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的无端冷漠让我终于不再心生幻想,已经二十三岁的我,再不会如小时候那样死乞白赖、没皮没脸。也许我真的在某些地方得罪了林溪,可是覆水难收,再折腾挣扎也是无用,更何况,他连让我扑腾两下的机会都不给,就一刀割断了我的咽喉。
暑假结束后,一切都又回到了正轨,刚开学的时候总比平时要累一些,新来的小朋友不是闹着要回家,就是怯生生的不说话,常常是这个还没哄好那个就开始闹,饶是我再有耐心也难免心力交瘁。
有一天走出校门时看到徐阳倚在车上等我,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在他身上,均匀地织出柔和的光芒。
见我出来,他缓缓向我走来,把我的包拿在手里,笑着朝我开口,“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你怎么会来?”我惊讶地开口,“今天下班这么早?”
“嗯,领导看我最近工作太努力,特准我早点回家休息。”
“医院这么人性化吗?”我一脸的狐疑。
“你也知道,医生太累的话,疲劳工作,是可能闹出人命的。”他一本正经道。
“这倒是……”我缩了缩脖子,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可是,你工作很努力吗?”
明明每天都跑完步才去上班的呀!
“哈哈,”他终于绷不住了,笑出声来,“傻瓜,骗你呢!我想着你刚开学太辛苦,特地请了会儿假来犒劳你的!”
“可是我的自行车怎么办?”我明天还要骑它来上班的。
“放心,不会丢的。”徐阳把我安置在车里,关上车门。
“我明天还要骑着它来……”
“明天我送你过来,”他一脸无奈地看我一眼,“好了,坐好了,我们出发,嗯?”
徐阳带我去的是家很典雅的鲁菜馆,其实我最喜欢吃湘菜,总觉得够辣才够味,不过,我好像没有跟他说过。
“原来你喜欢吃鲁菜啊。”我了然。
“据说,鲁菜是八大菜系之首呢,可别小瞧了它!”徐阳笑道,“知道你喜欢吃辣的,不过,刚开学的小孩不好哄吧?每天折腾着跟他们说话,还是好好养养嗓子吧!”
“哦!”我点点头,笑笑,倒是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辣的。
“最重要的一点——”他故意拉长了声音。
“什么?”我不由把身体微微前倾。
“鲁菜,量大啊!”
我的头顶顿时一大群乌鸦飞过。
早些时候,徐阳曾经问过我,问我爱吃西餐还是中餐,我当时想都没想就说,“当然是中餐了。”
徐阳继续,“哦?吃不惯西餐吗?”
“不是。”
“那是?”
“中餐量大啊。”我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然后我就看到,徐阳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在我正咬牙切齿地想要发作时,徐阳又笑了,“没事儿,尽管吃,我养得起!”
他的笑容实在太过温暖,语气又实在太过宠溺,我虽然有些恼羞成怒,却怎么发作不出来了。
吃完饭之后我们俩一起在桥头走了许久,谈笑间,徐阳突然提议要过几天到我家里看我爸妈。我突然便有些不知所措。
许是看出了我的尴尬,徐阳笑笑,“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一一,我不勉强你。”
“徐阳,我……”我急于辩解,张开了口,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两只拇指无意识地抠来抠去。
“一一,我以为,我们现在这种状态,已经是在谈恋爱了,”徐阳缓缓开口,眼里闪着细碎的光芒,“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不逼你。可是一一,你也不要让我等得太久,好吗?从高中到现在,一一,你能理解吗?”
“我……”我看着他向来温润的脸庞上点缀着的落寞苍茫,突然便有些心慌,“我……我不知道,我没有谈过恋爱。”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我……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爱不爱你。”我嗫嚅着,渐渐把头低下,看着路灯下我俩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没关系,我等你,等你看明白自己的心意,等你爱上我。”徐阳说着,双手把我的脸捧起,“可是一一,你不要逃避。”
我望向他的眼睛,突然便发现那是一潭深井,能让人陷进去。
到家的时候已是八九点钟,徐阳把我送到楼下,临走之前伏在我耳边轻声说,“一一,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我点点头,说了声“晚安”,然后转身上楼。
却在三楼楼梯拐角处遇到了林溪。
我想,这便是所谓的“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吧!
虽然知道他近来一直不惜的搭理我,我还是努力地在嘴角扯出一点笑,硬着头皮喊了声“林溪”,后来觉得实在太突兀,便又加了句,“今天夜色真好,你在这儿赏月啊?”
其实加不加这句话也没什么差别,反正他也不会搭理我。我心里嘀咕着,看了看他的背影便打算离开。
却听他突然开口,“程一一。”
我突然便觉得真的是完了,林溪叫过我“笨蛋”,叫过我“魔女”,叫过我“程二”,叫过我“一一”,每一种称呼都能反映出他不同的心情。而“程一一”,向来都是他生气发怒的前兆。而且,不是玩笑,是真正的动肝火啊!
上次他叫我“程一一”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我不小心用做手工的胶水粘了他考前复习用的笔记本,那一年我好像才十岁,上小学六年级。
我正琢磨着要不要装作没听到、赶紧上楼时,又听见他凉凉的语调,“怎么,你能跟人家花前月下到现在,我就不能在这里赏赏月亮?”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嘀咕。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他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看得我心里一乱,我还没来得及重复一遍,便听他说,“你过来。”
于是我走上前去,乌云刚好遮住了月亮,窗外是无尽的黑暗。
“好好一个女孩子家,跟谁学的不说一声就回来这么晚,嗯?”声音虽不大,却足够让人不寒而栗。
“我给我妈打过电话的。”我撇撇嘴。
“还敢撇嘴,打过电话就能这么晚回来了?对方什么人你了解吗?不怕被人卖了。”他微眯着双眼,目光却是凌厉。
“不会的!”我矢口否认,“这点我敢担保。”
林溪突然笑了,只是在这样的情景下,配上外面浓重的夜色,那笑容便让人说不出来的诡异。只听他语带嘲讽,“呦,程一一你出息了呀,才认识多久就敢这么掏心掏肺的,还敢担保?”
“他人很好的。”我争辩。
“好到没认识多久就敢对你动手动脚?””他冷哼。
“他也是晨华学校的,认识我好久了,”我突然意识到他可能误会了,不由急了,“你在说些什么呀,他哪里对我动手动脚了,那是……”
“行了行了,”林溪摆摆手,“我才懒得听你们的耳鬓厮磨。不过程一一,你把眼睛给我擦亮点,别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呢!”
“我有什么好骗的?”我不以为然,“再说,他才不会骗我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呢!”林溪冷哼。
“你!”我不由气结,“说的也是,跟你相处这么久了,都不知道你的心长什么样子,更别说他了。”
然后我成功的看到林溪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就打算撒腿离开。
“程一一,你小小年纪,别不学好。”他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哪里不学好了?”我转身,微微挑眉,面带讥讽。
“大晚上的跟男人出去鬼混,还不承认自己不学好?!”
“林溪,”我深吸一口气,“我已经二十三了,我爸都不管我,要你管?”
爬过几个台阶,我又突然停下,转过身来,只见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我爱跟谁鬼混,就跟谁鬼混,哪怕混成鬼,你也管不着。”我说,然后转身上楼,再也没有回头。
我不知道林溪为什么突然对我的偏见这么大,虽然他向来毒舌,喜欢对我冷嘲热讽。可是,我怎么都想不到,连“鬼混”这样的混账话他都能说得出口。
原来,我在他心里,竟是这么不堪的人呀!
怪不得他最近对我存心冷落,怪不得他对我送的香囊弃如敝履,原来,他是嫌弃我在外面鬼混啊!“鬼混”的我不配进他的屋子,不配跟他讲话,连送他东西都不配呀!
可是,只允许他与小曼姐双宿双飞,就不允许我去寻找自己的栖息之地吗?难道他们离开之后,还要留我一个人,空守着一座城,一扇门,就此了结余生?
我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嘤嘤哭泣。
妈妈推门进来,见我这模样吓了一跳,抚着我的背问我怎么了。
我抹抹眼泪,扑进妈妈怀里,“妈……”
半晌,我哑着嗓子开口,带着浓厚的鼻音,“妈,我跟你说个事。”
“嗯?”
“我最近处了一个对象,过段时间带回来给你们看看,好不好?”
我感觉妈妈的身体顿了一下,我抬眼看她,只见她眉目间都是慈祥的笑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