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峰缓缓地睁开眼睛,当一缕光线好像锋利的尖刀般扎进瞳孔时,只能遗憾地放弃看一看眼前光景的冲动。
当下,他只觉得浑身无力,无力支配身上任何一处,手脚身体都软绵绵的,附带着连感官也变得有些迟钝起来。努力回想起自己先前在酒桌上力战群雄的威风,心里却不由泛起一丝小得意,心道那注塑厂姓张的采购应该是给干趴下了,那姓刘的财务酒量也不咋地,公司与他们那张合同应该顺理成章的签下来了..
“合同,我的合同!”
杨峰脑中如醍醐灌顶,整个人如诈尸般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合同就是他的命,是业绩,是提成,是白花花的钞票。他居然忘了让对方签合同。
“哎呀,醒了,醒了..!”
一个尖锐的嗓门带着激动和颤抖骤然响起,紧接着四周传来一阵嘈杂。
不去理会那莫名其妙的声音,杨峰吃力地撑开眼皮,努力适应着光线,大约半盏茶功夫便渐渐能看清周围的事物了。
“这是哪儿?”
他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只见自己半躺在一张金色的床榻上,四周绫罗帷幔环绕,榻前雕花方几上摆着一个镂龙祥纹香炉,炉中青烟袅袅,飘来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再往外看去,红木色地板一直延伸十多米处,便是雕刻精美的琉漆大门,门下立数根蟠龙木柱,门口处弓身立着一个穿着古怪的人,不时偷偷打眼向床榻这边望来,而门外更远处隐约还有不少人忙碌的身影。
“这会所装修得不错,就是有点老气,价钱应该不便宜。小张那孙子怎么把我送这儿来了,难道不知道超标的部分老板不给报销吗?”想到要自掏腰包,杨峰心中莫名一疼,他一边腹诽一边掀动被子四下翻找起来,但找了好一阵却什么都没找到,不由提起嗓门喊道:“服务员,服务员。”
不远处柱子下弓身站着的人见杨峰冲自己喊话,却是一脸茫然,他伸长脖子听着,脚下却始终一动不动。
“你们会所的服务态度也忒差了吧,嘿,说你呢,还愣在那干嘛!”杨峰将嗓门提高半截喊道。
那人在一愣之后终于迈着小碎步跑到杨峰的床前,只是那张脸却透着煞白,声音如蚊子般细小地说道:“您.您叫我!”那话语中甚至还带着一丝颤抖。
杨峰打量着来人,见他衣着古怪,有些仿古人的款式,头上还戴着顶小黑帽,一张脸稚气未脱,看起来很清秀,却也依稀可辨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心中不由嘀咕这里怎么能用童工,嘴上却随口问道:“新来的?”
那男孩腼腆地点了点头,只是那原本挺拔的腰却不知为何要一直弯着。
“去把我的公文包拿来。”杨峰随口说道。
“什么,什么公文包?”男孩有些唯唯诺诺地说道。
“哎!就是那个黑色的,黑色的公文包,briefcase!”
男孩依旧杵在原地,仿佛不知道杨峰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再来询问,只能露出一脸茫惶恐和茫然。
杨峰很头疼,他现在很想点支香烟,但考虑到对方辍学来这里打工也不容易才没有发作,最终还是心平气和地说道:“包里有我的合同,那合同很重要,我要我的合同..”
男孩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身子一个激灵,转身就往门外跑去。
“这家伙!”杨峰摇了摇有些发晕的脑袋,他不知道这一觉自己睡了多久,腕上的手表也不知哪儿去了,便爬起来四处寻找挂钟之类可以标示时间的东西,不料却依旧什么都没有找到。
“回头一定要给差评!”杨峰心头愤愤道。
这时,外头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脑袋从门外探出。
来人约摸五十来岁,面白无须,两鬓苍白,发间也夹杂着缕缕银丝,却梳得一丝不苟,帽子比先前那男孩的要高一些,也华丽不少。他见杨峰正在榻前站立,不由分说地跪倒在地,俯身就拜。
“奴婢该死,惊扰了您!”
杨峰眉头一皱,心道这里的服务也太有特色了吧,但你这样卑躬屈膝不就是想多要点小费么。他已下定决心坚决不给,哪怕叫自己皇帝也不给。
“皇上!”那人微微抬头睨了杨峰一眼,继续说道:“孟太医正在外边候着,您看是不是宣他进来?”
杨峰身子一个激灵,心中大骂贱人,这会所为了赚钱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但想想自己脑袋现在还有些晕乎,便说道:“我不管你叫什么太医郎中还是医生大夫,赶紧叫他弄点醒酒药进来。”
那跪地之人往门外使了个眼色,紧接着便进来一个身穿青色长袍头戴纱冠的男人。那人也是对着杨峰一阵跪拜,然后小心翼翼地来到榻前,却束手弓身跪坐在一旁,仿佛在等待什么指示。
“微臣给皇上号脉,请皇上抬金手。”头戴纱冠的孟太医小心翼翼地说道。
杨峰眉头皱得更深,心中大骂故弄玄虚,但还是很不情愿地将手伸了过去。
孟太医表情专注,下探的三指轻重有序,中指弓形斜搭,指腹微触,似在与脉搏律动。虽然杨峰不太懂中医,但也能感觉这姓孟的医生还是挺专业的。
“皇上脉搏中正有力,并无中毒症状,只是气血有些衰微,待微臣开几幅补药调剂一番就无大碍了。”少时,孟太医开口说道。
“不过喝多了点酒,还达不到酒精中毒的程度,补药就不必了,想来你们这儿收费也不会便宜。”杨峰整了整身上款式有些古怪的睡衣,也不知道谁给换的,思索着自己不省人事的时候定是被人占了不少便宜,心情不由郁闷起来,再看了看榻前好像狗奴才一般的两个人,郁闷便化作一股莫名的烦躁,于是他挥了挥手说道:“别叫皇上,我也不是什么皇上。累死累活工资才那么一点,还要还房贷车贷,现在穷得连女朋友都不敢找,还皇上呢,狗屁皇上。总之呀,小费你们就甭想了,我可给不起,最多也只能在这儿说声对不住了。”
那面白无须之人听完杨峰之话,脸色骤然大变,额头血管微微凸起,似在不受控制地跳动着,而那孟太医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起来,双手漫无目的在药箱里捣鼓着,仿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
“皇上想必是累了,需要好生静养。孟太医,这里也没你什么事,便退下吧。”那面白无须之人站了起来,也不再看向杨峰,只是那语气却似乎凌厉了一些。
孟太医如蒙大赦,挥袖连忙擦拭额头汗水,拧起药箱便往门外而去,给人感觉似有一丝狼狈,甚至好像落荒而逃一般。
待孟太医走远,那面白无须之人身子也不像先前那么弓着,而是陡然站直,那双三角眼带着一丝不逊从杨峰身上扫过,旋即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哪里还有半丝先前卑躬屈膝的奴才模样。
“太过分,太过分了!不就是没给打赏么,翻脸比翻书还快,现在的人还真是势利得紧呢!”
正当杨峰心中忿忿不平之时,先前那个离去的男孩却已折返,一阵小跑来到杨峰榻前,冲他小声说道:“皇上,人已经来了,正在侧门候着呢,外边天冷,您什么时候宣她进屋啊。”
“我让你找的合同可找到了?”杨峰随口问道。
男孩眼睛忽闪忽闪,用力地点了点头。杨峰见对方表情奇怪,便招了招手,示意让他拿过来,谁料那男孩却好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转身便跑到大门外四处张望了一番,似门外先前还有站岗之人却被他都喝退了去,紧接着便将大门给关了起来。
屋中光线顿时暗下来,床榻边两盏高大的灯台已被点燃,烛光在红纱笼内氤氲透出,温柔得如同情人的双手。
“嗯,不错,这环境这氛围我喜欢。”杨峰惬意地闭上双眼,闻着淡淡地檀香味,有升个懒腰的冲动,似乎暂时忘记了一切烦扰,只想美美地再睡一觉。
“皇上!”一声嘤咛夹杂着暖风呵气如兰般在耳畔响起。
杨峰身子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定睛一看,只见榻前地上正跪坐着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