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孩子相处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一周又过去了。我千般不愿万般无奈地取消了我的第二次相亲,懒懒地蜷在沙发上翻着杂志,等着林溪来敲门。
九点半的时候,林溪来了。虽然早已习惯了他的“光芒万丈”,但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我还是有一种被亮瞎眼了的感觉。都说“人靠衣装”,我却觉得是“衣靠人撑”。我敢肯定,那月白色的衬衫穿在别人身上定然穿不出他这种感觉,人长得妖孽,披个破布在身上也能把人迷得七荤八素的。说什么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老天要是真那么公平,干嘛不把我也变得像他那样好看?
我暗自感叹唏嘘的时候,自然不知道那只被我腹诽的妖孽正在打量着我,也自然不知道,他在打量我时那意味不明、瞬息千变的眼神。
“怎么?跟我出去就不需要打扮一下?”他笑道。
“又不是去相亲。”我瞅了一眼自己的背带裤和休闲鞋,耸耸肩膀,“再说了,我要是打扮了,怎么衬托你这支红花呢?”我忍住笑意,趁他发作之前赶紧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林溪带我去的那条街,正是我们常去的那一条汉街,那里的商品古朴低调,正是阿姨喜欢的类型。
可是,往常极是好说话的林溪,这一天却出奇的挑剔。我挑的每一件东西,都会被他一番先扬后抑而后一锤定音判个死刑。我思索半天,总想不出来问题出在哪里,索性停下脚步来,作出“请”的姿势让他先走。
“怎么了?”他一动不动。
“你自己选吧,横竖我选的你也看不上,何必自找麻烦。”我摊摊手,一脸的无奈。
“生气了?”他问。
“没有。”我答,看着他那探究的眼神,我只好继续说下去,“好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今天这么挑剔,可能是我们眼光都变了,已经不在同一个频道上了。可是我之前说过让你跟小曼姐一起来的,是你自己不听的。你今天这样莫名其妙,我……”
“先吃个冰淇淋消消气,你最喜欢的香草味。”他打断我的话,从身后拿出一个冰淇淋来。
“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惊诧道。
“在你生气的时候。”他说。
“我没有生气,”我纠正着,接过冰淇淋,咬一口,顿时笑得眉眼弯弯,“那我在这儿吃冰淇淋,你去买礼物,买好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一一,我想……”
“嗯?”我盯着手中的冰淇淋,漫不经心道。
“我想,要不咱不买礼物了。”
“嗯,”我答应道,突然又觉得不对,立马抬起头来,“不买礼物?那怎么行?!”
“这次咱们自己动手做个礼物送给妈妈,不比买来的要好?”他笑眯眯地望着我,“你说是不是?”
“是倒是,”我点点头,“可是做什么好呢?”
“你不是会很多的嘛!绣一条帕子、烧一个陶瓶……怎么着都行,或者,我觉得做个小手包也挺不错的,在上边绣上一个妈妈最喜欢的剑兰花,妈妈肯定喜欢。”
“这个主意不错。”我笑道。
“那我下周周末去找你,我们一起做。”林溪挑了挑眉。
“为什么要一起做,你又帮不上忙。”我怪道。
“你再教我个别的啊,总不能让我到时候两手空空。”
“这……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的,学什么女孩子做手工啊?”我嗤笑道,心里想起上次他包的那些惨绝人寰的粽子,不禁暗自咋舌。
“你这是,”他挑眉,“性别歧视?”
“没有,”我忙矢口否认,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转口笑道,“以前也不知是谁,连包包子、包饺子这样的活都嫌不够爷们儿呢!”
“咳咳,”他把右拳置于口边,轻咳了两声,立马正色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再说了,我林溪男子汉大丈夫,能伸能屈。”
“其实吧,”我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只好再找理由推脱,“我是怕我太笨了,教不会你。”
“没关系,我不嫌弃你。”
“可我嫌弃你啊,”我不以为然,“你那么笨,我教不会怎么办?”
“所以你更要好好教我啊。”他立即做出个可怜巴巴的表情来。
我忍不住嘚瑟道:“那你求我啊。”
“好。”
“啊?”
“我求你。”
“嘿嘿,那就开始吧!”我特意挺了挺腰板,作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已经求过了啊。”他笑,那明媚的笑容险些亮瞎了我的眼。
“啊?”我愣了,“就那样?”
“就那样。”
“那好吧,”我清清嗓子,“其实,求我我也不能答应,我下周末有事。”
“程二,不要忘了你今天是为什么跟我到这儿来的!”他正色道。
于是我不说话了。乐极就会生悲,嘚瑟就会轻敌,轻敌就会悲剧。果真是真理。
我悻悻地转过身来,开始认命地思索教他做个什么才好。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明远,你看这个好不好?”如此甜蜜,如此多娇。
“好。”
“哎呀,你怎么什么都说好,我都不知道选哪一个了。”
“你喜欢哪个就选哪个,真的都挺好的。”
“嘿嘿,咱俩眼光就是像!让我想想。”
我终于听不下去了,转身拉着林溪就要走。却在转身的瞬间,被认了出来。
“一一,”说话的是霍明远,我分明看到他喊住我时瞬间僵下去的脸色,他身旁正一脸明媚笑容的陈晓曦,闻言顿了顿,看向我时却俨然又是一脸明媚的样子。
“嗨!好巧。”我只好冲他们招了招手,“你们慢慢逛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晓曦的脸色微红,不知道是愧于见我,还是因为跟霍明远在一起的自带娇羞。她依旧嘴角噙笑看着我,微微点了点头。霍明远却急急地又喊了我一声,语中三分痛苦,二分纠结,余下的竟全是期待。
“嗯?”我看向他,突然笑了,“左转拐角处有一家扇子店,以前我和苏晴常去看。她很喜欢那里的扇子,曾经仔仔细细挑了好几把,打算送给我们,后来却说,送扇子寓意不好,所以全自己收着了。”
我分明看到,陈晓曦那一贯明媚的笑,已变得十分惨淡。于是我继续笑道,“那里有一种小骨扇,苏晴说特别适合晓曦,既然你们来了,不妨过去看看,夏天天这么热,有把扇子还是挺不错的。”
说完,我再也不看他们的反应,扯扯林溪,径直向前走去。
“她,还好吗?”走到他们身旁时,他突然问道。
“你说呢?”我继续冲他微笑。苏晴告诉我,都是造化弄人,不是他们的错。我不知道这是苏晴心里的真实想法,还是只是说服自己原谅他们的借口。但无论如何,面对他们时,我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你能不能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他道。
“你以为,”我定定地看着他的脸,语调嘲讽,“你还有资格去打扰她的生活吗?”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状如死灰,于是再不言语,心满意足地带着林溪离开。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两年了,我们已经两年没有见了。毕业后我做了幼师,他俩双双读了研,我亲爱的苏晴早在三年前就去了云南的一座大山,再也没有回来。我无时无刻都在盼着见到苏晴,苏晴走的那天送了我一盆仙人掌,如今已花开三季,可我与苏晴重逢的日子却仍遥遥无期。造化果真弄人,该回来的人迟迟不回,不该在这儿的却赖着不走。
联系方式……我不禁嗤笑,她到了那样一个地方,你还想怎样联系上她呢?我每月给她寄出一封信,大半年也收不到回信。明明是身在同一个国度,却仿佛处于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年代,那个陪我一起哭一起笑一起闯祸一起闹的苏晴,那个如山一样坚强、如风一般灵动的女子,就如风一般飘进了大山的怀抱,不知何时才能飘出来。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愁肠百结,无处发泄。
“你,还好吗?”林溪悠悠的声音飘在我耳畔,不禁把我吓了一跳。
“还好啊,”我顿了顿,环顾四周,只见路旁的树木郁郁葱葱,小吃店里的各色饭香直勾肚子里的馋虫。“这个,汉街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大小姐,我们早已经出了汉街了好不好。”林溪指了指一旁的路牌,“昭然路”三个字赫然醒目。
“不会吧,怎么走了这么远?”我瞪大眼睛,实在不能相信。
“走了二十多分钟了,能不远吗?”林溪笑着看我。
二十多分钟……我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饿了吧?我们先吃点东西,嗯?”林溪摸摸我的头,声音分外轻柔。
“林溪!”
“嗯?”
“我想去看苏晴。”
“好。”
“可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抬头看他,他目光柔和,面容安宁,仿佛处事不惊,能安定人心。
不等他开口,我继续往前走,“走吧,我们回家。”
他却一把拉住了我,我皱眉看他,他笑了,“傻瓜,走错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