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个子的眼光并不锐利,也不发亮,既不冷,也不热,只是那么温温润润的,不带着一丝的异常,看向这边。而且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颉利基本上是看不见那个大个子的眼睛的。也看不见那个大个子到底是在看谁
但是,颉利就是能够感觉到那个大个子在看着他,看着他这个方向的所有人,而且,眼光中,还潜藏着深深的恶意。
在面对着那个大个子的直视下,颉利不能也不敢动上一动,更别说做出下令的动作了。
那感觉,就和在草原上走着,突然的一回头才发现,在身后的草丛中,隐隐约约的,有着一双斑驳的眼睛一样。
那是潜伏过来的猎豹。
不带一丝的危险,也不带一丝的杀机。
只有在它扑出来的时候,你才能感觉到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怖。
而现在,颉利只能感觉到一种注视,一种仿若被手里握着弓箭的猎手注视的感觉,轻轻地,淡淡的,不惊起一丝的危险。
这才是最致命的危险。
一种事先丝毫不激起警惕性的危险。
它让颉利慢慢的眯起了眼睛,一动不动。
不能动,也不敢动。
然后,就在他的注视下,那个大个吸气,出气,抬手,手臂后拉,身子也缓缓后仰……
另一只手慢慢的抬起,两只手,仿佛拉开了一个看不见的大弓,缓缓的,慢慢的加足了力道……
骤然,仿佛银瓶乍破,那个大汗轻轻抬起的前脚猛的踏下,后脚前冲,前脚再向前一垫,整个的腰身就像是被骤然放开的大树,狂野的弹复了回来……
左手下沉,右臂回拉,骤然忿起的肉块将力道聚集到了手腕,传递到了手中的那支长枪上面,赋予了它穿破空间的速度。
长枪,,脱出了罗士信的手,带着一声爆鸣,冲出了唐军的阵营,向着颉利飞了过来。
和大汉同时,颉利也骤然的大喝一声,手中的马鞭重重的抽在了胯下白马的身上,他自己也迅速的在马背上一个侧滚,揪着缰绳,搂着白马的脖子,藏到了白马的一侧。
颉利干净利落的来了个镫里藏身,展现出自己高超的马上本事。
大白马在颉利疯狂的抽打下,被拽着缰绳,向着一侧,狂野的来了个小跳,在不管不顾的撞歪了几匹马后,在人群中被迫停下了脚步。
大白马在颉利疯狂的抽打下,也发起狂来,再加上被颉利从一侧拽着缰绳,大白马就向着一侧,狂野的来了个小跳,在不管不顾的撞歪了几匹马后,在人群的拥挤中被迫停下了脚步。
站稳后,没顾上坐上马背,就那么斜挂在大白马的一侧,颉利赶忙的扭头回顾,他想看看,自己刚才躲开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那种危险的感觉,差点没吓尿他。
就在颉利刚刚躲开的位置,映入颉利眼帘的,是一片目瞪口呆的景象:刚才那一刻,站在颉利前面的两排护卫都站起来了,只不过第一排的因为蹲的位置低,没有完全的站起,于是,他用自己的头验证了罗士信扔过来的那杆枪的速度——那已经是一个被放到狗嘴里嚼过的骨头差不多的玩意了。
至于第二排的那位,因为较着第一排的那个蹲的较高,所以他的头面部倒是保持了完整,但是,在他的胸口的部位,却是有着一个透亮的,碗口大小的大洞,而且由于长枪被前面的那位挡了一下,长枪穿过的位置显得有些偏,因此,在伤口的部位,还能看见一股股的鲜血,在犹如喷泉一样的鼓动,流淌——咕~咕~咕~……
和心跳的速度很接近。
没有看到那杆长枪,只是挂在马背上的颉利的脖子却只能扭到这样的位置,他看不见那杆枪到底飞到了那里,也看不见那杆枪在后面还造成了什么样的杀伤。
一翻身,颉利翻上了马背,目光在第一时间继续的追寻着长枪的踪迹,
在之前挡在颉利前面的那两个护卫的身后,展现在颉利面前的,是一条血肉的胡同:那杆长枪继续的穿过了两个颉利的手下,然后贯穿了两个人的胸膛,洞穿,又穿过了两个战士的胸膛,深深的插入了三个战士的胸口,将他们三人串成了一串,就仿佛,在一根树枝上穿着的三个小鸟一样。
一杆枪,穿过了四个战士的胸膛,又把三个战士给串到了一起。
这只是一个从三百步外扔出来的一杆长枪。一个从一个个子高大些的汉子手里投掷出来的长枪。那个汉子,有些人还有印象:前天,就是他,在大营里赶走了十来头牛马,还打死了几十个铁勒部落的勇士。
那天,他手持长枪,站在一圈被打到的铁勒勇士的尸体中间,仰天怒吼,仿若雪山之巅走来的魔神。
今天,又是他,站在远远的对面,远远的,投掷过来一杆长枪,扎死了几个人。
然后,他又投出了一杆长枪。
这杆枪的目标,是大汗颉利。
它飞过了三百步的距离,穿过了四个战士的胸膛,又把三个战士给串到了一起。
甚至,还在最后的那个战士的背后,透出了一个半尺来长的,血肉模糊的枪头。
附近看到这一幕的颉利军的战士都有些发呆了:这,是个什么样的怪兽。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一阵风吹来,之前还勉强的坐在马背上的,四个被穿透了胸膛的颉利军勇士,瞪着惊讶的眼神,带着满脸的难以置信,一个接一个的从马背上跌落,砸起一片尘烟。
众多难以置信的目光随着尸体落到地上,看着他们在地上弹跳了一下,然后,目光又从地上的四具尸体上抬起,落在了依然坐在马背上的三个颉利勇士的身上。
血,沿着长枪穿过的地方,缓缓的沁染开来,落在了马背上,粘稠的血液落在背上的坐骑垫上,迅速的滑过被磨的滑溜溜的皮垫表面,沿着下垂的边缘流淌,流到马儿裸露的腹部,然后在肚脐附近汇聚,滴落。这种仿若排尿的感觉,还有充斥在四周的味道都让马儿感觉到不舒服,紧紧挤在一起的身体,也让他们感到憋屈,也感到了一阵阵的不安。
一匹马儿打了个响鼻,原地踢踏了两下脚步。
只是依然坐在背上的骑士,却没有了以往的活跃,对它的动作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只是不断的有着温热的水流淌到背上,划过了腹部,在肚子下面滴滴答答的流淌了下去,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于是,它犹豫的尝试着踏出了一只脚,然后,又一只。
噪杂的呼声骤然的响起,有来自身边,也有来自远远的那群少少的同类那边
然后,众多的同类熙熙攘攘的挤了过来,一片黑影迎头罩了下来……
在双方大军的注视下,颉利的大旗在风中晃了两下,轰然的向前倒塌,避开了众多伸出来的手,划着一条诡异的曲线,正正砸在一个马头上面。
“颉利死了,颉利死了……。”唐军自然不肯放过这样的一个机会,哪怕是中间还隔着好几个大车圆阵,没法直接向颉利军发起攻击,也可以打击一下颉利军方的士气。
当然,要是能喊的颉利军乱了阵,也可以说是个意外之喜吧——这事儿也只能想一想罢了,颉利的大旗还没落到地上,就又被人高高的举起,虽然在高度上要比之前的低了不少,但至少它还在哪儿。
颉利军也因此稳定下来,少许的骚乱也迅速的平息。
只是,罗士信却没有这么轻易的放过颉利,再次,他憨憨的笑着,从一个小子手里接过一个长枪……
“撤,撤,都撤。”看着那个大汉再次的拿起一杆长枪,颉利那被晒的有些黝黑的大脸都差点没有了颜色,急忙忙的催着大白马就扎进了大军之中,在身后留下了一片仓皇的噪杂和混乱。
“哦,颉利跑喽,番子跑喽。”在李靖的指挥下,唐军不放过任何打击颉利军士气的机会,再次发出了响亮的欢呼。
“扎那个,扎那个,那边还有一个还没跑的。”在一片大军的欢呼声中,被老程欢呼着高高的举在手上的程怀亮,急的像被提在手上的小狗一样,‘四条腿’都忙不迭的乱划,远远的指着颉利军的方向给罗士信报告:“就那边,那边那个最大的最漂亮的大旗,扎它,快扎它。”
“臭小子……。”看着这个混账小子被抓在手上都还不老实,老程登时有些恼怒了,伸手将那个臭小子举到自己的面前,脸对脸的瞪着臭小子,呲牙咧嘴的想先给他一个来个劈头盖脸的臭骂再说。
“嗳嗳,别放下啊,举高点,再举高点,”扭身用两手抱住老程的手臂,程怀亮挣扎的伸长了脖子,两条腿在老程的肩头,胳膊,大脸上乱蹬着,一股劲的想向上爬:“让我看看,再看看。”
“看什么看,你个小兔崽子。”被连连在脸上蹬了几下,老程的脸上涨的发紫,手腕一转将臭小子的屁股转了过来,下了力的扇了两巴掌:“别以为……。”
“别捣乱,我帮罗大哥瞭望方向。”一只手捂住被打的屁股,一只手扶着老程的大手,程怀亮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的爹,小脸涨的通红:“快点把我举起来,别让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