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透明亮的落地玻璃,映出远处的几朵微云,和楼底矮矮掩映的葱绿。
上司的脸如同刷了一层锅黑,沉得吓人。陈翰林莫名其妙,却只能乖乖地孙子似的挨批。
“你看你,成什么样子了?这下好了,好好一个人,弄成这个样子,这给人们什么印象?这个邋遢样,你以后还怎么干下去?胡闹,真正的胡闹!真的要把你扫地出门,你……叫我怎么说你才好呢?唉,你好自为之吧!”
柏大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火气极大,桌子拍得震天响,但说到最后,终于靠在皮椅背上,呼呼喘气。
陈翰林一副夸张的神情斜睨白领上的污渍,郁闷地耸耸肩,都是公交惹得祸。还有那个女的,要不是她的裙子拉链开了,我怎么会把豆浆呛到领子上?怎么可能忘了重塑形象?怪不得一来公司,所有人的眼神都怪怪的呢。
“是不是开除你,待会儿高层里有个会议,要讨论一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柏大鸿揉了揉太阳穴,长长叹息一声,惋惜之甚。
陈翰林大吃一惊:“开除?”他脑子转不过弯儿来,被轰懵了,嗫嚅道,“不会吧?我着装不整,就要开除啊?这……公司哪有这样的条款?”
柏大鸿眼神奇特地打量他,又长长叹息一声:“不是这个,你自己看看吧!”取出一份文件放到桌面。
陈翰林疑惑拿起,却是自己昨夜赶出来的项目书,更是奇怪:“怎么了?”
柏经理示意打开。
陈翰林极快地浏览,片刻便找到了症结所在,又是错愕。
柏大鸿痛心疾首:“公司信任你,才叫你赶这个项目计划的。本来这个项目工期短,时间紧,又是过于专业性的,你来公司的时间不算短,也是个老员工了。所以,才把这个差事交给你做。没想到你做成这个样子!今天一大早,人家就来拿项目书,看到最后,几乎是大发脾气,甩下项目书就走,说我们公司不靠谱,折腾人!出公司门的时候,人家就丢下了话,这次的合作,就此作罢。为此,公司损失多少,你心里比我更清楚。本来打算这个项目做成之后,我就提升你,现在——”他左手背一拍右手心,极惋惜地一摊,摇了摇头。
陈翰林“呼”地站起身,瞪大眼:“经理,这……这个项目书被人为篡改过了,和我原来做的不一样……”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众人的眼神扑朔迷离,皆缘于此。不过,把投入资金无端多出了一千万,这样的傻事,谁能做出来?除非是白痴。我陈翰林脑残,也没到那个程度吧?
“行了,你不要激动,这件事还没查清楚,等会议结束后,再说吧。我们还要见新来的总裁呢!不过,这件事对公司的声誉影响太大,能不能保得住你,可难说了。”
陈翰林还想辩解什么,见经理怜惜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他嘴唇动了动,终于垂头丧气地转出玻璃门来。就在他跨出的那一刹那,突然一阵风吹,一个窈窕绝靓的身影从眼前掠过,迳向总裁办公室走去。
“她?”
陈翰林奇怪极了,那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公交车上遇到的那个女孩。不过,她已经换了装束,一身非常合身的白色女式低领职业装,面无表情,走起路来还是那么咔咔咔的,非常利落。
“她是谁呀?新总裁的秘书?新总裁还没露面,秘书先到了。不过,穿得这么新鲜,光亮,引人注目,倒没见过这么阔气的女秘书!”
他想着,坐回位置,不由得盯在了总裁办公室的透明玻璃墙上,见里面的那女孩直接坐到总裁的办公皮椅上,有个秘书上前说着什么,那女孩时而沉思,时而点头,很有范儿的样子。陈翰林惊得目瞪口呆,一口气没缓上,喝到嘴的水又吐出来,呛得眼泪迸溅,连连大咳。天呐!瞧这情形,莫非那女孩,竟然是……新来的总裁?
他的脑子飞转,暗叫我的天妈老爹二姑表,这可怎么得了,竟把新来的总裁给活活得罪了,这以后还活不活啦?好半晌回不过神,再望时,那女孩已经去了隔壁会议厅。
透过玻璃落地墙,看到公司高管陆续进去,环形会议桌上坐了一大圈。然后有人起身,似乎是在给大家介绍那个女孩,大家礼节性的点头致意。一阵鼓掌之后,那女孩开始站起来讲话。她两手支撑桌面,眼睛很专业地将参会的每一个人都掠过,或点头,或正色,或微笑,或严肃,陈翰林不知道她说些什么,但看那架势,看众高管认真倾听的样子,便知道这女孩演讲出色,深孚众望。
不刻,女孩坐了下来,众高管轮流发言,似乎在讨论什么。最后那女孩似乎总结性的说了几句,然后把公文夹一合,站起了身。
散会了。
女孩依然回到总裁室,柏大鸿冷着脸出来,像要下雨的天!陈翰林惦记自己的事儿,急忙迎上去,但经理也不招呼,却一转弯,进了总裁室。
半路的陈翰林僵住,只见落地墙里,经理说着什么,又用手指指外面的他。那女总裁仔细听着,眼睛掠过了窗玻璃,透射过来,远远定格在他身上两秒,然后正色地跟经理说着什么。经理无奈地叹息一声,转身出来。
陈翰林见到这个架势,知道自己没戏了,不过还是迎了上去:“经理,我……”
柏大鸿喟然兴叹:“我已经尽力了。孟总……”他想说什么,但终于忍住了,又故作放松似的慨叹一声,“好了,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你收拾一下东西,到人事部交结,然后,唉……剩下的工资,会按公司的章程,到发薪水的那天,自动打到你卡里的。还是重新找个工作吧。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嘛,条条大路通罗马,你也别太灰心丧气了。”
“啊,什么?”
陈翰林还是瞪大了眼,一转念,又霜打茄子似的蔫了下来,无精打采点点头,心里沮丧极了。他想,果然不出所料,那女的是新来的总裁。听经理的语气,她是孟董事长的千金。好家伙,这丫头分明公报私仇么!我不就给了她点眼色吗?至于吗?就借这件事,把我开除呀?好歹我陈翰林也累死累活,给公司干了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呐!又想:有人偷偷地在项目书上做了手脚,会是谁呢……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之间,无名怒火冲上顶门,气冲冲穿过夹道,抻手一提,把一个满脸青春痘的青年揪了起来。
他吼:“郝健,是你给我改的项目书,对不对?你为什么要陷害我?亏我那么信任你!”
青春痘喉咙窒息,憋气吐舌,眼睛凸出,满脸通红,一时说不出话。其他同事见状,纷纷解劝,把两个人拉开。陈翰林又要冲上,被众人抱住。
郝健长喘半天,故作轻松地整理衬衫,义正辞严:“陈哥,你这是干嘛?你这什么意思啊?我是那种人吗?你说我陷害你,证据呢?倒是陈哥你,那项目书是你负责的,出了事情,你不认,还要找我顶缸,陈翰林,你还真可以呀!我跟你打了这么多交道,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我真是瞎了眼了,跟你这种人称兄道弟!”
陈翰林听他说得冠冕堂皇,更是怒气填膺,吼道:“姓张的,少跟我玩这套!这项目书除我之外,惟一能接触的人是谁?——是你!昨夜我弄完后,亲手给了你的!是不是?今天出了这码子事,你能逃脱得了嫌疑?”
那郝健也恼羞成怒,向前凑了凑,“喂,我说陈翰林,你再诬蔑我,我可不客气了!这个项目书是你负责的,你想从中揩油,却想嫁祸到我的头上,算什么啊?你成天装个老大的模样,摆什么派头儿,给谁看呀?……”
两个人眼见要吵翻了天,突然听得一个清脆严厉的声音喝道:“够了!”
众人被吓了一跳,回身看时,只见一个身影窈窕玉立,目光冷冷,是刚刚上任的新总裁。气氛一下子静了下来,经理闻讯赶到,不等开口,这女总裁下了命令:“柏经理,这事情处理一下,然后来我办公室!”然后皮鞋咔咔,转身而去。
柏大鸿眼光扫在陈翰林的脸上,冷峻起来。
最终的结果,也可想而知,陈翰林被扫地出门,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孟氏集团。
陈翰林心里憋屈的慌,愤愤暗骂:“公报私仇的小娘皮!”
不就是看了她的拉链几眼吗?不就是说了几句逆耳的话吗?她打我,骂我,还要让我做孙子一声不吭,凭什么呀?再说了,公司这点破事儿,也不查清,就下令把我开除,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呸!这什么破人啊!这什么破管理啊!
他愤愤发泄,回头看了看那幢孟氏大厦,恨不得吐一口唾沫就把它给淹了。虽然这种概率,和地球立刻爆炸一样小。
牙根痒痒啊!这下怎么办?一时彷徨无计,眼见快中午了,抬头看看这个嚣然的城市,决定先去找蒋彬。这个念头一起,手机及时响了,荧光屏上昵称闪现:小贱/人。
是蒋彬。
那边只说了一句话:“你来我这儿吧,我有话跟你说!”
陈翰林听得她的口气很是奇怪,与众不同。不过,也没放心里去,只叹了口气,说:“正好,我也有话跟你说。”
再说时,那边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