人的目标都是这里。
因为不论是什么人,不论是什么身份,在这里你都可以享受到不一样的待遇。大厅里有十六张桌子,长桌,方桌,圆桌。桌子上布满各种痕迹,如同边城的历史一般古老。不论你选择在哪张桌子坐下来,你都可以享受最好的酒菜。前提是你有钱。
大厅的四周还有十六扇门。
很普通的门,但是门后有什么呢?无论你推开哪一扇门,你都不会后悔,不论你走进哪一扇门,你绝不会失望。不论你在哪一扇门里挥金如土,你都会觉得花的值得。大厅里只有酒菜,而门后,却有着别的享受。
上楼的楼梯很高,但是绝不会有人想去上楼,因为无论你要什么,楼下都有,根本不必上楼去。
这就是乐天长大的地方。
乐天当然哪里都去过。这座楼的每个角落都有他的身影,包括每一扇门。
乐天五岁时就去偷看镖师找女人,看着彪形大汉在一个个女人身上喘息起伏,他也面红耳赤,但是经历过现代社会的人从不会觉得这有什么羞耻,反而为这个某些方面教育缺乏的年代感到悲哀,尤其是看到城门口贩运皮毛的小伙子连行房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六岁时,乐天就开始去赌钱了,不管输了多少钱,乐天最后总能赢回来,十赌九输似乎在边城的赌徒们心里就是个笑话,每个人都相信自己是上天眷顾的那个人,或许今天老天打了个盹,但是总有一天会睁开眼睛。
乐天七岁时,边防的军队进了一扇门,从这里找到了到达沙漠另一头的路,几个月后,边军再来的时候,人少了许多,边城的居民看着一个个被沙漠和烈日打磨的黑亮的士兵,纷纷拿出了大饼和清水。马匹上,骆驼上挂满了人头,臭气熏天,但是没有一个人会因为这些嫌弃他们,因为这些士兵是帝国的保护伞,正是他们用热血和无数的性命换来边城和帝国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