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早晨,开俊去换衣服,门大开着,不见婉露的影子。小菊进来说:“少奶奶回娘家了。”
“几时回来?”
“少奶奶只说要回娘家住。”
小菊还是个顽懵孩童,问得太多反唬住她。开俊洗漱完毕,到袁父房请安,告诉袁母婉露回娘家了。
“越来越不成体统!她眼里还有没有长辈?我们还没死哪……回娘家都不支吾一声,难道我们会拽住她的腿,挡住她的道?她早就知道你是一子双挑,为昨日的事怄气,就是她不明事理。俊儿,去吃点东西,中午下班后到叔父家提你和聂小姐的事,看你叔父怎么说。”
“娘,今日我就不去了,婉露还在气头上。”
“没出息的孩子,你被你媳妇儿拴在裤腰带上了?怪不得外面的人都说你软骨头。婉露那头,我自有办法。你就按照爹娘的主意去办,快刀斩乱麻才是军人的作风嘛。”
“我看你娘还没有老,年轻时就这么雷厉风行,现在要做恶婆婆了。”袁父本是逗乐的,袁母听后,反更加重了语气,“大家子不这样不行啊!”
婉露提着几套换洗衣服,跑回张府。张副司令的车停在门口,张正要上车,见女儿行色匆匆,两眼红肿,猜想是小夫妻闹别扭,上前对她说:“爸爸有事情要办,你妈也该起床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想开一点。我中午带一只海椒鸭回来,你喜欢的嘛,快进去。”婉露噙着泪,进了大门。
张母刚起来,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在梳理她的头发。婉露双膝跪地,头埋在她腿上,嘤嘤啜泣。张母说:“我的儿,受了哪门子委屈?说给母亲听听。”婉露沙哑着说:“他不是好东西,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被外面的女人迷了心,现在还要娶进门来,我受不了这窝囊气……”
张母一听,知是女婿要娶二房了。“就为那点子事?婉儿,别哭了。她进了门也是后来的,你抱什么醋坛子。回来跟你婆婆说没说?”
婉露擦擦鼻子,翁翁央央道:“没,不想看到那个老太婆。”
张母有点生气,“你不讨好她,还讨好谁去?一辈子还长着呢,妈妈爸爸对你们袁家的事是不能插手的。”
婉露听母亲如此说,站了起来,气冲冲道:“妈,连你都这样,爸爸怎不娶姨太太?不是你的事,你高高挂起了,还和他袁家一起来埋淘女儿。我是不是你生的?”
张母摸摸圆溜溜的发髻,“小欣,把银耳汤端来。婉儿,你也喝一小碗?”
“我不喝!我还喝得下?”
张母叹道:“为娘的苦心,你哪里明白。你即便是皇帝佬儿的女也要让夫君三分。母亲何曾没有苦衷?你父亲也不是省油的灯,没有娶进门的姨太太可以穿上一串了。可是,平日里你们见过我和你父亲闹?男人支撑一个家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像我们这样有头有面的官宦之家。我看开俊人实在斯文,他对你向来也是相敬如宾,这事儿你来个顺水推舟,讨袁家长辈疼爱……”张母本还想开导女儿几句,电话铃响起,她提起来,喂了一声,语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哎呀,亲家母,我还说等一会儿给您电话呢,您贵体安康啊?……对,婉露在我这儿,她吃过午饭就回去……不了,没什么事,我就不让她在这儿过夜了,家里还有三个娃娃呢……什么?相亲?袁家的大喜事啊,恭喜!恭喜!……”
婉露听母亲声音甜腻得像西医开的止咳糖浆,实在听不下去了,下了楼,推开坐落在天井一隅的一间小厢房。一张白色的棉布遮盖在单人床上。临窗的书桌上端端正正摆放着一个影框,那是12年前的她,站在一棵槐树下,右手拽着一条粉红色的丝巾,向上扬起,嘴大裂着,笑得那样灿烂。哦!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真怀疑是否发生过,那个女孩是自己吗?她的纯真哪儿去了?她的笑声呢?她信赖的人们都哪儿去了?一切都曾发生,又似未曾发生。父亲和母亲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陌生,回家是一种奢侈,还必须找理由。她慢慢地把目光从桌上转移到墙上,再从墙上转移到每一角落……周遭还残存着少女时的气息,她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心上的骄傲如今反成了伤害自己的利刃,这份骄傲从前却是父母向世人炫耀的资本。她不知道生活里还有什么更深的内涵,自己爱的人即将娶回一个陌生的女人,那个女人又是天生丽质。她摸摸自己的脸,镜子里的女人目光散漫,容颜枯槁,她不忍看下去,顺势坐在椅子上。窗外枯枝残柳,池水结着一层厚厚的冰,隐隐还可看见冰下泛绿的水草凝固成不变的姿态。
母亲态度如此,更不指望父亲能说出什么感人的话。
此时开俊到叔父家,拜托老人定一个日子去望江楼提亲。袁氏这支分脉真是人丁稀少,就说这袁忠明依靠祖传的家业过日,他性喜宁静,不爱张扬。现古稀之年,结发妻子前年已作古,又膝下无子,老境颇显荒凉。开俊这日登门拜访,又提此事,好比是冬日里的暖阳照得老头眼昏昏,心迷迷,满口应承下来。两人约下三日后,开俊坐车来接。开俊拿了叔父开的礼单去商铺如数购买。
婉露吃过午饭,不用母亲催促,提上小包就走。张母追出大门,在她背后高声喊道:“婉儿,要走,也不必走那么急。”婉露停下脚步,回转头说:“那我不走了,多住几日?”张母一愣,还未作答,只见她已到路边招呼了辆黄包车,不耐烦地催促道:“快走!”那车轮儿几下就飞驰到街头去了,张母拍打着飞扬的尘土,心下一沉。
晚上吃完饭,婉露见家里无人问起她今日行踪,牵着两个孩子,让小菊抱上海子逃也似的去了自己的院子。开俊见她脸上怒气全无,跟在她背后,意欲利用柔性手腕,尽床笫之欢来释放她的不满。
待得只剩夫妻两人,开俊便贴了上去,搂住她不放,把柔情的话重新拾起,女人的心肠再硬也抵挡不住。她拉了拉电灯线,房间顿时黑暗一片,男人强健光溜的身子压了上来。她只觉得自己是一头软弱的羔羊,一头愚忠于主人的羔羊,任他哺育,任他斩杀。她担心的不是主人来鞭策自己,而是担心被抛于荒野,置之不理。大自然遵循的便是弱肉强食的法则,你在逃匿的同时还要学会狡猾的隐藏、反扑和欺凌比你更加柔弱的生灵。没了丈夫的女人就像一只缺了口的精美的青瓷碗,再美也只能搁置厨柜当古董般收藏,哪还能登大雅之堂?她想姑且这么过下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没有一个定局。
三日后,开俊坐车到叔父的住宅,接上老人直奔河对面。老人为今日的出行精心准备了一番,内穿青皮马褂,外罩貂皮大衣,足蹬黑亮皮靴,开俊说:“叔父,你这样打扮倒不像是读书之人了。”老人摸着山羊胡子,哈哈哈反问:“那你说像哪门子人?”
“土豪劣绅!”
老人瘦骨嶙峋,穿上貂皮大衣实在滑稽。只听他道来,“那望江楼李老太太可不是等闲之辈,我不先声夺人,她还以为我袁门这家真败落了。”
“那李氏不是攀比之人,听兰儿说来老太太温厚淳良,高风亮节,为女性自由呐喊的激进分子呢。”
这之前,开俊已告诉兰儿今日之行。兰儿昨日已对李氏说有朋友来访,让厨房准备几道好菜。李氏以为是兰儿的几个同学,第一次作东,肯定要做得热情周到。她还特意搬出珍藏多年的碗碟,都是成套的景德镇瓷器。
袁家叔侄二人到了望江楼,由下人引至大厅。李氏面带不解之色道:“你们是……”
“老太太,您不认得袁某了?也难怪,二十载有余了,我们都老了啊,您的牙也松动了,看我也成驼背的老山羊了。”袁忠明说。
李氏走上前来,还是一脸疑惑。
“我的哥哥就是袁忠鑫司令啊,他年前同小侄来府上作过客。这,开俊侄儿,您还记得吧?”
李氏看他身后一高大挺拔、英姿飒飒的军人,好面熟,的确什么地方见过。这年李氏76岁,身体虽硬朗,记忆已开始衰退,对人对事都有点迷糊。
又听袁忠明说:“我平生不喜社交,蜗居陋室,宛如坐井之蛙,难怪您记不得了。”
李氏见他穿得古怪,心想此人品性定落了下等。她劝过茶后,听袁老爷子说道,“听说贵府有一女,年方十七,美丽聪慧。我侄子开俊对之仰慕已久。鄙某舍了老脸前来撮合这门姻缘。”他随后站起来揭开礼盒,只见里面绫罗绸缎,花花绿绿,煞是好看,还有一对金手镯,黄灿灿发着光。
“这小小见面礼,还请笑纳。”
李氏瞥了一眼说:“袁公子不是有妻室的人吗?”
袁老爷子伸长了脖子,向着李氏,“那是我哥哥的媳妇,现在我是在为我们这一脉联姻。”
李氏听不明白,“你有两个侄儿?”
袁老爷子摆摆手,“我们袁家就一根独苗——开俊啊!他前一房是我大哥操办的,这一房由我做主。就是我们钟县人说的一子双挑了,哈哈哈……”
“都什么年代了,还一子双挑?现在可是讲究一夫一妻。我们家兰儿还轮不到给人做小,请回吧!”
李氏把礼盒一盖,往袁忠明怀里一塞,气喘吁吁说道:“老刘,送客!”
兰儿在隔壁,隔着窗纱看他们先前还和颜悦色,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她欲出来问个究竟,又怕姑婆责备她缺乏闺教,呆在那头干着急。
袁忠明涨红了脸,不曾受过这样的侮辱,还想争辩下去。李氏已折身进了另一间厢房。开俊无可奈何,拿过礼盒,对叔父说:“来日方长,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上了车,老头才吐出郁气,“这老太婆,越老越古怪刁酸!”
开俊早有心理准备去吃闭门羹,没把这挫折看得严肃,他想一次不行,再去第二次,直到感化老人为止。
李氏让老刘送走客人后,找到兰儿,唬唬地瞪着她,“好哇!小丫头,快说说,你请的什么人来?”
兰儿嘀咕道:“就是他们。”
李氏伸出一个指头,对着她点了点,“袁公子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兰儿抬头看李氏脸色发白,忙说:“姑婆,我们不谈这些了,好不好?”她走上前去,扶着老人到了大沙发上,拿个软枕靠在她背后。李氏稍息,叹一口气说,“兰儿,别让你娘和你爷爷伤心!”然后拄着拐杖走进堂屋,对着摆放灵牌位的那堵墙虔诚地做了三个揖。兰儿都看在眼里,知姑婆心里难受,悲从心来,想自己爱恋的人怎么就是那样的处境。
这日空备了丰盛的菜肴,李氏分给下人,还剩下一小桌,她吃了几片辣豆腐就不再动筷子。兰儿也满腹心事,勉强喝下一碗汤。外面下起毛绒绒的干雪,北风卷着雪花漫天飞舞,呼啦啦扑来,直打在窗棂上,不多一会儿鹅卵石小径上铺了薄薄的一层雪花粉。兰儿说:“一冬难见飘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景致勾起人兴趣来,又不让你过足瘾,不如不来的好。”李氏漠然道:“不是它不好,是来错了时候。”
兰儿转身屈膝在地,拉着李氏的手说:“他的命运是生前就注定了的,不容他抗争,他的婚姻也不是他的错。”
“那么,你是情愿跳进这个火坑了?这样的家庭空图个虚架子,你只有走进去了,才知道上有一手遮天的太皇,下有虎视眈眈的妻妾,不容你喘息。你愿意吗?兰儿……你受的新思想都跑哪儿去了?我怎么也搞不懂你!”
“他为人正直,博学多才。我根本不在乎他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还是穷人家的子弟。他的命在我看来也是苦多于乐,我宁愿走入那个院宅帮他分忧解愁。”
“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姑婆……”兰儿撅嘴娇嗔道。
“算了……算了……给你母亲写封信吧,把这事细述,看他们的态度如何。我是站在关心爱抚的出发点。你们家的事,我做姑婆的还知道分寸,多管也是无济于事。你酬酌好了,写完交给老刘,他明日去邮局。”
兰儿意会,当晚家信一封。字里是浓浓乡愁,末段略微介绍了一下开俊的家庭情况,但用词极为谦逊,说母亲大人如若不同意这门婚事,从此不再提及。她对母亲的养育之恩看得重于泰山,凡事还需母亲点头。
当晚开俊回到袁宅,告之受挫。婉露喜行于色,想那聂小姐家长辈拒绝得好,要想拴住丈夫的心还得使用上一帮孩子。于是,被窝里,婉露一一回忆起老大老二婴孩时留下的趣事。“还记不记得,那次你邀请县政府里的一帮同事来家吃酒,老二刚好一岁半。大家在院子里玩得高兴时,你们办公室的老李把他拿在肩上,他一上去就一泡尿。哈哈哈……老李脸涨红得像关公。后来穿了你的衫子,可他又小又瘦,手荡在袖子里,吊儿郎当的,让我们笑了好长一段时间。”
“是啊,一晃好几年了。”
“老二都会写字了。”
“是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的心何曾放在他们身上了?都一个多月了。”婉露轻叹。
开俊想想自己确实没尽到父亲的责任,愧疚道:“你在家对孩子要多上点心。”
“那聂小姐的事算了?”
岂能算了!
开俊十天中有三天去望江楼。有时,李氏并不和他交谈,打过招呼便算尽了地主之谊。他竟是坐冷板凳,喝清茶,比参禅还多出几分虔诚,挺胸直背,绝没想到要去卑躬屈膝讨李氏欢心。李氏细细观察他的言行举止,叹惋造物弄人,“他如若赤条条无牵挂,把兰儿托付与他又何尝不可?可是,那彪悍的袁大司令不说,那笑面佛老太太就够折腾人了,兰儿嫁过去,斗得过长房吗?兰儿啊,兰儿,你让老生担忧啊!姑婆也曾年轻过,怎么会不知道儿女情长,可是我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掉进那个无底深渊,但如何让此事善始善终呢?实在想不出一个中庸之法。”
兰儿眼观这局面,在家只要李氏不提起她和开俊的事,她也决不提起,暗地里继续与开俊约会。这日,两人行到浣溪河畔,杨柳萧萧,寒风冽厉,路上不见几个行人。开俊牵着兰儿的手说:“我们学那武陵人士寻一隅世外桃源生活可好?啊?你的家乡桃花湾就是理想之地,要不要我抛下这边的一切,随你悄悄而去?”
“这等事你我做得出来吗?亲恩岂可抛?乳犊之情岂可抛?假如只为自己而活着,跟禽兽有何区别?”
“如果你没有走进我的生活,我也没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来。一直以来,我就被人牵着走,什么事情都被预先安排好了,连我自己都认为是顺理成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站在死井里望天空,没有激情,没有欢悦。你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挂在我脖子上的锁链,难道我会轻易舍弃吗?兰儿,不要离开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我。没有了你,我将会是一个瘫子、瞎子和聋子。”
两人走到堤岸尽头,一群人围成一圈,指指点点大声议论什么。一人说:“这还能是谁家的弃婴?女孩子是包袱,养了也白养,现在扔掉正是时候。”另一人义愤填膺,“你的老娘不是女的?她白屙了你!”又一人插进来,“看样子是青年男女做出苟且之事留下的后患,你们不识字?明明写着,过路的好心人,请收养这个孩子吧……天下没有哪个母亲会心甘情愿抛下自己的血肉不顾,锥心之痛天知地知。下面是我女的生辰,12月24日,无名氏。”
兰儿见女婴面颊发紫,哭声低微,包裹在襁褓里。旁边还有一袋衣物。她向左右望望,没有人走上前去抱那弃婴。于是,她对开俊说:“你把那孩子抱回去,可不可以?开俊摇头,“钟县每年都有几个这样的弃婴。我们走吧?隔一会儿就会有人抱走。”他拉着兰儿的手挤出人群。
“真的吗?你说有人会抱养她?她不会饿死?不会冻死?我看她已经饿得不行了。”兰儿不放心地问。
“傻孩子,天管着这些事,你省省心,想我们以后怎么办吧。”
兰儿一下午都挂念着那个女婴。第二天,仍放心不下,问李氏听没听说河边的一个弃婴。李氏道:“死了,谁造的孽啊?!昨儿黄昏扫街的老头在河边挖了个土坑把她埋了。”兰儿如五雷轰顶,瘫坐在椅子上,泪如泉下,把自个儿恨得咬牙切齿。“我同她残酷的父母没有什么两样,在她有生之时,我们都做了侩子手。还有开俊,他怎么也那样无情?我要去问个明白。”
午间,她来到肖家村。开俊已吃过午饭,靠在躺椅上看书。兰儿一阵风跑去,把书从他头上拿过,“啪”放在桌上,“你说,那孩子有人管,你说,她不会死。你这个骗子!你心里清楚她必死无疑,却拿话糊弄我。你家多一张嘴穷不了。如若昨日,你不说那些话,我就抱了她,让她同我萍踪浪迹。我……我……们到此为止吧!”
开俊站起来,欲搂她入怀。兰儿使劲一推,“别碰我,算我白认识你一场了。”
开俊满脸羞容,“那个孩子,我也听说了。如果我心软,去收养她,不去收养其他的,将来还会有许许多多这样的弃儿,我不同样的心狠?我微薄的力量岂能改变这个社会?诚然,昨日是我不对,不该对你撒谎,但我心底真希望有人快快抱她走啊。难道我这颗心就不是血肉之心了?难道我真是一个万恶不赦的魔头?兰儿……你要明白我的苦心。我不想凭空增添烦恼。”
兰儿讥讽道:“你不想凭空增添烦恼?可见你有多自私,只想着自己。”
“不!我还想着你。”
“以后不要为我着想了,我没这个福分。”
兰儿转身欲离去,开俊从背后拉住她的手腕。兰儿转过身,怒目而视,“放开!”开俊怕了,“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兰,别这样,我不能没有你。我错了,我错了……你怎么惩罚我都行,就是不要离开我。”说罢,抱住她的双腿。
此事算告一段落。兰儿再不愿走近那段河堤,在放鬼灯祭奠亡灵时,她会做一些纸船,放上蜡烛,任它们飘零而去,其中一支小船便是为这个无名婴儿而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