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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道破天机(下)

玄礼不禁回想起往事,如果那天晚上自己没有留在博物馆加班,这一切也许就都不会发生。管它什么天命、人命,对陈阳而言,这一切不过是历史文献中冷冰冰的几行字而已。

他本就是个局外人,是场下的观众,却稀里糊涂地摸到了舞台上,成了这台历史剧的一个临时演员。

玄礼见仙姑一脸严肃诚恳,也不禁怀疑起来,难道她真的有天眼不成?说起来,她恐怕是第一个能识破他身世真相的人。他感到有些恐慌,即使是一起生活过的亡妻灵雁、以及与他朝夕相处的公主月儿,都没有意识到玄礼其实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这个老妖婆,仅仅看了他一眼,就能看出端倪,实在是可怕。玄礼心想不能再跟她纠结这件事了,否则真让她看透真相,那可就不好玩了。于是,他把话题岔开,回答道:

“真人说笑了,晚辈不过是一介匹夫。或许是因早年到过西域诸国、沾染了异土风尘,才被神灵当成了异乡人吧!真人还是赶快为公主殿下一窥天机,好让在下能回去交差不是。”

仙姑冷哼了一声,双目炯炯,盯得玄礼心里发毛。她没有再去追问,而是让童子把火盆搬到面前。她打开纸包,捏着那一缕乌黑的长发,没作一丝一毫地犹豫,轻轻地投进了火盆中。玄礼看到心爱人的香发仅发出了“刺啦”一声轻响,就在火焰中灰飞湮灭。仙姑微微前倾,全神贯注地俯视着火苗,口中喃喃有词,似乎在读着一本深奥拗口的天书。看到此情此景,玄礼也忍不住凝视起那团舞动的火苗,试图能看出些什么来。红红的火焰下是焦黑的木炭,黑黝黝的木头喷吐着跳跃的火苗,仿佛是在呼吸。公主的香发早已没有了踪迹,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过了好一会儿,仙姑才回过神来,道:“殿下终其一生,福祸连绵。其命如月,盈满则亏。正所谓,享天福者,终不能免于大祸。”

月儿......玄礼心中一紧,忙拱手恳请道:“究竟是什么大祸,还请真人明示。”

对方悠悠地低吟道:“殿下命中之劫,凡共有三。一为情,一为亲,一为战祸。在火焰中,贫道看到了夜黑乌啼、乱云吞月之相。如贫道所见为真,殿下将在一场战乱中、如坠月一般陨落人寰。”

玄礼呆住了。他还没来得及细细地琢磨那三劫到底指的是什么,仙姑就这样明明白白地把公主的结局和盘托出。在战乱中陨落,难道是说公主将死于将来的战争当中?他不敢对仙姑的话妄自驳斥,慌忙请她解释地更详细一点。谁知仙姑却摇摇头,只道“不可说,不可说”。不论玄礼再三恳求,终究不肯再多说一句。玄礼无奈,尽管心中忐忑不安,却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能撬开这妖婆子的嘴巴。他看到对方老的老、小的小,甚至起了动武的念头,想恐吓一下仙姑。但转念一想,仙姑在当地人眼中简直是神圣一般的存在,南霁云等人刚刚甚至差点儿为了她而跟千牛卫搏命。自己若是动了她一点儿寒毛,恐怕要被人扔下悬崖、强制执行天葬。玄礼确信贺军头断然不会因为他而跟当地人死磕的。思索再三后,玄礼只好放下歪念头,耐着性子恳求道:

“既然真人说殿下将有劫难,还请告诉在下该如何避祸,以保殿下安生。如此,在下感激不尽。”

玄礼又对其吹捧一通,说得是感天动地。终于,仙姑似乎被打动了,轻叹一声,道:“并非贫道不肯相救。只是这脱灾避祸之法,恐殿下不会欢喜。”

“请真人明示,在下一定向殿下如实禀报。”

“唉,好吧!”仙姑顿了顿,“这恐怕要从很多年以前说起了。其实殿下年幼之时,贫道就已经为她卜过卦了。”

玄礼大为惊讶,公主从来没跟他提过这一茬。他怀着深深地好奇,聚精会神地听道姑继续叙述。

“荣国夫人(武则天之母)仙逝那年,殿下方才八岁,赴并州替天后为母祈福。当时,贫道尚在并州,得以入内庭为殿下相面。见其方额广颐,眉宇之间颇有些威严凶戾之气,此乃虎相也!若为男儿身,必能成大器;可是女儿身,则会招致灾祸啊!于是,贫道如实向天后禀报,恳请收殿下作俗家弟子,教其潜心修行、以去胸中戾气。天后听了此言,虽然让殿下做了女道士,却依旧住在深宫、不事修行。‘太平’二字,就是殿下当年的道号。贫道深知此举并不能消释殿下命中之劫,干脆就离开了并州、来到这深山之中,以避是非。”

玄礼听得发愣,没想到这绝尘仙姑与公主竟有这样一番渊源。原来,这道姑是担心日后公主遭祸、皇帝找她算账,才逃进了这深山之中。只可惜,皇帝的人马还是找上了门。不过,玄礼刚才见贺飞章并没有拎着仙姑的脑袋回去交差,想来也不是来上门问罪的。那他们究竟是为了何事呢?

“殿下身为贵胄,又已是贤妻人母,岂能抛家弃子、削发入道。难道非得入道修行,才能摆脱那三场劫难?”玄礼问。

绝尘仙姑回道:“倒也不是。修行在于清心,在于寡欲。人之劫难,无不出自于七情六欲,欲盛则为灾。草民之劫,至多毁一家;而君王之欲却能招致天下浩劫。贫道观公主之欲过盛,戾气甚重;如不清心寡欲,终将自毁。殿下乃皇亲贵胄,一旦陨落,恐怕到时候、遭殃的就不止是她一个人了。你回去之后,务必把贫道的话原原本本地带到。至于她造化如何,贫道就有心无力了。好啦,你回去吧!”

玄礼还想追问,但仙姑已经被童子扶起,返回内室去了。为他开门的那位童子恭敬地说道:“施主,请吧!”

玄礼只好起身,离开了石屋。回到冰桥那里时,见一行人都还在对岸等候。此时天已黯淡,没多久就该天黑了。南霁云称夜晚走山道太危险,不如在山上过一夜,等明天早上再下山。贺军头也正有此意,于是请这些当地人在前面领路,寻找能过夜的地方。绝尘庵里似乎也挤不下这么多人,而且这些当地人是绝对不会允许去那里过夜的。不过,南霁云说清凉顶上另有栖身之所。他在前面领路,不时地提醒大家小心冰壳下面的窟窿。走了一段时间后,一行人被领到了一个山洞。洞毕竟深,里面有较大的空间,足够这三十多个人过夜了。山洞里虽然阴寒无比,但总好过在外面忍受寒风凛冽了。于是,贺军头决定就在此过夜,吩咐卫兵们去找些干草回来生火。

暖暖的火光中,大家各自偎在一起,裹着斗篷睡觉。玄礼与自己的三个同伴缩在一个角落里。他小声地把仙姑的一些情况说与他们听。庞忠听后,忍不住惊讶地嘟囔道:

“这老妖婆生活很腐化嘛!怪不得她不嫌冷,原来是有俩火力旺盛的精壮男童陪伴啊!”

子仪连忙呵斥住了他,以免被那些当地人听到。于是,他们也不再多言,各自睡去了。玄礼爬山爬了一整天,早已是精疲力竭,很快就昏昏地睡去了。睡梦中,他与朝思暮想的月儿热烈相拥,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

忽然,耳畔传来一声低吟。“命中之劫,凡共有三。一为情,一为亲,一为战祸。一为情,一为亲......”

他猛地惊醒了过来,发现头上身上满是大汗。这时,有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玄礼以为是子仪,长出了一口气后,才转过头。令他震惊的是,那个人不是郭子仪,而是他们的向导——南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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