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不大,这几天斐睿陪着张子健每天都要逛上好几圈,从早上逛到晚上,从主街逛进巷弄,还是什么比较特殊的事情都没碰到。唯一值得称道的或许是身为原本很少出门的张子健在几天的时间里见识到了许多之前从没去想过的事情有妻离子散的悲伤,也有普通人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欢喜,他曾在阴暗的巷弄看过两个小乞儿在垃圾堆中捡拾出一根鸡腿时脸上的惊喜,也看见人们结束一天艰辛和三五好友在街边喝着最便宜最辛辣的酒。他心里某颗种子在发芽,或许最终不能如愿成为剑宗弟子,但他也想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改变。他并没有将这想法对斐睿说,有些事情藏在心里等到你真正去做的时候别人自会看见自会明白。
这一日,斐睿又陪着张子健在清河镇上乱逛。阳光暖和的刚好,晒得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这种天气最适合出门溜达了。但斐睿心思却有一大半都在思考着修炼上的问题,他最近在《天衍诀》的修炼上逐渐缓慢了下来,吸纳天地灵气的速度不似之前那么快了。他刚开始以为是自己踏入岔道了,后来小古却是告诉他,是他自己对道的领悟不够才导致如此原因的,道本就是修仙的基础,就好像前世的武艺,若是一些基本功不扎实即使是给你最好的武功心法也是不能修炼成功。在这般提醒下,斐睿逐渐将心思转向了对自己的道的领悟上。
张子健微仰着头看着天空,阳光明亮亮的,晃得他眼睛都半眯了起来。经过连续几天的日晒,他原本白皙如女子的脸庞增添了一丝沧桑之感。望着街上如织的人流,他长叹了口气,道:“这所谓机缘究竟在什么哪里?”
斐睿因为过于沉浸于心中所思,一时间竟是恍若没有听见似的,直到张子健用手肘碰了碰他,他才晃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张子健无奈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说,剑宗的人究竟会在什么时候来啊,或者已经在镇上了?”
斐睿微一沉吟,道:“不好说。修士做事本就随心,修为越是高深的修士越是看重自己的本心,他们的一喜一怒便是别人的机缘。换句话说,就是看他们心情。”
张子健喃喃道:“看他们心情。哎,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斐睿也不再答话,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或许连那些剑宗来人都说不准吧,就像天要下雨一样都是客观发生的事情,谁能改变它呢。
两人都各有心思,很快便都不再说话,只是这样安静的沿着街道继续走下去。
走到街道尽头便拐进一条巷弄,巷弄很短,不一会的时间便走了出来。接着便步入了另外一条街道。这条街道跟之前的那条街道很不一样。之前的那条长街是整个清河镇最繁华热闹的地方,那里有清河镇上最好的酒楼、有最艳丽温柔的姑娘、有最好的布庄…而现在他们所在的这条街上,却又给人另外一种截然相反的感受。原来的街道上干净甚至连空气中都能闻出脂粉铺子传出来的香味,而这条街道空气中却混杂着各种味道,有家禽粪便的味道,有死去的动物的味道,但不管哪种味道都是令人不舒服的,更何况是这么多种味道混在一起。街上也有做生意的,但不像之前的街道那般体面,有些甚至连好点的店面都没有,大多都是在自家的门外摆个小摊子,摊子上卖的东西也很杂,有小孩子玩的木制玩具、也有粗布衣服。如果说之前的长街是清河镇的面子,那么这条街道便是清河镇的里子。
看着街上来往的人群和路边的摊贩,听着那一声声吆喝,张子健眼中逐渐现出一丝悲凉之色。但什么也没说,仍旧自顾自地走着。
忽然前方的人群骚动了起来,街上的人群都开始向着那个地方走去。还不待张子健找人问发生何事,路旁便有人在说话,“这次老李头的闺女可遭殃了,竟是被张家那个恶霸给碰上了,哎,可怜老李头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啊!”
张子健闻言面上一阵难看,他虽然很少出门,但也知道自己那个二弟被清河镇的人们冠上的恶霸之名,此时听着别人说起张家的恶霸,他第一反应便是那肯定是他那不成器的弟弟在外欺负人。于是,他一边三步并作两步,一边也催着斐睿往前面走去。
人群围成一圈,密密麻麻的根本挤不进去。但圈子的中心却有声音传了出来。
“二少爷,求求你饶了我家小琦吧。是她不懂事,我叫她给你道歉。”声音听来苍老嘶哑,想必是刚才人们口中所说的老李头。
“哼,老东西,撞了我家少爷不说,还弄脏了我家少爷的新衣。你可知道这件衣服多少钱吗?说出来恐怕你一辈子都还不起,要不是我家少爷心善,念着你年纪已大,只是叫你女儿去服侍我家少爷两天而已便消了这笔账,此时早已将你捉去见官了。”张子健听声音便知道是二弟的那个奴才秦远在呼喝。
他听到这里早已忍耐不住了,伸手拨开人群便往中心挤进去。别人刚想回头骂他,可一看是他便都闭了嘴让开了路。
等到他走进圈子中心时,他才看清楚。几个张府的家丁手上抓着一个妙龄女子,虽然身穿粗布衣服,脸上脂粉未施,但还是能看出少女婀娜的身姿和清秀美丽的脸蛋。而他的二弟张子林则是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一个头发苍苍的老头此时正抓着秦远的脚跪在地上不停乞求着,眼泪不停地流着,而秦远一边踹着一边嘴里骂着难听的话。张子健见此情形早已怒不可遏,喝道:“你这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行如此之事。”
秦远听着这话,嘴里马上想反骂回去,可等他一抬头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谁时,他便将出口一半的话语全都吞了回去,讪讪的叫了声,“大少爷。”然后他便不敢再出声骂那老李头,只是任由老李头抓着他的裤脚。
张子林看见自己的大哥竟然会出现在此处,不由得一愣,随即笑道:“大哥居然有闲情来这里散心。”
张子健冷冷道:“若不是让我瞧见,张家的名声都要让你给败干净了。”
张子林面色也是一冷,道:“大哥还没当上张家的主事人,便已经要用张家名声这顶帽子来压我了,小弟着实是佩服佩服。”
张子健闻言却是一怔,沉声道:“你这般做就不怕父亲知晓处罚于你吗?”
张子林指着地上跪着的老李头道:“这老头弄脏我衣服赔不起,我让他女儿陪我两天当还债有什么不对,你说到父亲那里去我也不怕。”
张子健怒道:“你居然还讲出如此歪理,当真没有一丝礼义廉耻了吗?!”
张子林竟然不生气,反而淡淡一笑道:“既然大哥如此为他人出头,我便给大哥个面子又如何。放人。”
抓着少女的家丁听着张子林的话一怔,一时竟不知放还是不放。直到张子林再次喊了声:“我说了,放人!”那群家丁才放手。
张子健也是一愣,他好像刚认识眼前这人一样看着张子林,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
张子林忽然向张子健弯腰行了个礼,道:“大哥说的是。小弟我这就回去多看看圣贤书。”说罢,转身走出人群。秦远等一众奴仆也赶紧跟了上去。
站在张子健身后的斐睿此时微皱着眉头,按他对张子林的了解,他可不是有如此觉悟的主,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直到走出有一段路后,秦远才恭声问道:“少爷,就这样放过他们了?”
张子林冷笑道:“就让他再嚣张两天又如何,等过两天,我看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