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军医才出来,“丞相,将军的伤已经处理好了,只是箭上淬了毒,一时半会无法解开。”似是一记闷棍,打在脑袋里嗡嗡的响,“那,要如何?”“这毒一时半会不会发作,只会慢慢的深入脏腑,产生疼痛,当中毒之人忍受不了痛苦时……”“别说了,我知道了,有办法解么?”夜栾的心已经冷得像是寒极的冰块,“有,这解药恐怕要向乌维去讨了。”军医忐忑的语调透漏着此刻的心情,“好,那就向乌维去讨!”说完,没等军医反应过来,便走进了去邱楚泽的行帐。
“明知这一箭是射向我的,为何要去挡。”
“你一心求死,我若不拦着,你不真死了?”
“你还真是聪明,既然都知道,为何不成全我?”
“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我也不能带着你的尸体去向皇上复命。”
“我若真想死,凭谁也拦不住我。”
“但从现在开始,你的这条命是我给的了,你死或不死,也只能我说了算。”
“呵呵呵呵,邱将军,你以为救我一命,我就会感激你么?我夜栾从不欠人人情,就算欠,我也从没当回事,我可没要你救我。”
“那你这条命,就更不能给你了。”又是一阵惊涛骇浪,夜栾看着邱楚泽眼睛里的倔强,突然不忍再说什么,便转身走了出来。自打懂事以来,所有的人都是希望他去死的,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可突然有一天,某个人告诉他,希望他活着,这……可真是可笑啊。
几日后,邱楚泽清晰的感受到了身体传来的疼痛,这种疼痛往往会干扰他的思考和判断,而乌维像是算准了时间一般,每次都趁着他疼痛难耐的时刻来攻击,好在,夜栾还能帮他安排这些事情,现在的他真成了夜栾嘴里的武夫了,短短几个月,北疆大部分的叛乱已经平定了,只是乌维的踪迹更是捉摸不定,始终成迷,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除了真正的在场上杀敌,夜栾把邱楚泽所有的事情都包揽了过来,大小事情打点的妥妥帖帖,如果不出意外,来年春天便可班师回朝了。
“今晚,陪我出去坐会吧。”邱楚泽在夜栾旁边不经意的问道,可是仍旧显得那么突兀,“好啊。”夜栾笑笑,“别忘了给我带壶酒。”语气里有丝丝的任性,“你就不怕喝醉了被人杀了?”“我这条命可是你的了,要真能被人杀了我也认了。”夜栾挑眉,隐隐的暧昧在眼波间流转,“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呵,还真是……从来都是夜栾护着别人周全,什么时候自己竟也享受到了这等待遇。
拿出放在袖子里的纸,在上面点点画画,当初从小皇帝手里要来的恩赐,现在变成了一张精细的地图,战争就要结束了吧,小皇帝我这副地图交给你,可算是死而无憾了,夜栾心里这样想着,用笔杆划过地图,而后他才发现自自己所驻扎的军营向北,是一座起伏的山脉,那里还有些道路没有画完全,邱楚泽也未曾向自己提起过,如今既打算班师,何不趁机去转转,说不定能找到乌维的藏身之处呢?说走就走,夜栾拿起剑,牵了匹马就出营了,走到山脚下才想起来今晚要陪邱楚泽对饮,也罢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回头再向他解释吧。
井然有序的****营帐里突然变得骚动起来,某人愤怒的吼声传出很远,“活生生的人,怎么就能不见了呢?快给我找!”邱楚泽此刻是崩溃的,夜栾啊夜栾,你不会真想葬身在这茫茫塞外吧。
手下的兵派出了一拨又一拨,将军的心被捧起又摔落,不知道碎了多少次,“将军,外面……下雪了……”进帐的士兵小心翼翼的说道。
“什么?那丞相呢?找着了么?”这塞外的气候说变就变,冬天的夜晚更是寒冷异常,若这人再不回来,即便不是没被敌军杀死,恐怕也要冻死在这茫茫雪地里了。“赵平,安阳,你们两个带着剩下的将士守住军营,回来的人也不要让他们再出去找了,现在去给我备马,我就不信找不回来。”掷地有声,底下的兵却没人行动,“都聋了吗!”“将军,现在气候已变,这雪根本没有停的迹象,这大晚上的我们再等等吧,还是从长计议的好。”邱楚泽瞪了赵平一眼,冷冷的像极了飘零的冬雪,拿起放在书岸边的棉衣包裹住温好的烈酒,无比坚定的走进了茫茫雪夜里。
“夜栾,夜丞相,你可真会和我这个小将军开玩笑,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玩失踪,你不折腾死自己不安心是吧……嘶……”一阵蚀骨的疼痛在周身蔓延开来,没想到乌维的毒药竟越来越厉害了呢,这身体的反应也是越来越强烈了,如席的雪花开始密匝匝的往下砸了,外部的寒冷再加上体内的剧痛几次让他倒下,但是一想到生死未卜的夜栾,这些痛苦瞬间便被掩盖。
北山上,夜栾看着这漫天的雪,暗忖,看来是回不去了呢?将就着在山上过一夜吧,好在这个山上还有个被枯草遮蔽的山洞可以凑合一晚。
山脚下,邱楚泽开始一点点的向上爬,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只剩这座山还没派人来搜,夜丞相,如果你不在上边,那我就当你死了吧,反正我也命不久矣,咱两正好凑一对。
身体的疼痛变得越来越明显,雪花落在身上都会引起一阵痉挛,邱楚泽死死抱住怀里的棉衣和酒,从未打开过。脚下的开始有积雪了,慢慢的越来越厚,随着大雪而来的还有凄厉的寒风和骤降的温度,好在从南边上山,风不是很大,但是湿滑的山路一个不小心便会滚落下去。抬头看了看昏暗的天空,邱楚泽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莫非?是夜丞相出事了?手和脚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好在意识还清晰,雪花落在头发上,眉毛上,结成小小的冰霜,在大雪把他掩盖之前,他终于找到了一处缓坡,“夜栾……夜丞相……”一声一声的喊叫被大风吞噬。
北山山脉连绵,道路崎岖,很难有落脚的地方,夜栾出来不过两个时辰,应该不会爬到山顶,之前和乌维作战曾经到过这一带,除了这个地方,再没有能落脚的了。邱楚泽开始在这个地方一点点的寻找,终于发现了夜栾藏身的山洞。
拨开即将被大雪掩盖的枯叶,邱楚泽看到了山洞里燃起的烟火,夜栾也发现了山洞口雪人样的将军,“哈……”嘴边清浅的笑容还未晕开,便被一个寒冷的揽入一个寒冷的怀抱里,“你,没事吧?”邱楚泽关切的看着眼前这个让他担心的人。“哈哈哈哈……我能有什么事呢?莫非邱将军还真担心我死了不成?刻意出来给我收尸?”夜栾爽朗的笑声里带着些许的苦涩,用手拨掉落在将军身上的雪霜,邱楚泽微微低头便看到火光下夜栾忽闪忽闪的睫毛,夜栾后退,抬眼看着此刻怔怔的将军,“邱将军,你可是看上本相了?嗯?”挑衅的语气,一贯的丞相作风,只是无意的一句玩笑,却惹来邱楚泽灼热的脸颊,还好被冻的通红的坚毅面庞没有出卖他。把手里的棉衣和酒扔给了嬉皮笑脸的丞相,“穿上吧,夜里冷,这是你要的酒。”简单的几句话,在夜栾心里却点起了一个个小小的火苗。
“多谢将军了,这大雪天还劳烦将军费心了。”像是道歉,又像是满足。把酒放在火上烤了会,递给了邱楚泽,“暖暖身子。”夜栾把酒递过去,目光仍放在火上,邱楚泽喝了一口,递回给夜栾,发现他正聚精会神的盯着一张纸,“这是什么?”人总归是有好奇心的,“我送给小……陛下的大礼。”依旧低着头,若有所思,邱楚泽看了看,那是一幅地图,右上角是当今圣上的名字,没再说什么,坐回火堆旁,思考着大雪何时能停。又是一阵抽疼,邱楚泽闷哼了一声,“怎么了?”夜栾把纸放好,转身便看到邱楚泽苍白的面庞上渗出了些许冷汗,“难道乌维的毒已经这么严重了么?”伸手扶住邱楚泽的肩膀,“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越来越疼了?”夜栾的眉头紧紧拧着,心也被揪了起来。以往邱楚泽发病的时候夜栾从未看到过,不仅是因为疼痛较轻,更多的是因为邱楚泽在外领兵作战,但此刻,将军的痛苦却赤裸裸的展现在他的面前。
“无妨,挨过这一夜便好了,夜相,从我出来寻你之时便有种不好的感觉,一开始我以为你会出事,但我已找到你了,可是心里的不安越来越严重了,你说乌维不会……”邱楚泽不敢说下去了,连想都不敢想,若此时乌维偷袭,陈兵必败无疑。
放在肩头的手紧了紧,但夜栾依旧投给他一个自信的笑容,“放心,这种天气,鬼都不敢出来……”说完低头看了看脚边的晃动的火光。
“等你班师回朝,把这个教给小皇帝。”夜栾把地图放在邱楚泽的眼前,没透漏一点表情,“这不是你送给陛下的大礼么?为何不亲自给他?”邱楚泽的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翻涌。“莫非将军是怕我把自己这条命丢了才不愿意接的?”同样的语气,今晚已经是第二次了,难道他对自己的生命就这么不珍惜么?邱楚泽的眼神似是蒙上了一层冷霜,“将军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这命是你给的,我自会珍惜,没你的命令我可绝对不敢死,将军可要信我啊?”嘴角上扬,又是一个笑脸。
默默收下这张地图,邱楚泽严肃的说“丞相可要说话算数。”
“一定!”看着眼前这张苍白的脸,夜栾的心越发痛苦,心脏猛然被人轰开一角,嵌上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把棉衣裹在两个人的身上,相拥而眠……对于邱楚泽来说,这是数月行军以来的第一个安稳觉。
大雪终于停了,两人下山回到军营,瞬间被众多将士包围,“丞相,将军,你们可算回来了……”看着大家这股子高兴劲,两个人相视一笑,各自回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