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红见终于摆脱了方国昌，那块横亘在心里多日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张卫红回到家时已是晚上十一点钟光景，按正常的时间，霖霖已经下了晚班回到家里，而她不见霖霖的身影，不免担心，于是拨打了她的电话。
霖霖过了好久才接了她的电话，说刚和同事聚餐吃宵夜，一会儿就回家。张卫红却从电话里听出了蹊跷。她毕竟是女人，有颗敏感的心；她俩毕竟是母女，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女儿霖霖。电话里霖霖说话的背景安静异常，不像是在外面的大排档，而霖霖说话的口气也明显有些慌张，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而且，霖霖最近回家的举动也很异常。要在以前，霖霖在下班后会主动陪她逛街，陪她坐在客厅聊天，陪她看电视，甚至陪她碎碎念，而在近段来的时间，霖霖回家后跟她聊不了几句话就会回到自己的卧室，而且有时打电话、发信息也好像有意在回避。张卫红隐约有种预感，女儿霖霖有什么事瞒着她了。
霖霖回到家时已过了晚上十二点。张卫红怀抱着小饼干睡意朦胧，听见霖霖回家的声音，带着责问的语气问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霖霖见张卫红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不免讶异：“妈，都这个点了您怎么不回房睡觉？小饼干睡着了？”说着上前摸了下小饼干的头，只见小饼干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抖了下短小的尾巴。
张卫红并没有接霖霖的话，只是没声好气地问道：“我问你呢，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晚回家？”
“妈，我不是跟您说了吗？晚上下了夜班跟几个同事吃宵夜呢……”霖霖一边解释着，一边抱起小饼干，亲昵道，“小饼干，晚上陪我睡好不好？”
张卫红见霖霖又在故意引开她的问话，顾左右而言他，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霖霖脸色乍变，却也从容应答：“怎么了妈？您为什么这么问我？”
“我就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张卫红说道，“你最近为什么每次回家都这么晚？”
“哎呀，妈，您干嘛这么一惊一乍的！最近医院不是忙吗？有时上夜班会临时加班。主任觉得我们辛苦，今天下夜班后就请大家吃了宵夜。这不，我就回来晚了……”霖霖好像松了一口气，接着便按摩着张卫红的脖子，撒娇安慰道，“妈，我是您的女儿，有什么事会瞒得了您？”霖霖见张卫红脸上凝重的气色有些缓和，便趁机问道：“对了，妈，您和那个‘变态老男人’的事解决了吗？”
只见张卫红指了指茶几上的小瓶辣椒水喷雾剂，语气又高昂起来：“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一说我就来气……他挨了你给我的辣椒水，我把他揪到派出所了，他却抵赖死不承认！”
“啊？”霖霖惊讶道，“他非礼您了？”
“非礼我？”张卫红紧皱眉头，不屑一顾道，“就算他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说着，就把方国昌跟踪的经过跟霖霖讲述一遍，最后洋洋得意道，“我趁他不备，就喷得他两眼昏花，倒地直喊求饶！哈哈哈……解气！”
“那……那您让他承认什么？”霖霖哭笑不得，“这老男人好冤枉，我怎么总感觉是您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好心呢！”
“你这死妮子，胳膊肘子往外拐呢！”只听张卫红嗔怪霖霖道，“你还没嫁人呢，就向着外人挤兑你老妈我了！”
“不敢不敢，我可不是‘嫁了婆家忘了娘家的人’！”霖霖说着，便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妈，我这就严厉谴责这个变态老男人，以示对您铲奸除恶行为的坚定支持和坚决拥护！”
只见霖霖随即发布了一条微信状态：“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如果让我碰到你，绝对扒了你的皮！”
方国昌见张卫红消失在路灯下，一个人余气未消地回到家里。不见方元的影子，再看看钟表的时间，不免又气又恼：“这熊孩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本想在客厅等他回来再训斥他一番，后来上厕所时见自己两眼通红肿得像是熟透的红柿子，方国昌不想在儿子面前出丑，便准备匆匆冲个澡后再回房休息。
就在方国昌冲完澡准备回房时，却见方元正坐在客厅吃西瓜，便赶紧掉头回卫浴间拿了浴巾。一边故意用浴巾擦着头发挡着眼睛，一边匆匆往自己的卧室走。
“爸，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方元见方国昌用浴巾擦着脸，接着问道，“您刚冲完澡？”
“啊……那个俺睡觉去咧！”方国昌依旧用浴巾遮着脸，丢下一句“你也赶紧睡吧”便头也不回地匆匆溜进自己的卧室。
“爸，我遵照您的‘旨意’给小芳买了一件连衣裙！”只听方元突然敲门问道，“要不您过一下目！”
方国昌哪里好意思开门？只得回应道：“俺困觉咧……你自己说了算，不用问俺！”
“爸，您怎么还锁门了呢！”方元试图开门，却意外发现方国昌从里面锁了门，“爸，您开一下门看一眼，如果中意，我明天就送给小芳了！”
“俺困觉咧！”方国昌托辞道，“明天再说吧！”
方元本以为方国昌会在意他给小芳买的连衣裙，结果自己的热情却在他那里受了“冷遇”，又发现他竟然锁了房门，虽觉得奇怪，却也只得摇头作罢。
第二天一早，方国昌照常起床给方元做了早餐。方元做完俯卧撑从房间出来，见方国昌两眼通红，惊讶道：“爸，您的眼睛这是怎么了？”
方国昌此前早已照过镜子，见眼皮不再肿胀，只有些发红，便故作若无其事地回应道：“没啥……来，尝尝俺给你做的煎肠！”说着便给方元夹了一块香肠。
“您确定没事？”方元追问道，“要不去医院看看？”
“多大点事儿，值当去医院吗？”方国昌继续为自己“辩解”道，“可能是夜来黑夜[夜来黑夜：（山东方言）昨天晚上]没睡好觉！”
“没事就好！”方元却笑起来，“感觉您这几天学的普通话是‘功亏一篑’了，您又开始跟我说起家乡土话了！这样也好，您在家跟我说普通话，我还觉得别扭呢！”
“哦？”方国昌一直心虚地应对方元的问话，竟把说普通话的茬儿给忘了，把“昨天晚上”说成了“夜来黑夜”，经方元一提醒便不好意思起来，“这普通话用字还是没用习惯……”说着想起什么，便转移话题道，“对咧——对了，你给小芳买裙子了？一会儿让——我瞧瞧！”
方元并没把方国昌的话放在心上，吃了一口煎香肠，又吃了几口面条，慢吞吞道，“一会儿吃完饭再拿给您看！”
方国昌却迫不及待地催着方元道：“干嘛吃完饭？就现在！快点儿！”
方元感觉莫名其妙，抱怨道：“昨晚给您看您却不看，我还以为您不想看了呢！现在又像催命鬼似的，真搞不懂您的心思！”
等方元拿出一件碎花裙子，方国昌早已戴上那副并不常用的老花镜。他接过裙子后也没了心思吃饭，直接走到窗户边上对着光、对裙子一番端详，随后笑盈盈地走回饭桌，让方元细心地收起来，嘱咐道：“看看小芳心思，喜欢最好，如果她不喜欢，咱赶紧再去换！”
“爸，您不会真相中小芳当儿媳妇吧！”方元一阵苦笑，漫不经心道，“不是我打击您，您这一片苦心肯定白费——我和她没戏！”
方国昌刚才还有的笑容戛然而止，一脸严肃起来：“为啥？”
只听方元言简意赅道：“直觉！”
方国昌不再说话，只闷着头一个劲儿地吃着索然无味的早餐。
等吃完饭，见方元拿着包准备出门上班，方国昌赶忙从沙发上拿起那件碎花裙子，责备道：“你这大老粗，我寻思着你就把这件正经事儿给忘了！”
方元也不在意，接过方国昌递给他的裙子，正欲转身出门，却听方国昌吞吞吐吐道：
“那个……那个……以后让我去诊所……给你们做午饭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