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放假前就在不停地做试卷，放月假回家时，墨妍带回的试卷还是铺了满满一床。
本来是想放在书桌上的，墨妍换了好几种摆法，书桌怎么也放不下，只好铺在床上，剩下的铺在书桌上，自己则坐在小凳子上趴在床边做试卷。
妈妈熬了山药排骨汤端上楼来送进女儿的房间却发现没有地方放，书桌上、床上全是试卷，白花花的一片。又端到楼下厨房，让墨妍下楼来吃，顺便换换脑子。
墨妍嘴里应着，笔却没有停下来，直到妈妈又喊了几声，墨妍才下楼来吃，真香啊！
中午墨妍在教室里写作业，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因为计算机考试的成绩快下来了。墨妍心中有数，知道自己考得一塌糊涂，应该不会通过，可又有侥幸心理，没准又会通过，因为自己的成绩在班上也是名列前茅的，可是也知道这两者是没有关系的
新同桌到第三组去玩了，不时有“哇”、“耶”的感叹词传过来，墨妍看到前面午睡的男生在反复换了趴的方向后终于从课桌肚里拿出一张面巾纸，揪了两个角，揉了揉，塞在耳朵里。
她们聊的是“QQ”，墨妍听不懂，新同桌在那聊得眉飞色舞，英语科代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加进来了，很清纯的女孩子，长得有点像多年后一夜成名的周冬雨。
正想着呢，淑然来了，一坐下来就嚷嚷着外面天气太热，教室里的空调纯属摆设，也不开，砸了算了，还能卖废铁，说着就将墨妍课桌上的面巾纸抽了三张擦额头上的汗。墨妍从课桌肚里拿出两瓶“可口可乐”，递给淑然一瓶，自己一瓶。
淑然一边喝饮料，一边和墨妍聊天。看到英语科代表在那群人里：“我上个星期五晚自修下课回去的路上就听人家说什么高一<2>班的英语科代表白长了一副清纯的外表，其实在校外都和社会上的男生有来往，我还不信，看来是真的。”
墨妍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她也听到过类似的传闻，可那毕竟是人家自己的事，跟她易墨妍又有什么关系，倒是觉着那个女孩子实在是糟蹋了自己的清纯。
墨妍问淑然“QQ”是什么，淑然喝了一口饮料，很爽快的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是什么高科技。饮料喝到一半，淑然说计算机考试的成绩快下来了，自己一定是不及格的。
墨妍也说自己一定是不及格的。两个人又都感觉对方是一定能通过的。
淑然看看手表，快到上课时间了，拿着剩下的饮料，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化学课还剩最后十分钟，左曙合上化学书：“好了，化学课就先上到这里。我们利用最后几分钟的时间，来讲一下你们高二文、理科分班的事情。大家都把手中的笔停下来，黑板上的板书值日生可以等晚自修下课后再擦。”
大家对这个话题还是比较感兴趣的，终于可以甩掉自己不喜欢的科目了。淑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墨妍，墨妍也看了淑然一眼。
左曙拿出一份文件：“这是县里下达的文件，虽然明年的高考政策还没有出台，明年的高考是不是依然采用今年的模式，现在还不好说，但学校的意思是先做好准备。有消息说从你们这一届开始会改成“3+2”的形式，也有消息说依然是“3+大X+1”。这样吧，大家先把自己最感兴趣的两门科目写在一张纸上报上来，名字就不用写了。万一高考政策真的有变，学校也好提前安排。高二时大家会学习生物这门课，感兴趣的同学也可以写上。”
大家纷纷拿出纸，写起来。墨妍将纸撕了一半给新同桌，想了想，写了地理和政治，再想想，又划掉，写了地理和历史，再想想，又划掉，写了历史和政治，写完了，又想想。左曙在教室里慢慢走着，走到墨妍身边，见墨妍划来划去，便低头去看：“干嘛呢这是？”墨妍听到耳边传来声音，抬头看是班主任：“没什么，就是不知道选哪两门好。”重新拿出一张纸来在那想。写好了，和大家一起交到讲台上。旁边有几个同学的墨妍一起帮忙交了，瞄了一眼，写什么的都有。真的有人化学和历史都很好吗？交到讲台上时，墨妍看到最上面的一张纸上写的是地理和生物，差点没从讲台前的台阶上摔下来。第一中学不乏化学和历史、地理和生物都很好的学生，可是，这里是二中，多多少少都有些偏科。
坏消息传来，整个高一年级除去高一<5>班、高一<6>班的小部分人以外，全年级只有七个人及格，还都是平时成绩在中下游的。那些“小部分人”是因为中午那个时间段在某一考场的考生，因为计算机系统的故障，试卷都没有交到省计算机考试中心办，而这次考试只显示不及格名单，那些试卷没有交上去的人自然不会出现在不及格名单里，这是继欧阳述喝西北风之后的又一个名副其实，这次是“因祸得福”，让那些人得意了好一阵子。
其实，细细想想，这样的结果，不论是学校还是学生本身，都是应该能想到的。两个星期才有一次上机操作机会，又是两个人合用一台电脑，掐头去尾，每个学生连二十分钟的操作时间都没有，说的再直白些，那就是高考不考计算机，所以一切都明朗了。
所以，这虽然创了二中的记录，好几个班级更是全军覆没，本书的主人公易墨妍、尹淑然、欧阳述，无一能幸免于难，全都败下阵来，可也没什么。大家说说笑笑，已经在谈如何度暑假了，因为从心理意义上讲，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个暑假，高二的暑假是一定非补课不可的。
学校里一下子走得干干净净，墨妍因为和班主任多聊了两句，从办公室出来才发现刚才还热闹非凡的校园都没有几个人了。走出校门口，看着前面的三岔路口，感觉就像洪水退去，所有的学生都在出学校大门后迅速消失了，消失的这样彻底，好像这世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们一样。
只有高三的学生还在奋战着，为了七月的那三天。
学校里还有一个人没有走，那就是高一<5>班的欧阳述。
夏日的阳光射过前面红白相间的教学大楼，从走廊外透过来，照在欧阳述的脸上，睫毛的阴影落在眼睛上，显得更加浓密、深邃。
县长的女儿站在距离欧阳述一米远的地方，看着他，背包放在走廊上。县长的女儿端庄贤淑，知书达礼，没有一丁点儿的大小姐脾气，倒追穷小子和中考的失败让父亲颜面尽失，为此，县长让妻子辞掉工作，好好看着女儿，千万别再耽误了高考，从没有责难欧阳述，也没有借题发挥到三中的校领导和老师们身上。女孩被看得很紧，只好假装已经忘掉欧阳述，好好学习，期末考试考的不错，被好朋友掩护着才能偷偷来见欧阳述一面，希望可以重归于好。
欧阳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实际上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
学校以及整个社会都是极其反对中学生谈恋爱的，理由只有一个，从来没有改变，那就是影响学习，十六、七岁，正是如珍珠般熠熠发光的年龄，倘若没有喜欢一个人，该是多么遗憾的人生，即使以后没有走到一起，也可以留下一生美好的回忆。大人们总是感慨栀子花般的校园爱情才是最纯洁的，却为何又阻止处于这个阶段的年轻人去体会呢？。
欧阳述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可人儿，低下头，又抬起头，心中隐隐作痛。别人都说他高攀了，想想也是，县长的女儿多尊贵，居然能放下身段喜欢自己，就是撇开她的家世也是他欧阳述望尘莫及的。县长人非常好，欧阳述小学代表县里参加省里作文竞赛时县长看过他的文章后还说他前途无量呢！中考过后，县长既没有找过欧阳述，也没有暗示欧阳述的父母的领导什么，只是对自己的女儿管教得更加严格。或许，早恋真的不对吧？否则，为什么全社会都在反对呢？
这也许是处于这个时代的我们的莫大的悲哀吧！在长辈们的眼里，我们处在一个多么多么好的时代，可是，又有谁能体会到我们的苦衷呢？
并没有谁甩了谁，也没有什么“我们分手吧”，中考过后，再也没有联系。
欧阳述走上前去，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眼角不经意地流出了眼泪：“对不起。”
对不起，我的初恋情人。
对不起，再见了。
对不起，我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
对不起，因为我喜欢上其她人了。
矛盾！矛盾！我们都是被矛盾滚成的雪球。
欧阳述难过的闭上了眼睛。
放暑假前，墨妍和淑然还有班上的几个女生相互留了电话号码，打过几次电话，才发现大家干的事都一样：吃饭、睡觉、看电视。
傍晚，墨妍在自家小院的葡萄架下和若涵一起摘葡萄，家里的电话响了，墨妍没有去接，知道妈妈在客厅织毛衣，会接电话的，一般电话也不会找自己，大多数时候是七大姑八大姨打来的。摘的差不多了，墨妍拿到水龙头处洗，拿了一个干净的碗，将洗净的葡萄放在碗里，不时往若涵嘴里塞一个，自己也吃一个。
妈妈在客厅里叫墨妍，说是班主任找她。
墨妍实在想不出来大暑假的班主任怎么会找自己，不敢怠慢，放下葡萄来接电话。国家实行高考制度改革，不再是“3+大X+1”，而是“3+2”，就是除了语文、数学、外语以外，在剩下的课程里再任意选两门，班主任在电话里说了几个组合之后，墨妍便开心的又去洗葡萄，自己肯定是选文科的。
到了那天，墨妍起了个大早，毫无心理负担的去学校，很长时间没有看到淑然了，真有点想她呢！
淑然来的比较早，看到很多同学在那儿唉声叹气的说着选哪两门功课，心里更烦，因为自己哪门都差不多，真不知道该怎么选。正烦着呢，看到墨妍来了，就向她挥挥手，墨妍也朝她挥挥手。
教室的门还没有开，大家都站在走廊上。墨妍把手里的冰淇淋递给淑然一盒，抢过淑然手里的扇子扇了两下：“热死了！”
墨妍打开冰淇淋的盖子：“干嘛呢？我一进校门你就学徐志摩，大热天的，又没有云彩。”
因为是暑假，大家特别是女孩子穿的都和平时不一样极了，墨妍暗暗庆幸自己穿了新买的连衣裙，要不然也太逊了。虽然从昨天晚上开始墨妍就在犹豫要不要穿新裙子，担心自己今天会不会连校门都进不去。
墨妍都看好女生的衣服了，还没有听到淑然的声音，一回头，看到淑然正巴巴地看着自己呢！墨妍不知道淑然是怎么了，也不笑了：“怎么了，淑然？”
淑然吃了一口冰淇淋：“也没有什么事，就是不知道选哪两门，难为死我了。”
“大家不都在烦这件事吗？”墨妍挖了一勺冰淇淋，放进嘴里：“你爸爸怎么说？”
“别提了！我爸跟我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你信吗？”淑然往嘴里塞了一勺冰淇淋。
墨妍：“不信。让我学这些东西，还不如死了算了！”
正说着，左曙来了，大家全都涌向教室门口。左曙说：“孩子们，让一让。天太热。让我来开门，好不好？”
同学们往后退了退。
好久没来教室，课桌上，凳子上，全都是灰尘。墨妍拿出面巾纸，擦着两个人座位上的灰尘，擦完了，淑然拿出湿巾纸又擦了一遍，没办法，两个人都穿着浅色裙子，墨妍是浅粉色，淑然是淡绿色。
因为是暑假，可以随便坐，墨妍和淑然坐在了一起。
左曙将带来的资料放在讲台上：“好了，好了，大家都静一静。天气很热，我简单说两句。”
同学们都看着左曙。
“是这样，高考政策已经定下来了，从你们开始将会是‘3+2’的模式，学校昨天临时开会，根据大家放暑假之前的志愿，也为了节约教学资源，学校决定开设以下几个班，我读一下，大家认真听，也可以拿笔记一记。”左曙停了停，等大家拿出纸和笔，念道：“历史政治班、地理政治班、化学生物班、物理化学班、物理生物班，另外还有一个美术班，美术班学的文化课程是政治和地理。”左曙说完又重复了一遍。
左曙读好后将资料放在讲台上：“和自己志愿不符的同学可以调一调，据学校和其它学校交流的结果，即使是第一中学这样的国家级重点中学也没有开设所有的组合课程。个别写什么历史化学、生物地理的同学请原谅，学校不可能因为你们一个、两个人而开一个班的，当然，我本人作为化学老师还是很感谢你愿意选择化学这门课程的。”
听到后面，大家笑了起来。可笑过之后又该怎么填写呢？
淑然愁得不行，墨妍也是眉头紧锁，之前是自己理解错了，以为是选政治历史和政治地理这两个组合就可以了，但是只能选一个。先不说两年之后会影响到报考的大学和所学的专业，先是眼前的“万一选错了影响高考成绩该怎么办”就够棘手的了。都已经分文、理班了，又何必分的这么细？文科综合、理科综合不是很好嘛，以前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隔壁班的班主任不知道有什么事来找左曙，左曙出去了，和他站在教室门口看着他拿来的资料说着什么。教室里顿时像炸开了锅。
淑然拉了拉墨妍的衣服：“小妍妍，怎么办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觉得我哪两门比较好呢？”
墨妍抬起左手把刘海弄到耳后：“我觉得你哪两门都好，你说我舍弃哪一门好呢？历史、地理，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除非偏科偏到一定境界，要不然，真是够煎熬的了。这么热的天，也没有人扇扇子。
高一<5>班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除了景准。
欧阳述：“你能安静会不？景大少爷！你这摇来晃去的！”
景准非常的开心，在那“挖苦”欧阳述：“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啊，我们的大才子也烦分班的事情。早就跟你说过，不要门门都好，当然不是说你的理科成绩也好，什么‘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那是神童！你看人家韩寒多潇洒！”
欧阳述挑挑眉毛：“说的也是，你早干嘛了？要不然现在出名的是你啦，还有韩寒什么事！”
景准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说的也是。你为什么早不提醒我呢？”
欧阳述，不管你选什么，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我们还做同桌，好不好？
景准改掉自己的志愿，写下了和欧阳述一样的。
墨妍和淑然一起走到校门口，“拜拜”后，淑然向左，打车回家。墨妍向右，去汽车站坐公共汽车回家。
欧阳述和景准去车棚推自行车，推到校门口，骑上，向左，一起回家。
左曙说事关重大，再给大家一周时间，好好想想。
这一个星期，谁都别想过好了。
墨妍睡不着，成宿成夜的睡不着，白天黑夜想的都是这件事。
历史、地理，左手、右手，该怎么办？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了。
大家都在谈笑风生，一个星期之前的担忧一扫而光。淑然坐在墨妍的座位旁大口大口地嚼着薯片，看到墨妍来了，站起来让墨妍进去，同时把薯片袋递到墨妍面前。
经过时，墨妍拿了两片薯片塞进嘴里：“谢谢。”
坐下来，从背包里拿出两袋“上好佳”棉花糖，递给淑然一袋：“什么情况？大家都选好了？”
淑然撕开棉花糖的袋口：“嗐，你不知道，我这一个星期基本上没有睡觉，你看，我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墨妍斜眼看了淑然一眼：“是挺瘦的，胳膊上都‘瘦’了一圈肉出来。”
“什么？”淑然棉花糖还在嘴里，几秒钟之后扑过来要打墨妍：“易墨妍！你再说一遍！”
“好了好了，打不过你。”墨妍都快笑岔气了，“说正经的，你选哪两门？”
淑然放手，继续吃棉花糖，薯片放在一边不要了：“我选物理和生物！”
墨妍默默地把棉花糖放进嘴里，靠近淑然，努力想感受到她的“小宇宙”。随着年级的升高，谁都知道物理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学的，而淑然的物理也没有好到以报物理班来参加高考的程度，她是哪根筋搭错了呢？墨妍想起来了，一定是有一次月考淑然物理考试一不小心考到前几名名字在表扬栏挂了一个月给闹的，物理老师真是害人！他还教高一<5>班，不知道那个班有没有人被害到。淑然摇摇头，把一个棉花糖塞进嘴里，想着在高考的考场上看到面前的物理试卷时淑然会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淑然盯着墨妍的脸看：“小妍妍，你怎么把棉花糖吃出了******的效果？”
班主任在收填报的课程组合，按学号的顺序来。
欧阳述仍然死死盯着眼前的小纸片，在历史与地理中苦苦挣扎着。景准捅了捅他的胳膊：“喂，老兄！再有一个人就是你了，你想好了吗？”
在班主任叫到自己学号的十位数上的数字的时候欧阳述毅然将地理换成了历史，然后去讲台前交，景准立刻改成了一样的课程。
欧阳述回到座位上，靠在后面的课桌上，终于结束了。
报完名，景准和欧阳述骑自行车回家。景准的情绪不是很高。欧阳述反倒有些不习惯：“怎么了？喜欢的美女没和你报在一个班啊？你该不会是想跟我说历史班的女孩子一个都不入你的法眼！”
景准沉默的摇摇头，没有说话。
欧阳述也不再问了。
想到以后都可以不再学物理、化学了，墨妍对新学期还是很憧憬的，想到淑然不再和自己一起了，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