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男子在对面坐下,露出雪白的牙齿漫不经心地和金先生打了个招呼。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往红茶里倒了一些,用勺子搅拌均匀,这才端起杯子满足地喝了一口,在整个过程中似乎完全没有和对面搭话的意思。
“好吧,金,这次你得帮帮我。”眼看好友半天没有什么表示,对面座位上的金发老板只得举手作投降状。
金抬起头,眼皮动了动,示意他继续。
这家小酒吧的老板,金发的辛?巴沙拉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张当天的报纸,指着一则新闻向他慢慢道来。
“按不完全统计,失踪者共有三名,均为年轻女性,据当局警方怀疑,失踪者可能已经遇害。”
金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明显已有些不善。
“我懂我懂,普通人的死活关我屁事,还扰你周末大好时间。”辛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如果我告诉你这几名失踪者都是你那个过气网络游戏的玩家呢?”
金放下茶杯,思考了很久之后严肃地开口道,“我家里还堆了一堆游戏没通关……”
“流川先生要伺候他不着调的主子,古月大师去清迈做什么静心旅行了,天叔这个老不正经的家伙带着他那个也不怎么靠谱的小学徒出远门,说是大好光景正是踏青的好时机。这八月热得出油的天,踏个鬼啊……”说到这里金发老板撇了撇嘴,似乎内心受到了巨大创伤。
金笑了,他在这个城市的朋友不多,粗略地算一算,似乎都集中在这家位于城郊的小酒馆里了。
辛?巴沙拉先生顿了顿,脸色有些难看地开口道,“我这里有常客很久不来光顾了。一开始我也没在意,后来无意间得知她们最后消失地点留下的气味和那几位女孩失踪地点遗留下来很像。你知道我和那个人的约定尚未到期,做这些已经非常僭越了,后面的事还想请你……”
“把你知道的都发给我。”金一口气喝光了杯子的红茶,这就准备打道回府。
“哈哈,果然还是你靠得住,得了,下回再请你去天上人间,你可别再浪费钱了啊!”英俊的洋人老板立即露出了没品的笑容,在他身后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金一个踉跄,朝损友递出一个无奈的眼神,在后者得意的哈哈大笑中走进了夜色中。
就像那些都市传说里的世外高人一样,金先生,或者我们该称他为金教授,是这个大都会里一个很普通的大学历史系导师,在平时不那么繁忙的工作之余,他热衷于宅在家里泡上一杯红茶,舒舒服服地打开游戏机,通宵达旦地奋斗在虚拟世界中。没有人知道这个长得白白净净让许多怀揣梦想的女大学生在夜里一边低吟其名一边浑身冒汗的青年教授是什么来头。那个没品的老板曾经和一群同样没品的朋友们就这个问题作出过深层次的探讨,有人说他是得道高人,也有人说他是远古大妖,还有人说他是犯了天条打落天庭的神仙。某前辈不着调的小学徒还信誓旦旦地和人打赌说他是个外星人,由于不可告人的原因于大约四百年前来到地球亚洲的某半岛小国,一直生活至今。不过这些终究都是猜测,时间久了,众人的兴致慢慢褪去,于是金教授的来历逐渐成了另一个都市传说。他的名字在这个圈子里也逐渐为人所知,不仅因为他的神秘,更是因为他是这群人里为数不多三观正常为人靠谱的家伙。
金回到家已经是凌晨时分,他的家坐落在同是城郊沿街的一条小巷子里,离酒吧仅有不到半小时的路程。门口挂着一个××事务所的牌子,由于年代久远,已经看不清木板上的字迹。他把自己扔进沙发里,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在堆在一起的各式游戏机和游戏光盘里犹豫了一下,转身打开了电脑。办公桌上堆积着从古至今的流通过的所有的游戏主机,若有懂行的人看到了,不免会在惊叹的同时感慨这乱糟糟的桌子看久了居然会产生一种乱中有序的错觉。
那位老友的动作很快,金打开电脑的时候看到他的邮件已经在二十分钟之前发到了他的邮箱里。他看了很久,而后顺手双击了桌面上的那个过气网络游戏的图标,片刻之后,果然在好友列表里看到了那个还亮着的ID。
“娱记先生,跟你打听点事。”他在对话框里输入了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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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九月底的某一天,这天晚上金教授在外面吃了碗辛拉面回到家中,依照惯例往红茶里添加了一些被他自己誉为活力之泉的液体,打开了桌面上的游戏菜单。
游戏里出乎意料的很是热闹,他刚上线就看到有人在公会频道里大喊,“欧巴,国庆节出来聚会吧。”
那是一个今年刚考上大学的年轻女学生。金来到这个团体的时间不长,最早和他搭话的就是这个活力四射的可爱女孩,魔都本地人,和他一样是个资深电子游戏爱好者。
“有奸情啊……这才两个月都叫得这么亲热了,你跟了我两年连句好听的都没叫过,叔叔好伤心。”公会会长在一旁趁机打趣。
“你要是有金先生或者柳树先生一半帅气,凭我跟你的交情没准老公都叫上了。”女孩打出一个鄙视的表情,让公会频道里又是好一通笑话。
“哇,小麦你居然背着我偷偷和金先生视频过了,不厚道啊!”这是一个俏丽的南方姑娘,男友在即将领证的时候在外鬼混被其抓个正着,这位古时楚地的泼辣妹子果断将男友偷吃的视频甩到了他家人面前,在几位震惊而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潇洒地离去。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她离开生活至今的故乡来到魔都,并在这个游戏里结识了这一票人。
“逗号姑娘,你不是还有我嘛,在每一个寂寞难耐的夜晚我都会是你最温暖和坚实的选择。”前面被嘲讽得不敢出声的会长又不知死活地聒噪起来。
逗号姐姐在公会频道再打字道,“完了完了,金先生被小骚蹄子霸占了。柳树先生,不如咱俩约吧~”
“你就这样无视我了吗,我年轻时也是倾倒一方的美男子啊!”
“我知道柳树先生一定喜欢我这样成熟一点的女人对吧?”逗号姑娘不愧是公会吉祥物兼性感女神,撒起泼来简直无人能挡,让公会里无数宅男在许多辗转难眠的夜里多出了许多感情上的付出。
“逗号妹子,其实我也有很多优点的!”
“柳树先生,我现在就定房间了哟,谁不来是小狗。”
“喂,你考虑一下我会死啊!”
“嗯!”逗号姐姐果断给了其一个坚定的回应,语音频道里传来各种肆无忌惮而落井下石的笑声。随后,关于聚会的热烈探讨彻底淹没了会长的无助的哀嚎。
“那届时欢迎各位能光临在下小小的剧团,鄙人深感荣幸。”这是一个温暖而厚重的男声。柳树先生的话让人如沐春风,又惹得妹子们纷纷在频道里表达了大叔我要为你生孩子的意愿。
金坐在电脑前静静地听着这些人热烈地讨论着,没有觉得嘈杂,相反他似乎有些享受这种气氛,他也无声地跟着笑了一会,然后又想到了什么,表情凝重起来。
几天后这个举国同庆的节日的某一天里,一众人来到了柳树先生的小小木偶剧团。一位相貌艳丽的女子为各位奉上清茶便欠身告退,打碎了几位姑娘自荐枕席的梦想。逗号姑娘不知是同样失落还是真有急事,半途接了个电话就借故离去,让男成员们在羡慕嫉妒恨的同时又对这位同为男性的会友增添了些许的仇恨。
柳树表达了招待不周的歉意,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穿着古朴衣裳的女性木偶,那栩栩如生的容颜和真切而空洞的眼神让大家不禁啧啧称奇。
“此乃柳家祖上之物。传先祖本是市井工匠,曾于野寺逢一提傀儡翁,鹤发褴褛,手持一木偶,制作极精,宛如娇女。老翁与先祖比肩观雪,自述曰:少时好观牵丝戏,耽于盘铃傀儡之技,待习得,已迟暮。说完之后,奏乐牵丝,演起这傀儡戏,吟唱悠扬,顾盼神飞,虽然画的是悲伤的妆容,但是却美丽绝伦。一曲终了,老翁忽然哭了起来:平生漂泊,居无所行无侣,皆傀儡误之,天寒,一贫至此,不如焚。先祖闻言急忙止之,四足伏地,尊其为师,恳其传艺于己。后老翁在柳家颐养天年,百年之后,这木偶便成了柳家宝物,一代一代传了下来。家父传下于我时嘱咐我好生保管,可我觉着把她关在盒子里不见天日本就不该是她的归宿。今次鄙人就借机为各位演上几出,献丑了。”说罢他手执牵丝,开口唱了起来。
(注:引自百度百科,关键词:牵丝戏,有删改。)
金往茶里倒了些东西,微笑着应付了一下同伴的好奇心,歌声响起,众人很快沉浸在柳先生的表演里。歌声时而清亮时而晦涩,有时他是男子倾诉衷肠,片刻他又是女子苦苦依恋,那傀儡在他手中似是有了生命,宛如身着华服的痴情女子一般与他翩翩共舞。歌至将尽,一人一偶深情相望,旁人皆从双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依恋,不舍,苦涩和哀伤。待到曲终,众人依然沉浸在各自的心境里,久久不能释怀。
随后回过神来的一行人纷纷鼓掌,口中不吝赞美之辞,小部分人更是如同经历了心灵的洗涤,沉坐少时,无语凝噎。再后来到了饭点气氛又活跃起来,大家出发觅食,席间又是一番胡侃海喝。饭后,几个尚未尽兴的年轻人提议再去小酌,柳树和金先生不约而同地表示不喜嘈杂,在女孩的依依不舍和男性同胞的暗自窃喜中告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