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翰，辛苦了！这大冷天的还要你跑来一趟。小满送去的羊肉汤你喝了没有？”
“喝了。”表哥风尘仆仆的赶过来，“湘湘这是？”
“表哥，我说我把不了脉。爸爸非说我学艺不精，我学的是西医，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是滑脉好吗？我说，有了就有了呗！明天上班再去看看。结果他们非要你来一趟。”我看着表哥，苦水不停了往外倒。
“那可不行。”奶奶着急的说，“那小顾还在战场上，他可是独子，有了孩子就好好养着。”
“奶奶。就算我有了，我也得上班啊！我也得做手术啊！学医的谁不是上班上到生啊！”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虽然刚刚开始，我是没有注意可是，一旦我冷静下来我就知道了。我之前的种种嗜睡，恶心，口味的改变这些症状都得到印证，心里也信了八九分了！为了不让家里人把我供着，我早早就把话说开了。
“你看看这孩子。”妈妈坐在床边，“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呢！那医院都是伤兵，流血什么的。你在那里不好！”
“妈妈。”我看着担心的妈妈接着说，“您就让表哥给我看看吧！还不知道是不是呢！”
全家人都等着表哥发话，表哥收起听诊器笑着说：“刚刚也把过脉了，也给湘湘检查过身体了。机会很大，等明天再去找妇产科的医生再检查一下。”
“你看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拉起被子，躺了下来说：“算了吧！我什么都不想吃！我先睡睡吧我l累了。谢谢表哥。”
“这孩子，不吃怎么行呢！你不吃，小的还要吃呢！吃点吧！我给你煮点白粥？”妈妈试问。
“姑妈。”表哥连忙拦住妈妈说，“湘湘如果不吃就先让她睡着。”
妈妈和表哥还在说些什么，我的眼皮很重，渐渐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夜已深，顾清明和几个参谋还在画图，方军长的警卫走了进来向顾清明敬了一个礼说：“顾参谋，军长叫你去他办公室。”
“知道什么事吗？”顾清明问。
警卫摇摇头说：“不知道，只是看见军长接了一个电话挺高兴的，叫您快点去呢！”
高兴？顾清明把心放了回去，看样子不像是叫他回去的电话。自从抗战进入到胶着的状态，双方的对战也越发激烈，几次接了姐姐的电话言语中都吐露叫自己回去的时候。可是，顾清明的眼睛看着那眼前一片漆黑的夜，又想起了自己的小妻子，她可能还是那样整夜的泡在手术室呢！大家都在努力，自己又怎么能退缩呢！当下打定主意，如果是叫他回去的电话，一定当场拒绝了。
“军座，军部参谋顾清明前来报道。”
方先觉还在听电话，看到他来向他招招手说：“快点过来，是你姐姐的电话。”
姐姐的电话？顾清明一脸迷糊的接过电话说：“姐？”
“绍桓。”从电话里都可以听出姐姐高兴的心情，“湘湘怀孕了，你要当爸爸了！”
“我要，当爸爸了？”
“是啊！我们顾家有后了，你们现在怎么样？有空要回去看看她，弟妹一个人大着肚子不容易。要不然，我们接她来重庆我照顾她！”顾琴韵提议道。
顾清明想了想，心里还是觉得湘湘不可能离开前线医院，她的理想就在那里。“大姐大姐，不用了，长沙暂时还是安全的。还是让她在哪里吧！如果战事恶化我们再走！”
“好好，你要记得····”电话那头不停的叮嘱。
顾清明放下电话还是一脸迷茫，方先觉看着他说：“第一次当爸爸都是这样，我也是。当时候我夫人说她怀孕的时候，我就恨不得把部队丢下回去看看她，哪怕和她说说话也好。不过，也只是想想。”方先觉满是伤疤的脸笑起来，有些狰狞，可是更多的是温柔，这让顾清明想起了一个词铁血柔情。
想起湘湘，想起他未来的孩子，顾清明心里也是一阵柔软。他点点头说：“谢谢军座。”
方先觉收起笑意，指着墙上的作战图里的常德说：“自1943年以来，国际形势的不断变化，苏德战场上苏军的全线反击，意大利的投降，日本在太平洋战场上的节节败退，我们为了协同盟军打通中印公路。已经从第六和第九战区抽调7个军准备反攻缅甸，日本为了牵制中国军队，常德。”方先觉的手指往常德重重的画了一个圆圈，“必然是重点。”
“军座。”顾清明走上前去，指着上面的常德说：“莫不是想常德成为第二个台儿庄？”
方先觉转过身，不得不说顾清明的确是具有战略眼光的，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全，他自己已经得出自己的结论，他咧嘴一笑说：“现在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顾清明的眼睛里焕发的明亮的光泽他指着地图说：“要得到这一战略效果，我军必须吸引敌人，然后集结重兵，围而歼之。这其中，恐怕。”顾清明苦笑，“有些困难。”
方先觉回头看看地图然后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度步再坐了下来，“我明白你的意思，要是这事全由我们第九战区来或者会好些，加了第六战区恐怕有些人的心思就要活动了！”
顾清明低下头眼睛里仿佛还带着泪光说：“军座，有些人根本就不是为了国仇家恨，他们只想着升官发财。军座，有什么比民族利益更加重要？我九战区还好些，前些日子我们和第六战区的人打过照面，他们连鞋子都没有穿上。”
方先觉拍拍顾清明的肩膀说：“清明，我们军人是没有发言权的。只是你要明白，国家的利益高于意识形态，民族的利益高于一切。别人不管，我第十军必定以死相拼。这次驻守常德的是我的师兄余程万他是黄埔一期的，他的八千虎贲之师必定也是死守常德。”
“军座。”顾清明看着方先觉沉静的脸，“我们是否也去。”
方先觉看着顾清明，这个他人眼中的顾老的独子，冷峻孤傲的青年本来应该在这场战争中大放异彩，可是他的身份也必定给他带来重重障碍。一个留过学的军官，一个有战略眼光的军官，一个身先士卒的军官，却不得不窝在小小的参谋部做一些文官的工作。到底还是可惜了！
方先觉点燃了一支烟，在烟雾缭绕中模糊的脸，久久没有说话。顾清明看着方先觉，深知自己不便再继续，敬了一个军礼想要走出去。
“清明。”方先觉叫住顾清明。
顾清明回头方先觉已经掐灭了手里的烟，黑夜中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说：“如果有机会我会让你上去的。”
“军座？”顾清明惊讶的看方先觉，不明白他为什么一下子也就松口了。
方先觉看了一眼喜形于色的顾清明，泼下冷水说：“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我还要观察。如果后勤上出了什么问题，你也是要去帮忙的。回去吧！”
“谢军座！”顾清明高兴得敬了礼走了出去。
1943年11月第十军奉军事委员会的命令驰援驻守常德的友军，11月25日渡过资水，我也接到了顾清明这些日子给我的第一封信。
湘湘：
你和孩子还好吗？我就要跟着部队去打仗了，我想想还是决定给你写信。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样表达我复杂的心情，你本来应该在我的呵护之下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不用在血水和哀嚎中工作，成为人人羡慕的顾少奶奶，可是我没有能够做到。我就要去前线，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想到军座终于答应让我上战场我很高兴，可是我转头又想到了你如果我我真的不能和约定的那样，也请你不要怪我！如果我们不打赢这次战，以后我们的孩子就会生存在惶恐之中，我们打了那么年死了那么人不就是为了胜利吗？现在我想起了黄巢的诗，待到秋来八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等着我，我会平安的。湘湘，孩子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叫念亲！来纪念我们在这场战争中失去的亲人。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给大姐发电报！
夫：清明
1943年11月02号于衡阳
顾清明的字很清秀，是那种正统的楷书，他写得很用力，墨迹都穿透了信纸。我把那封信贴在我的胸膛，依稀可以看见顾清明在昏黄的灯光下给我写信的样子。我打开窗，看着窗外的冷风在黑夜里摇晃着树枝发出呜呜的风声就好像看到顾清明他们扛着军旗行走在山间，常德会战，八千虎贲之师十不存一。我冷笑得关上了窗，念起了曹松的诗，“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候事，一将功成万古枯。一将功成万骨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