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你看看？”小穆把望远镜递给顾清明指着笔架山阵地，“膏药旗升起来了，你说薛君山他们会不会？”
顾清明接过望远镜，很明显的看到穿土黄色的日本人正在笔架山的阵地上布置兵力，膏药旗也插上了。顾清明放下拿着望远镜的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不管是在哪一个名单上都没有薛君山的名字，说明我们还可以报着那么一线希望。再等等吧！”
“最怕是哪里都没有名字，上了阵亡名单好歹有点钱。要是到时候人回来了，再被诬陷个汉奸的罪名，那我们怎么办？”小穆说完小心的看着顾清明。
顾清明说：“如果没有的事任凭那些人再怎么造谣都无济于事，有些人只会嚼舌根。对于这样人我们不必理会，万一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顾清明看着远方，“军人都已经为国家流血了，我们不会让他们再流泪。”
“长官。”小穆有些动容的看着顾清明。顾清明奇怪的看着小穆，“干什么？我们要回去了。”
“是，长官。”小穆看着顾清明清瘦的背影，跟了上去。其实跟着顾清明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因为他明白士兵的苦，因为他懂得伤的痛。
省政府门前的告示栏上每一天都会往上添加阵亡名单，我每一次下班走过都会停下脚步仔细的把名单看一次，我害怕上面会写的名字譬如薛君山，譬如顾清明····目前为止我很满意没有在上面找到他们的名字，可是在这里每一天都有人在痛哭流涕。我知道自然有自然的法则，战争有战争的法则，可是对于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心里面总会是抱着一种期待，他们总会回来的。转眼之前姐夫的队伍上前线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通信也断了，只能从前线下来的士兵哪里听到关于笔架山的只字片语，他们说打得很惨，部队几乎十不存一如果我再追问士兵们大多都会沉默不语。也许他们也不愿意回想，笔架山几乎都被日本人的炮火炸得把山上的泥土都翻了一遍，就算是老鼠也够死上好几十回了何况是人呢？
我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一直在回想刚刚下班之前士兵说的话，十不存一十不存一，这四个字不断在我耳边回响。身为一个学医的人，我们总是会把最坏的结果告诉病人，同样的也会总是考虑最坏的结果，如果姐夫不在了，姐姐怎么办？平安怎么办？家里人怎么办？姐夫一直是家里的主心骨，我们总会告诉自己没事有姐夫呢？可是如果姐夫真的不在，那以后····我再看了看那一面墙还是决定去找顾清明打听。
在师部门口当我说出顾清明三个字的时候，门口的哨兵明显的一愣，我再一次强调，师部的参谋顾清明。
哨兵笑了说：“妹子，我知道你找的是顾参谋，我们也没啥意思就是奇怪有人还会找他。”
另一个也应和着说：“对啊！平日里总是他的副官跟进跟出的。妹子你等一等，我进去汇报一下。”
顾清明正在他的办公室看着他的工作报表，他与其说是作战参谋不如说是军需官来得合适一下全师数千人上至武器的发放下到粮食的分配都是顾清明的工作内容，他游刃有余的游走在长沙各个阶级之间为部队获取物资。
当顾清明看着不断短缺的物资报表头痛的时候，“报告长官，我是哨兵李宰德，门口有一位漂亮的小姐要找长官。”
“找我的？”顾清明的头从文件堆了伸出来，“我不认识什么漂亮的小姐啊！”唯一认识的就是湘湘那个总是呛人的小辣椒。呵呵呵，顾清明一想到胡湘湘就忍不住低头浅笑。
“长官长官。”哨兵轻声提醒，“那妹子说她认识你，挺漂亮的大大的眼睛有对小酒窝。”
“长官那肯定就是湘湘小姐了。”小穆笑着说，“再说你也不认识其他长得漂亮带对小酒窝的女孩子。”
顾清明微笑的看着小穆问：“湘湘长得漂亮吗？你以前不是说她任性刁蛮无理取闹的小女孩吗？”
小穆连忙摇摇手说：“长官，我可没说过这句话，湘湘小姐一直就是很漂亮的女孩子，又聪明。”
“好了，你虽然不承认可是我都记住在脑袋里呢！”顾清明俏皮的指着自己的头，“不过你放心，这句我不会和湘湘说的。你带她进来吧！她应该是在打听她姐夫的消息呢！”
“是。”小穆应了一声，又哨兵一起出去了。
“顾清明。”我在小穆的带领下，不，应该是说在一路人的注视下来到了顾清明的办公室，顾清明看到我从办公桌那边走了过来拿了一个杯子给我装了半杯热水，“湘湘，先喝点热水暖暖。”
我伸手接过杯子放在桌面上，“谢谢。”我想开口问顾清明，可是又觉得这样很唐突我又伸手把杯子拿起来抿了一口水。
顾清明倒是看出我的不自在，“你是不是想问你姐夫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现在也不知道姐夫他们怎么样了？能去的地方我都去了，爸爸也把他认识的朋友都问了个遍。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前线的消息，我我们想知道姐夫他有没有机会活着。”
顾清明在我身边坐下沉默，“湘湘，你知道吗？战争其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踏上战场谁也没有把握说自己一定能活下来。生死的机会对于我们交战的双方来说都是均等的·····”
话还没有听完，我的眼泪就落下来了这对话怎么那么像我和病重家属进行手术前的谈话那一幕一样，“顾清明，是不是姐夫他阵亡了。如果是的话请你告诉我，我能坚持得住。”
顾清明走了过来弯下腰，伸出手抱住我说，“不是的，湘湘。不是的，只是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顾清明的身上很温暖，带有男子的气味和淡淡的梅花香气，那时候极其脆弱的贪恋着顾清明的体温忍不住回手抱住他的腰头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顾清明的手轻抚着我的头发，“湘湘，没事你想哭就哭吧！我在呢！现在对于薛大哥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毕竟老天会长眼的。”
我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点点头，顾清明拉开我用手抹掉我的眼泪，“好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别哭了，别到时候小满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你不就是欺负我吗？就是。”我承认我有些无力取闹。
顾清明有些宠溺的看着我一直笑拿给我一方手帕然后有些无奈的说：“好好好，我承认。你可以不哭了吗？”
我有些被人撞破的尴尬拿起手帕就擦鼻涕，边擦还边抽抽。
啪的一声门被推开了，看见有人进来顾清明神经反射性往后退了步向来人敬礼，“师座。”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莫约四十岁出头，个子不高，穿着皮靴脸上带笑的指着顾清明说：“清明啊，难怪我刚刚要进的时候小穆唧唧歪歪的档着我，原来是来家属了。不厚道啊小穆这可是好事你为什么不说啊！”
小穆看着周围，只得赔笑。
顾清明对我说：“湘湘，这是我们师的师长。”
我红着鼻头用带着有些沙哑的声音对师长说：“长官好，我叫胡湘湘。”
“好好好。清明啊！没想到你的行事那么隐蔽，要不是今天胡小姐到访我都不知道。我也姓胡啊八百年前我们也是一家。”胡师长爽朗的大笑说道。
“对了，什么时候喝你喜酒啊！”胡师长虽然对着顾清明说，可是那眼神分明是看着我的。我和顾清明对视，低下头脸都红了起来。
“清明，你先让小穆送湘湘回去，你跟我去作战部我们商量点事。”
顾清明点了点头，“小穆，你先送湘湘回去。”
“湘湘，怎么样？”我一进到客厅，爸爸马上就从沙发上站起来焦急的问。
我坐了下来看着全家人期待的眼神，把心里的不安收了收，“我打听过了，他们说现在前方战事激烈现在没办法确认情况，不过省政府上面的名单不是没有姐夫的吗？所以叫我们等等。”
“顾长官说的？”奶奶问。
我点了点头，大姐坐了过来问，“那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是不是君山有什么事你没告诉我？”
看着大姐坐立不安的样子，我笑着拍拍姐姐的手说，“没事，我就是在医院的时候抢救病人抢救不回来所以我才哭的。没事。”
小满崽子笑嘻嘻的走过来指着我说，“姐，你别理她。她就是那种死了一只小动物都哭得要死要活的那种人，何况是人呢！心里接受不了。你别理她还是去看看平安吧！他该醒了。”
“小满崽子你说谁要死要活呢！你会不会说话啊你。”我瞪一眼给胡小满，不过他也不在意。
爸爸站起来走了出去，“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啊！说不准，君山明天就回来呢！也许明天就会回来了！”爸爸在强调着回来这两个字，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家里的人，也许都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