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风暖,日头不烈,晒晒也挺舒服的。许攸负手于背,白衣芝兰地站在了舒家院子里一棵百年老树的枝干上,一旁忽然闪现出了一个黑衣影子,悄无声息地跪下。
“主子,舒家六姑娘舒简,经属下查实,确为阴寒之体。”
虽是心里头已经有了答案,但是这个答案瞬间得到了官方的肯定,这么寻寻觅觅了几年的东西终于有了着落,许攸还是觉得心里头极其畅快,不由地呼出一口浊气,大笑了两声。
黑衣下属见状,也放下心,请示了另一个棘手的问题道:“主子,那那些七十六个阴寒之体的姑娘该做如何处置?”
“还能如何?杀了便是。”许攸眼底含着笑意,缓缓而道,“那些女子被掳去,在旁人眼里已经是失了清白之躯,放他们回去也不过是受人白眼,遭更大的罪过罢了。”
虽然有点血腥,但是挺符合主子的作风。身为一个奴才,多干事少说话是职业特色,黑衣人便一抱拳,回复道:“是!”身形一闪,打算离去。
忽然,肩膀被人轻轻一压,原本拔高的身影瞬间被按回了枝桠上,黑衣下属抬眸似是询问,就见主子眼里竟是有些思量纠结,最后又道:“放了她们吧,救人一命。”
他虽不知浮屠为何物,但是难得心情好,便听上一句,放在心上。
“是!”
梅枝去请假加端饭,留舒简一个人在软榻之上,兴奋地琢磨着怎么寻死。没错,寻死。
虽然不太清楚自己当初是怎么穿越到这个地方来的,但是梅枝的话提醒了她,一定是现代的那句身体死了或者遭受了强烈的脑部撞击,不知道触发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磁场把她的意识biu~得一下移到了这里。如果她现在用这身子,干脆死了或者再遭受一次强烈的脑部撞击,她会不会再biu~得一下,又穿回去了呢?
舒简兴奋得呀,连肚子饿都顾不上了,穿着一件单衣,便鬼鬼祟祟地出门,她记得自己院子后头有一个大池塘,鲜有人经过。
她打算把自己淹死在水里。
舒简赤着脚,正踩在疏松温热的土壤上,伸伸腰踢踢腿,做做准备活动,顺便思考一下是不是在脚上系个石头更为妥帖,忽然脚踝一酸,像是被颗小石子用巧劲地打中,一个不慎便在毫无防备地情况下掉进了池塘。
舒简呛了两口水,自杀的念头全忘了,本能地在呼救:“救命,救命啊!”
梅枝挎了个食盒,抬脚就进了屋子,叫唤了两声发现姑娘没在屋子里,正奇怪着呢,忽然听见了外头的呼救声,这声音还挺熟悉,细细辨认,好像是自家姑娘的声音。
她一把推开了后头的窗户,正对着池塘,看着果然是自家姑娘在水里头挣扎,小丫头两只眼睛里满满当当地震惊,慌里慌张地叫了声“姑娘”,连鞋袜都不脱直接下水,索性是熟水性的,一会功夫两人就湿漉漉地回到了屋子里。
梅枝一抹袖子,不知道是在擦水还是在挤水,对着舒简苦心劝慰,无非是生命诚可贵什么的,舒简一脸冷色,却是在寻思谁刚刚阴了她一把。
死没死成不说,恐怕这丫头要对她牢牢戒备了。
舒简眼睛斜觑了这丫头,想了想,干脆脱出实情,便肃正了脸庞,一把抓住人家小姑娘的手,一派诚恳:“梅枝啊,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不是你家姑娘,我是在家里吃饭,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穿越了,穿越你懂吗,就是身体还是那个身体,人却不是这个人了..”
梅枝安安静静地听着,不知为何,震惊没多少,悲戚倒是浓浓,她带着哭腔说道:“就算姑娘脑子进水,再胡言乱语,您也是梅枝的姑娘,梅枝照顾您一辈子。”
舒简被她这么一诉说衷肠,楞了一下,嘴巴张张合合半个字都吐不出,只是脸上肌肉微微抽搐,慢慢地,一点点挪出了一个狰狞的表情,怒道:“你才脑子进水了!”气冲冲地独自一人先几步进了屋子,拿出条披帛便站在凳子上往梁上挂。
好嘛,我对你说实话,你当我是疯子?
梅枝匆匆忙忙赶进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她脸上表情变了又变,悲伤,哀怨,愤恨交织成了一股认命地力不从心,她拖着沉重灌水的鞋子平静地走到了舒简站脚凳子的桌前,一一把食盒里精致的小菜端出,边端还边要念。
“七彩小汤圆。”
舒简握着打结的长绫,默默咽了口口水。
“粉藕小米粥。”
“咕嘟..。”
梅枝摆了满满一桌子的精致菜点,舒简咽了满满一肚子的口水。她抬头,一片死灰地望着舒简道:“既然姑娘死意已决,这一桌菜便当做践行,愿姑娘在黄泉路上等一等奴婢,奴婢随后而来,也好结伴而行!”说罢,便要拿头撞墙。
舒简败下阵来,她可不想没穿回去身上还多背了条人命,赶忙服输,乖乖从凳子上下来,端起小米粥就喝了口:“好啦好啦,我错了,我活着还不行吗?”
死了两次没死成,她舒简是实在没那个心思和气力再去想着什么别的了,索性放下心中蓄怨,吃饭吃得香;梅枝因为得到了自家小姐的承诺,也敞开了胸口里堵着的一股怨气,看她吃饭看得香。
忽然,肩背上瞬间一个麻意,一阵倦意涌来便再无知觉。舒简嘴巴里嚼着个奶黄小花卷还灌了满满一大口粥,看到一旁的丫头忽然趴下,嗓子一噎,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姑娘吃的可是开心,”许攸捡了张凳子,毫不客气地坐下,“在下还未吃早饭呢,可介意一起享用?”
舒简想着想从我嘴里抢食啊,门都没有!嘴边却荡起了一抹笑意,委婉地拒绝道:“只要公子再去拿双..”
许攸从袖袋之中掏出一个小瓷碗并着一双鸡翅木雕花箸,对着她微微一笑。
舒简看得他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狠狠一愣,不由喃喃地问出了口:“你怎么,怎么还随身带着碗筷啊?”
“想来探访姑娘,想着姑娘定是要留膳,便先去厨房拿了双碗筷。”
舒简嘴边的笑意已经僵硬得不行了,心口不一地赞道:“果然公子,自知,自觉!”
许攸笑觑了她一眼,像是一下子便看破了浮于表面的小心思,看着大瓷碗里的白粥白烟袅袅,他伸手,扶着袖子去舀了一碗,一口送嘴后,才问道:“为何要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