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地抱住了他,像某个冬夜里我从梦中惊醒,腻歪在爸爸的怀里,听他滑稽的催眠曲般,安静,祥和。]
人的一生总是荆棘遍布,而我生命中的变故似乎来得特别早。这一切的源头,仿佛都围绕了一个人,一个我曾经最依赖,但又最厌恶的人。
自从小河住在我家,事情便接二连三的发生。先是爸爸的彻夜不归,妈妈的魂不守舍,小小白的不声不响,接着连夏拥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偶尔在学校遇见,她老是无视而过,有时我唤她,她也只是微微点头。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再次相见会是这样的场景。我说,你好,她说,嗯。然后转身,不语。
该热情的人淡然处之,该冷淡的人却热情居上。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我越发怀疑小河的动机,可就算是我这么聪慧的人,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记忆里的我一直很傻很天真,永远摆出一副霸气侧漏的样子。虽然我怎么都明白不了他的故意接近,可至少我感觉到了他带来的温暖,让我不再茫然害怕的温暖。而其他的,可能并不是那么重要。
傍晚时,因为又和李浅末争执,我破天荒地被老师留下来做清洁。当小河一如既往来接我的时候,我心里那叫一个怨啊,于是我恨恨地咬牙切齿道,我最讨厌沈包子了,明明我才是她班上的学生,她居然帮着李浅末说话,枉我平时对她那么尊敬。
这么念叨着,我已经抱住了他的胳膊,孩子气地说,小河,小河,你帮我报仇好不好?
他淡然一笑,吐出一个字,好。
谁也无法明白,孤单的时候有一个人陪伴,委屈的时候有一个人安慰,对我来说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他什么也不问,就无条件地把自己的信任交付给我。
然后,我轻轻地抱住了他,像某个冬夜里我从梦中惊醒,腻歪在爸爸的怀里,听他滑稽的催眠曲般,安静,祥和。尾随而来的小小白安静地待在一边,眼中的光芒也不如以前那样明亮,可它还是默默地守着我。
太阳渐渐落山,我兴致勃勃地拿起抹布擦拭黑板,口中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学会了依赖小河。反正自他在我面前充分展示了他习武的天分后,我就兴起了一股死缠烂打的品格,硬逼着他教我打架。可,无论我进步得如何神速,都未曾打败他。
我虽然固执,却也不是死抠的人,他便顺理成章地成了我心目中的头号保镖。受了委屈,找小河,挨了欺负,找小河。反正他厉害,没人打得过他。
不过有一次倒是挺意外,几个六年级的男生约了好些初中部的学生找上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场面,即使我也勉强算个混混堆里爬出来的头头,也差点被吓晕了。
我平时虽然是趾高气扬了些,但好歹也是个讲原则的人,怎么这些人那么恨我。我想,如果这次我能平安回家,一定要多做好事,可是在这之前,上帝啊,你一定要保佑我健健康康的。当然,还有小小白,保佑我们都好好的。
当我的思绪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的时候,小河的声音成功把我召唤回来。幸好当时他拉着我,否则我肯定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我放心地看着他,心中有一种奇妙的笃定,我觉得他一定可以毫发无损地带我们离开。他走过去不知道跟那些人说了些什么,就见他们都愣在那里不敢动,小河便趁机回头拽过我的臂弯,低声道,还不快跑?
风在我的耳边细声细语,小河用他那温暖的大掌,紧紧扣住我略带冰凉的小手。当我从恐惧中脱离,他已经带着我跑远了。
此后几天,我都犹如一只惊弓之鸟,生怕一不小心小命都没了,时时刻刻拽着小河不敢走远。就连小小白,也像有预感我会出事一样,一直守在我身边。
几天后,我从朋友那儿得知,那些围我的人全都被揍了一顿。其中有一个,还特地跑来跟我道歉,说以后再也不敢碰我了。
我这才想起,前几天有个不要命的拿他的蹄子摸了我的脸,后来还被小小白追着咬。不过现在,他的脸看起来肥了一圈,大概是被打肿的,我才没有认出来。
天空慢慢地被一层黑幕披上,我终于打扫完毕,仔细检查着眼前这一片净土。小河正坐在我的位子上帮我整理杂乱的书桌,然后被一本涂满乱七八糟的色彩的语文书吸引了目光。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我的名字,一大团黑墨还扭扭曲曲的名字,旁边满是随兴而作的花花草草。他实在是看不过去,拿上笔写下俩字。我以为,他是要写我的名字,可我却看见两个完全陌生的字。
虽然陌生,但足以铭记于心。
很久之后,当我终于学会这两个难记的字,却发现那段记忆早就被冲刷。只记得那天,我小声地念出,马羽。
小河便缓缓地抬头,没好气地看着我,什么也没解释。倒是我,抢走了他手中的黑笔,歪歪扭扭地靠着我的名字写下,小河。
那本杂乱的书,我已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在第一页,有这样六个字。甄昔,小河,还有马羽。
回家的时候,我********地直接走了正门,因为我觉得,爸妈肯定都不在家。但是今天,两个人都在,不过他们默契地都没有追问我回来这么晚的原因。我很庆幸,又很难过,难道爸爸妈妈已经这么不在乎我了吗?就算我一晚上不回家,他们也不会关心吗?
地板上还有些零碎的东西,应该是窗台的那盆水仙花被砸破了,我忍着让自己不要怀疑,不要去胡思乱想,可是,我的心告诉我,出事了,一定出事了!
妈妈的眼睛瞧上去十分红肿,连爸爸也阴沉着脸,我尴尬地站在沙发旁,客厅的气氛显得特别沉重。
我们都没有说话,除了小河关门的声音外,一无其他。我定定地注视着爸爸妈妈,希望他们能给我一个解释,可是他们却沉默着走开了。
我没有勇气跟上去,只能隐忍着,直到关门的那一刹那,我整个人都摊倒在地上。
他们这样不是一次了,之前就时不时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而那个时候的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转变,只有强忍着不哭。我没有爷爷奶奶,只有爸爸妈妈,所以,如果他们都不爱我,我就成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孩子了。
然而,没有爸爸妈妈的爱,我又怎么有资格称自己为孩子?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所以,不要丢下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