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光皎洁,夜色如华,柳影随风摇曳,吹乱了心扉。
病房内,两张床,一帘隔开,薄纱轻盈,映照着窗外那月那影,如萋辗转反侧,思绪万千,夜不能寐,披了件外套,轻轻地走出房间。
医院走廊的顶灯孤冷地发出明亮的光,冷地沁人,透彻心扉。
转身,一幕,如萋终将永生难忘,在日后长达数年被思念折磨地痛不欲生欲哭无泪时,那幅画面总会悄无声息不留痕迹地滑入她的梦里,惹她泪流满面,泣涕交加。
长长的走廊,冰冷僵硬的长椅,他独靠椅背,两手交叉于胸前,双目闭合,灯光触及处,他浓密的睫毛下,是疲惫,是劳累,是鲜有的黑眼圈和杂乱的胡渣。
他,天之骄子,众星捧月,何曾如此,委屈自己在门外独等天明。
如萋缓缓提着自己应激动微颤抖的双脚走到他身旁坐下,轻轻靠近他,在离他的脸不到1厘米处停下,脸颊与脸颊相贴,感受他的温暖,能呼吸他的气息又不至于打扰他,他(她)们本该如此,离得很近,却不能逾矩。
他清冽的气息,沉稳的呼吸,微热的皮肤,总能给如萋带来安稳。
夜色加深,气温骤降,如萋进屋给司东拿了条毯子给他披上,自己在旁看了他一夜,他乌黑细短的头发,剑眉,凤眼,挺拔的鼻子,薄薄的红唇,白皙的皮肤,每一条纹路,每一根血管,她都记在心间。
黎明来到,晨曦微亮,他身子微微动,如萋收回毯子回了房间,她的红眼,隐藏在她的心疼下。
那日,如萋没要求留夜,在陪夏小风吃完晚饭后,特护来了,她就主动提出和司东回云景公寓,司东闻言虽诧异,但依旧一声不吭,脸色冰冷。
车里,两人一路无话,谁也没有挑起话题的兴致,曾经恨不得时时刻刻粘在一起的人,现在竟相对无言,想来也觉得寒心。
那日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窃窃私语还历历在目,今日的无语凝噎,相看冷眼如何接受的了。
回到家中,那有着甜蜜回忆的地方,如萋累了,洗漱好就上床准备睡觉了。
迷迷糊糊,昏昏沉沉,快跌入梦境时,一个带着寒气还湿漉漉的身体突然闯进被窝中,突如其来的凉气驱走了瞌睡虫,如萋的眼睁开又闭上,微微侧身,背对着他睡。
腰间猛然搭了一个手臂,脖子间有热气传出。
他的身体愈来愈近,最后他的嘴停留在她的耳边,喃喃着,带着压抑又低沉的语气。
“如萋,我错了,以后我听你的,别再说离弃的话了,好不好?我听见你称呼我为‘别人’,与你无关的旁人,我的心好痛的。”从未有过的卑微和低声下气,他的心痛了,她又一次让他难过了。
“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不要冷战,不要吵架,不说伤人的话,好不好?”久久未得到她的回答,他的手臂越收越紧,似要把她嵌进骨子里,永不分离。
“好不好?都是我不好,我没能保护好你,我惹你不开心,你原谅我好不好?”他的头贴近她的颈项,深深地埋在肩窝里,看不见表情,可从声音就能辨析出他的不安和紧张压抑。
别说了,别说了,再说我就要疯了,如萋内心呐喊着,哭诉着,泪水迷蒙了她的眼,心疼刺透她单薄瘦小的身体,万箭穿心的感觉不过如此。
她感觉有冰冷的液体流经她的颈项,冲破了她所有的束缚和防备。
她紧闭上眼,将眼泪硬逼回去。
缓缓转过身,将湿湿的脸庞埋进他的胸膛,他温热的胸怀为之一震,又更紧地拥她入怀,想把她纳入骨血里,再也不分离,如萋此刻思绪万千,百转千回,可再多的顾念却抵挡不住他的一个眼神,一句渴求,她鼓足勇气低低地说着,带着沙哑和颤音,“好,好,你别说了,我们回到以前,像以前一样……”
话还没说完,他激动且虔诚地攫住了她的红唇,终于品尝到梦寐多日的甘甜,他小心且珍惜着,心诚惶诚恐着,动作轻柔且克制着,如萋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明明是很重要的话,可能会使此刻温存的氛围陡然直下,冷如冰寒,可她偏偏想不起来,现在,她只想沉醉在他的温柔怀抱里,忘了所有顾忌和怯意。
察觉了她的顺从和投入,司东心里像放了个热气球似,快要飞到天上去,他闭上眼,万般珍惜地吻上她的发,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脸,她的下巴,一遍又一遍,最后,他柔情地吻上她如樱桃般水润娇红的唇。
每一吻,烙下他爱的印记,不管沧海桑田,海枯石烂,时过境迁,它依旧完整地停留在那,纪念他(她)们刻苦铭心的爱恋。
不求长相厮守,但愿曾经拥有,过往种种,甜蜜或忧伤,都是爱情里的事。
如萋顺从自己的内心,抛去俗世烦忧和纠缠,沉迷在他的亲吻中,其间传递的不止是热量和渴望,还是心与心的交融。
在他热吻之际,她睁开明亮亮的双眼,一眼又一眼,舍不得闭眼,仔仔细细地将他的面孔铭记在心间。
那夜,冬风凛冽,刮着稀疏的枝叶,那夜,屋内昏黄的灯光整夜未息,点染屋外萧瑟的景象。
忘了亲吻缠绵了多久,鸟儿叫了,睡了,风儿来了,去了,深夜离去,破晓来临……
晨曦染红整片天空,朝霞如墨般铺散在宣纸般洁净无云的苍穹上,一望无垠,渺渺无染。
如萋安稳的睡在司东怀里,嘴角微翘着,暗示自己正在做美梦,梦里,少年依旧青葱俊朗,少女黄裙飘飘,追随在少年身旁,彩蝶起舞,青山巍峨,绿树苍翠,白云飞鸟,落日余晖,流动的时间充满着静态美,情与景静止在此刻,生生不息,亘古永恒。
司东轻轻在她的额间留下一吻,轻轻地走出房门了。
如萋醒来,少年不再,余晖依旧,梦里的落日转移到此时窗外高挂。
她套了件外衣,穿好拖鞋出去,司东正在书房处理堆积多日的事务,如萋敲了敲门,司东抬头看了她一眼,起身快步走上前,拥她入怀。
“睡舒服了?”他温润带些磁性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亲密如常,好似回到过去。
“嗯。”如萋面色酡红,悄悄低下头,眼珠转了转,似觉不妥,微微抬头直视他,目光凝慢爱意又交杂不忍,爱到深处是不忍,是如此感受吗?
“我有事想和你谈。”这件事,拖得越久,伤的越重,她不怕,可她怕他伤。
语气的真切使司东眼神一滞,随即又悄无声息的散开积存的浓墨,眼含宠溺拥着她走向旁边的沙发坐下。
“先说好,不管你有什么想法,先容我说完,可好?”清澈的像小鹿般的双眼直直注视她,他只能点头。
如萋重重叹了了口气,脸色紧绷。
“我只有你,也只在乎你,这你我都知道,不用明说,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对你的感情不能用语言数字表明,我没什么梦想,学习,快乐,幸福,友谊等等全是因你而起,来到这儿,我收获很多,有很多新的接触和尝试,认识很多人,可我忘不了我最初的坚定和希冀,你好,我能看见你,我便知足,可现在,我们都不好,不断的烦心事一直打扰着我们的生活,我被噩梦困扰,你因我而自责苦恼,我们陷入无止境的焦灼和忧虑中,没有快乐和自在,我想你好好的,不要每天因为我而伤神或耽误学业,这仿佛是个恶循环,没完没了了。”
如萋说道这儿,停顿半刻,司东眸间的阴郁快要覆盖一座冰城了。
“你想做什么?”他竭力压抑内心的怒吼和愤怒。
她错开他冷酷的双眸,浅浅道,“我想回乡下,我想我不适合这里,说实话,来到你的身边,我反而不踏实了,除了你,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这里,可现在的我只能给你带来困扰,我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这呢?”
“那我怎么办?你想放弃我们的感情吗?因为你的胡思乱想,你让我放你走,让我独自承受相思之苦。”他的问句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沉重。
放弃?单单想到这两个字足以让她窒息而亡。
“不,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没有你的日子我也无法活下去,我想,我回去了,你有空也可以来看我,平日也可以打电话,像以前那样好不好?偶尔知道你的消息我已经很满足了,再过几年,你事业有成,我足够坚强自信,你那时还爱着我,我定奋不顾身,若你不爱我,我永远等你。”平淡的声音说着最美最庄重的承诺,如萋抑制着自己的不舍和伤心,嗓音微颤,眼泛泪光。
说来说去,她不过怕自己的坏情绪和噩梦影响他的学业和发展吗?傻丫头,有如此为难自己的吗?
还等他一辈子,他连几日的光阴都不愿浪费,还几年?一辈子?没她的一****度日如年,无所盼头,浑然如行尸走肉,还说学习,还谈事业?
念此,司东眸间的寒冰渐渐融化,流淌着难以言明的感动和心疼。
“你的决定我同意。”他不露声色的吐出这么一句,颇令人不知所措。
如萋眼一亮,惊讶于他的支持,可随即又稍稍撇了下嘴,自然的心理落差。
“不过,必须等你今年高考完再说。”那时有三个月,她想去哪儿他都准,反正有他陪着。
“不是,我的话你是不是没听懂?”如萋急着解释。
司东挥了挥手,阻止她的反驳,仿佛就这么由他一口决定了。“听懂了,我完全明白了你的意思,你不是担心我因为你而影响学习和生活吗?那现在你就负责监督我的学业和哄我开心,好吗?现在我的课程挺多的,压力也大,确实需要一个人帮我减压,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如萋颇为无奈,低垂着眼,泫然欲泣。
司东将她抱在他的腿上坐着,紧紧将她圈在怀里,温柔的对她说,“你再怎么样也得参加高考,其余都好说,这个绝对没有商量,给我一段时间,我相信一切都会有好转的,如果实在不行,我可以回家住,到时都听你的,好吗?只要再给我稍微那么一点点时间就好了,我们不是不爱了,只是因为太爱了,何必为难彼此呢。”他的脉脉含情击退了如萋所有固执和执着。
如萋沉默着,苦苦争斗着,内心焦灼着。
“听话,好吗?你是知道的,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可我希望你多给我们一点信心和坚持,一切都会好的,再不济,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我会尊重你的想法和决定。”可他绝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他如风般掠过全身、浸透每个细胞的温暖和深情一直是如萋所不能抵挡的。
她垂眸,她释然,她叹息,她妥协了。
只要他开心就好。
如萋点了点头,身子依偎在司东胸膛里,脸颊相贴,温热的呼吸萦绕在鼻尖,在脖颈间穿梭,流淌。
司东亲了亲她的额头,嘴边荡出一抹舒缓轻松的笑意。
无人知,约好的高考并没有如期来临,承诺的放手也不会有实现那天。
多少次午夜梦回,辗转反侧,一双人,在天涯各一方,问道,如果,只是如果,当初,早些放手,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是不是不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不会痛彻心扉六年,不会在深爱中滋生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