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赵顺带着一群宫女太监来到了兴盛宫,将还在睡梦中啃猪蹄的杨峰叫醒。紧接着,一屋子人便围着他开始团团转,有替他洗漱的,有替他束发的,还有替他更衣的,一群人忙得不可开交。
杨峰坐在那儿犹如老僧入定,一动不动地任由他们摆布,这种待遇令他感觉自己好像那马上要出镜的好莱坞巨星一般。
忙了大约半个时辰总算装扮完毕,杨峰呆呆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只见那一头乌发在头顶梳了个整齐的发髻,再套上一个紫金镶嵌的黄玉发冠,两边鬓角处各垂下一缕如流苏般的长发,身上穿着一袭绣着龙翔凤舞的右衽宽袖锦袍,交领、祛口和曲裾处用金丝刺绣曲格云祥纹,腰系一块貔貅吞天羊脂美玉,脚踏盘龙翻江履。衣袂甩动,龙骧虎步间一股霸气油然而生,再夹杂着那骨子里透出的英气,这种气势以及气质简直达到了爆表的程度。
“帅,真他娘的帅!”杨峰对着镜子忍不住夸赞道。
“皇上,该出发前往长乐宫了。”赵顺没有理会对着镜子自恋不已的杨峰,垂眉顺眼地说道。
“哼!难道我不知道要去见太后吗?老子还需要你来提醒?奴才就该做好奴才的事,还不快给朕前面引路。”杨峰冷哼一声,语气不善且略带呵斥地说道。眼下太监宫女众多,他料那赵顺也不敢当场发作,当下给他些羞辱尝尝也算是收回点利息。自己身为皇帝,乃九五之尊,自然应该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先去见太后那是代表尊重对方,若不去也没什么,当下又不是满清王朝,非得要早晚请安那么讲究。所以他眼见这赵顺又开始拿着鸡毛当令箭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心中那团火。
赵顺被皇帝当着众人的面呵斥,脸上竟不漏丝毫不悦,甚至神情都没有任何波动。他诺了一声,便快步行至殿外,吩咐众宫女太监整理仪仗,然后手中拂尘一扬,阴阳怪气地喊道:“皇上摆驾长乐宫!”
出了兴盛宫,外面晴空万里,只是地上的青石车道却因为连日暴雨变得有些湿漉。殿下石阶旁停着一辆华丽的步辇,小豆子不知何时抱了张朱漆矮凳放到了步辇前,另有宫人搀扶杨峰踏着矮凳登了上去。车辇中装饰华丽,四周有帷幔垂落,整个空间宽阔无比。
彼时皇帝出行并不乘坐轿子,这步辇便是皇帝的代步工具,规格相当于现代的劳斯莱斯,其动力系统不是十二缸发动机,而是六匹毛色乌黑油亮,挑不出一丝杂色的高头骏马。正所谓“天子驾六”,这六匹马的车子便是这时的最高配置了。
随着前檐的“太仆”一声轻喝,这辆顶配豪华皇帝专属座驾便“吱呀呀”地向前缓缓行去,车后宫人们举着依仗小步跟随,小豆子也跟在人群之中。
皇帝专车行得很慢,慢得犹如老汉推车,这一路行至长乐宫足足花了近一个时辰。
长乐宫位于未央宫东面,又称之为东宫,原址是那秦朝的兴乐宫,周回足足二十余里,宫中殿阁林立,好不气派。当朝何太后正居于长乐宫的永寿殿,殿前有一条玉带河流过,地掐长安城福脉之源,乃是一处福泽延绵的风水宝地。
步辇停在殿前,杨峰由赵顺引着穿过九曲回廊,终于来到了正殿。
何太后此时正在内堂静坐,身后有一名宫女正给她捶背松骨,似是力道正好,脸上不由露出一副惬意的表情。
杨峰进门便见到这个五十来岁的老太太正闭目养神,那张脸虽然保养得宜,却依旧难掩岁月摧残的痕迹。她眼皮有些耷拉,双目似乎飘忽无神,脸上肌肉微微下垂,衬出两条深深的法令纹。她的相貌甚至可以算是有些丑陋,但仪态雍容,衣冠华丽,那股上位者的气质若隐若现,令杨峰一眼便认出了身份。
“儿臣给母后问好,祝母后圣体安康,长命千岁,越活跃年轻......”杨峰弓身行礼,随口说出赵顺曾经教导过的话来。只是最后忘了词,便滥竽充数地加塞了几句,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懂。
何太后的眼皮微微抬起,就这样看向杨峰,可能是眼角皮肤松弛耷拉的原因,看向谁都像是不屑。她挥手示意身后宫女停止动作,缓缓说道:“哀家的身子骨咱自己清楚,只是几日不见,皇帝你的精神却是好了许多,看来这斋戒修身对人的好处还真是不少。”
杨峰腹诽: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乍不去试试?嘴上却不置可否,与太后微笑对答,他接着寒暄了几句,便大大方方地来到了主位上,与何太后比案而坐,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旁边候着的赵顺原本心中有些忐忑,虽然早已教导过多日对方相应礼节,但他觉得这杨峰始终都是乡下人进城,见到皇太后这种身份的人恐怕会失了方寸。眼见对方应付起来居然游刃有余,那提在嗓子眼的小心肝也终于放了下来。
杨峰自然不知道赵顺心中的起伏,他作为一个业务场上的老手,应付这种养尊处优的中老年妇女可谓经验十足,不就是聊天、放屁、拍马、打哈哈么,这是他的强项。
身边宫女沏来了香茗,太后做了个请的动作,便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接着缓缓说道:“陛下这些天躲在兴盛宫享清福,哀家独自一人操持朝政也是心力交瘁啊。想想这春至过后陛下便已经年满十八,看来哀家也应该还政于你了。”
赵顺眼皮微跳,但那一抹诧然却是一带而过,丝毫没有被人察觉。
杨峰心中也是微微一惊,从对方的话中他得到了许多信息。君王不早朝想必是太后在顶着,那么这个何太后也就注定要权倾朝野。纵观历史上所有掌权的女人,无论是皇后、太后还是太皇太后,对于权利的野望较之男子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女人们掌权的机会本就少得可怜,一个把持朝政的太后更是百炼成精,她会那么心甘情愿地将权利交出来?
他从太后的眼神中捕捉到一抹狡狯,他也知道这个何太后不是皇帝生母,所以他觉得对方在说谎,那还政给皇帝的话似乎是在试探自己。
“母后可千万不要啊,儿臣还是太年轻太嫩了,朝政这种大事我怕心有余而力不足,还请母后万万要收回成命!”杨峰作出一副惶恐不已的姿态,那表情诚挚至极,那眼神真情闪烁,任谁都看不出丝毫破绽。
“哎,看来哀家还真是个劳碌命!”何太后之言似在扼腕,一张老脸却已舒展开来,她将手中茶盏放下,继续说道:“赵王已经已经班师回朝,你这位哥哥也真是孝顺得紧,哀家这些天偶感风寒他便一直陪伴左右。我与你母后是亲姊妹,姐姐去世得早,她临终将你托与哀家,否则哀家早就去了赵王封地,也不会在这长乐宫呆着了。哀家一直将你视如己出,可你是嫡子,注定了成为皇帝,将来你亲政后操劳国事便更加没有时间来陪哀家了。哀家就赵王这么一个儿子,现在哀家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想着早晚有一天要去陪先帝,临了前能有个儿子陪在身边,便将赵王留在了长安。哀家这一番苦心,想必陛下能够理解吧。”
“理解!理解!”杨峰陪着笑脸,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