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糗事连连
正像发小所说的，这条井道就从猪圈底下通过。多亏发小昨天下午挖老鼠，把猪圈底下的老鼠洞挖开挖大了，光线从外面透进来，使我们在清垮方的关键时刻见到光晕，最后得以顺利脱险。否则，我们即使挖通了垮方，也无法走出煤井。
摸黑往猪圈方向行走，越走越光亮，一会儿就到了洞口。我们迫不及待地钻出来，突然一阵轻松，就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此时互相打量对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们不止是高兴走出生天，更为搞笑的是，我和发小眼里看到的对方都已经没了人样，分明就是阎王爷派来勾魂的黑无常。要是谁在夜里遇上我们，一准会吓得当场休克。
看时间，已经是大半下午。在发小住处洗浴更衣填饱肚子后，我便匆匆返回学校。今天的事情很窝囊的，不能让外人知道，我和发小已经说好，要永远保密。
潜意识中我总觉得，原公社知青林场、现在的乡机砖厂很可能隐藏着什么，或许是别人知道我不知道的秘密。要不，“黄泉路”上怎么会出现自爆殉情一幕？还有，发小挖老鼠洞在煤井里捡到骷髅头，虽然后来我们没有去追寻骷髅，可事情蹊跷，没法解释。我假设了很多种情况，似乎都不合情理。眯着眼睛反复联想，竟然有点扑朔迷离。
大部分学生和教职员工已经回校，眼前见到的又是一个热闹的校园。仅仅在外面住了一个晚上，却经历了那么多离奇古怪的事情，现在走进自己的住房，竟然仿如隔世。
看着那些欢蹦乱跳的男女学生，想起发小说过的“猪的预言”，还有自己“黄泉路”上见到的在建的中心完小，我的心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一所几百学生的乡村完小，经不起天灾人祸的折腾，上帝保佑，千万不要出事啊！
一连几日，我的心总是提着，生怕出现什么问题。那天下午，我突然听到退休的刘老师家里吵架的声音。有几位同仁跑来告诉我，刘老师夫妇与准儿媳闹翻了。因为那女子不愿意与他们的儿子结婚，刘师母对她骂出了所有难听的话，还把一摞瓷碗砸摔在她面前，以此来触她的霉头，诅咒她背大时。那女子没有办法，抹着眼泪与刘家恩断义绝。
其实这件事，最初还是刘老师欠考虑。他的小儿子在农村，人不怎么样，却想找个有点档次的老婆。刘老师退休前物色了一个姓欧的女子，让她答应做他的儿媳妇，然后搞定乡政府和学区，他退休后空出的编制由欧姓女子顶替代课。不想欧姓女子看不上他的儿子，达到目的后马上变卦。刘老师受了欺骗，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再一次要求乡政府，把欧姓女子打回原籍。当然这是后话，按照刘老师的脾气性格，他要怎样是谁也阻挡不了的。
刘家的事情，没有人敢过问，何况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也不愿插手。不想刘老师却满腔怒火地找来告状：“姓欧的小贱人，我一番好心安排她来代课，她竟然看不上我们家，看不上我的儿子。天生的贱货，没有我，她能当上代课教师么？她一个农村妹子，她家那地方穷得鸟不拉屎，她还把自己当公主娘娘。她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我就不信，离开了我她还能上天了！”刘老师先是数落了欧姓女子一顿，接着给我下达命令：“从今往后，学校不要再安排这个小狐狸精，她所任课目由我来顶，我要把她扫地出门！”
刘老师把学校当成了自己的家，好像学校的事可以由他说了算。我不知怎么作答，既不能顺着他，又不能惹恼他。我微笑低头沉思半晌，然后说：“刘老师桃李遍天下，对于教学和学校的工作有着丰富的经验，而且为人大度，有大肚量，各方面都是我们所不及的。您说的事我记住了，我一定认真考虑。这几天校长参加函授学习去了，等他回来我们马上召开会议作出决定，然后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尽量注意措辞和语气，一面观察刘老师脸色的阴晴状况，“当然，这个问题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欧老师代课经过了上级的同意，所以您最好跟学区和乡政府衔接一下，以您的声望一定能得到领导的支持。”
一时解决不了的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拖。我给刘老师戴足了高帽子，给了他比较实在的回答，同时还提醒了他下一步的作法，刘老师虽然不高兴，也没有理由发作了。
刘老师刚刚出去，一位班主任老师带着一个学生家长跑来见我，眼神怪怪的。我给他们每人沏了一杯茶，还不等问话，班主任就急不可耐地向我介绍：“这位是我们班学生李林林的父亲，李林林出了点问题。-------还是让他来说吧。”
我点点头，看着那位家长，听他说话：“上个礼拜，我家林林在学校读书，课外活动时被一个同学弄伤了，不知是、是怎么搞的……”
家长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看似有点胆怯，又似有难言之隐。班主任见此情形，马上为他作补充，并且直言不讳：“李林林与同学玩闹，被人捏伤了卵蛋，目前已住院。”班主任满脸愁容，估计家长刚才找麻烦了，“这件事情可能有点严重，我也不知该怎么办。”
事情很明显，家长找到学校，就是想要学校负责。我不知道问题严重到什么程度，决定先把情况弄清楚，于是说：“这样吧，先住医院观察治疗，把伤治好以后再作处理。至于其他什么，学校自会安排。”略顿顿，回头交代班主任：“你找那个学生谈谈，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要跟踪督办好这件事，过两天我们一起去医院探视李林林。”
那位家长眼光闪闪烁烁的，我知道他想提要求让学校即刻解决，又有点不好开口。便笑着对他说：“你放心，学校不会不管，到时候该怎样就怎样。”
我正要班主任去食堂打招呼，准备晚餐招待李林林的父亲，却见几个女学生拥在门口挤眉弄眼，推推搡搡的。看样子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报告，因为屋里有人，不敢打扰。李林林的父亲见状，知趣地随班主任离开。我假装没有注意门口，那几个女学生就冲着屋里齐声喊报告，我这才回过头来给她们一点微笑，然后让她们进来。
女孩子在一起总喜欢嘻嘻哈哈，见了我却显得格外严肃。我问她们有什么事，几个人扭扭捏捏的，欲说还休的样子。女学生中有一个是班长，最后由她向我汇报。
女班长说，她们班上有个名叫黄艺的女同学，矮矮的个子，精瘦精瘦的，十四、五岁了，还像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或许是因为家里生活困难，营养跟不上吧，可她读书却很勤奋，从来都没有缺过课，学习成绩也不错。前些天突然不来上学了，她的父亲还专门跑来学校向班主任老师请了假，说是有事，又说是生病了，言词躲躲闪闪的。班主任老师不放心，让我们几个以探视为名去她家了解情况。结果我们看到她已经长高成1.6米以上的成年人，体重少说也有160多斤了，痴痴呆呆的，又聋又哑。面对这样一个肥胖而又残疾的傻女人，我们怎么也不敢相信她就是原来那位矮小精瘦的黄艺同学。惊恐之余，我们就追问她的父亲。父亲唉声叹气，蔫头巴脑的，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磨蹭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事情的原委。
女班长看看我，又环视一下身边的几个女同学，似乎在寻求同情。我大为惊奇，又觉得有点诡异，给女班长打了一杯开水，示意她接着刚才的话题讲下去。
女班长喝口水润润喉舌，继续说：“上个礼拜，她的父亲在菜地里挖地窖，无意中挖出一座坟墓，发现已经腐朽的棺盖一头，正对死人嘴巴的位置倒生着一朵黑蘑菇。凭直觉他估计这东西可能有用，就把蘑菇采回家中，然后找中草药郎中从侧面打探蘑菇的用处。有个老郎中告诉他，这种黑蘑菇就生长在多年的老坟里，是对着死人嘴巴长的，属于珍稀药材，百年难得一遇。炖鸡汤吃了大补，可以长个富体益寿延年。父亲疼爱女儿，于是宰了家里一只尚未生蛋的黄母鸡，与黑蘑菇一起炖汤给她吃。结果，几天以后黄艺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那么臃肿的一堆废肉，除了吃饭睡觉，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了。”
女班长说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情沉重地把头低下。几个女同学也低头无语，有的甚至开始抹眼泪，大家都希望学校对那女学生能有所帮助，屋子里一时静默。
女班长说的那个女学生，显然是补过头了，后果出人意料，也令人痛心。可是，同情归同情，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以当今的医学水平，任谁也帮不了忙。我正思虑着如何处理好这件事情，却听外面传来侮骂吵闹的声音：“学校是怎么教育的，这样顽皮捣蛋的学生也没人管，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看你们怎么下台！……”
随着骂声和脚步声，就见一个陌生人怒气冲冲、旁若无人的直直地走过来，大步冲进我的屋子。看他那个样子，仿佛有谁杀了他的祖宗。我大吃一惊，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心里已猜个八九不离十，应该是有人捅了娄子，而且是捅了大篓子。几个女学生吓坏了，以为哪里跑来一个疯子，惊慌失措地退出我的房间，连打招呼都忘记了。
来人是在别人的指引下找到我的，进来之后，毫不客气的自己选个位置就坐在了我的对面。看他行为粗鲁，但人却长得并不粗野，二十七八岁年纪，一米七左右中等个子，不肥也不瘦的大众身材，从外表看还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真是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怎么就这么大的肝火，到底是谁招惹他了！我淡淡的瞄了他一眼，以静制动，等他开口。
“你是学校的领导吧！”来人板着脸孔，两眼虎虎地瞪着我，语气非常逼人。
我不接他的腔，只是象征性的做了一个表情以示认可。他那么傲慢无礼，还没说事就想给学校一个下马威，自以为这么做就一定占理，到头来我要看他怎么收场。
“你们学校教育的好学生，打坏了我的车子，你是领导，看着办吧！”
直到此时，从话语中推理，我才知道这人是个开车的。可他说的话不着边际，到底是谁打坏了他的车子，怎么打坏了他的车子，为什么要打坏他的车子，实在莫名其妙。我仍旧稳稳地坐着，只把眼睛盯着他，让他自己想清楚后自己去作解释。
好一会，那人被我盯得心烦意乱，十分恼火不过，于是又说：“你们的学生打坏了我的车子，你们该不会不管吧！”
那人翻来覆去就知道车子车子的，其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就奇了怪了，一个人表里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耍了半天的威风，事情的始末一点都没说清楚，这个样子就要学校给他管事办事。此时此刻，我都有点怀疑他的大脑是不是有毛病了。
我的屋门口站满了学生，都是尾随那人过来看热闹的，有人就代他向我解释：“他的车子在学校前面的公路上坡处，被一块石头打破了挡风玻璃，他认定是学生有意而为。”
我终于明白，这个人的车子被石头打破了挡风玻璃。事情就这么简单，可他却怎么也扯不清楚。问题是，这块石头是谁打出来的，是从哪里打出来的，他怎么就认定是学生有意打他的车子。如果找不出这个学生，我可以说他是在胡闹。
到了这个时候，我必须出来说话了：“请问师傅贵姓？”
“我姓萧！”那家伙气鼓鼓地回答，仿佛与我有仇。
“萧师傅，是吧。”我也不计较他，只是微微笑了笑，“你说打坏了车子，指的就是挡风玻璃吧？你能肯定是学生打的吗？说话要有证据，你这样凭空捏造事实，那是不允许的。”
“就是学生打的，在教学楼右角那个厕所边砸的石头，他想逃跑！”那人急了，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脸色发紫，“我开车冲上来抓他，还听到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我一下子愣住了，只希望他没有记住学生的名字，最终也就没奈何：“你看清了？这个学生长的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你可不能乱咬人啊！”
“个子矮矮的、矮矮的，名字叫……”这家伙只说了半句话，其他就想不起来了，侧着脑袋用手不停地抓挠后脑勺，额头憋得青筋暴露。我心里暗自庆幸，决定抓住机会狠狠地数落他一顿，然后把他打发出校。就在这时，门口一个学生搭腔了：“胡忠仁。”
这个学生如果不是有点蠢，就是喜欢出头，要不就是口无遮拦，或者另外怀有其他不可知的目的。因了这一提示，局面彻底翻转。那家伙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激动得“嚯”地站了起来，大声嚷道：“对对，这个学生个子矮矮的，叫、叫胡忠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