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那个脾气很臭的父亲决定开诚布公对外宣布我和吴彦鑫婚期的时候,吴彦鑫却不动声色的消失了。
我收到了她的一条短信:“我真的非常抱歉,对不起,我本来想,可是,我情况特殊,好好照顾自己。—爱你的鑫。”
我想去找她,我妈阻止了我。她说你们俩个无论从什么角度衡量都不合适,你就不要去找她了。以我的脾气,肯定会和我爸妈大闹一场。可是我没有。
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我是诚恳的,不以为意,可我的心里隐藏着许多人体会不到的痛楚,一股言不由衷的悲伤悄然涌上心头。
此时此刻,我脑中蹦出一句老话:造化弄人。
眼见当年我的那些老同学,有的孩子已经上幼儿园了,谁能预料到,我竟然成了一只悲悯的单身狗。只觉得有无限伤感。一同度过长久的岁月和时光,到最末身边竟全是与从前毫不相干的人,你能说过去的感情都是错付吗?可如果不是错付,又有谁能为现在这一切做出承担?
物伤其类,兔死狐悲。
我从镜子里窥探到我这张节制又渴求的脸,我几乎没有力气再去联想自己和某人之间那已经夭折的未来。我也没有理由再去接受别人对我的爱慕与贪恋。
过了好半天,我终于回过神来,有时候遗忘,确实是最好的解脱。大概人就是这样,攒够了失望,我们都会选择离开吧!后悔和懊恼是没有用的。倒不如好好规划自己的人生,努力控制好自己的生活。
虽然听起来像是心灵鸡汤,可一字一句都发自肺腑。光荣地受伤,勇敢地痊愈。
前尘往事不可追,一成相思一层灰。性是不可控的欲望,爱是不可求的理想。
既然别人都放得下,我又有什么理由放不下。
我妈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端倪,见我停顿片刻,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见我非常淡定,她从包里拿出很多张照片:“你看这个怎么样?紫金的少东家,都不是愿意抛头露面的人,只有少数高层领导才有机会见到这位执行董事,一般员工基本无缘。”她边说边想确认我的眼神。
我只觉一时反应不过来,错愕地看着对方。她十分惭愧:“我知道很难为你,但希望你能为我和你爸着想,成全我这个心愿。”
我缓过神来,一声不吭,抛却我们之间现在的尴尬关系不提,光是想想她到处给我物色对象,我就不寒而栗。
“你忙吧,我还有事。”我心中早就盘算好该如何推辞。我妈已经先开口讲话了:“关于吴彦鑫和你那件事,我不再干涉,我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你爸也同意了,我只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
“还不够?你和我爸联合把她逼走,还不够吗?”我忽然动气了,毕竟吴彦鑫是我的至交好友,是我这辈子最想娶的人,“她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你已经让她蒙受了人生迄今为止最大的羞辱,还不够?你还要让我去帮你和我不相干的人结成连理达成你的心愿,你为人未免太过霸道。太过战略。”
讲完这一番话,我伸手去拿外套,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下去。
我妈一把拉住我的手,眼神里充满着浓浓的哀求:“然然,就算妈求你了,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可我对你视如己出,就算你不为我着想,可你不能不为你爸着想啊。你爸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他不想看到你蒙羞,他想看到你有一桩体面的婚姻,你明白?”
我一想到我爸对吴彦鑫的语气十分凄厉,我就面露愤恨,尽管已经过去了。
我迟疑了,思虑了片刻,最后决定坐下来看会电视,好好重温一下故事的另外一个版本。
往事在回忆里翻涌。
下午强烈的阳光呈现出温和的淡黄色,我的面孔在这样的光线里沉静如深湖。
记忆力真是个很诡异的东西。过去的种种事情一闭上眼睛就清晰地浮现在所有的细节,所有的画面,以及自己当时的心情。
你不曾在意的片段才是最美的风景,风景是会被忘记和忽略的,只能说明它并不重要。
对于人生至关重要的那件事情,你只是不会轻易提起而已。
再次回到兰州,我拜访了吴爸爸,我看着吴爸爸辛苦疲劳却一言不发的样子,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始真正理解了什么叫作生活给予你的磨难。从吴爸爸处听闻到一个消息。吴彦鑫的妈妈去世之前被诊断出患有某种罕见病症,基因检测具有遗传性,亲戚邻居几乎跑遍了所有医院,通过各种渠道搜集相关信息,但一直没有得到一个最佳治疗方案。不幸辞世。
得到消息的当天,我跑遍了省里的所有医院,但就是找不到一种最佳的治疗方案。
正在我焦头烂额之际,我妈妈从同事那里打听到某家医院有位医生对这个病症颇有研究。于是我就开始四处打听吴彦鑫的下落。吴爸爸也希望我陪着他一起送彦鑫入院治疗。可是她却人间蒸发一样,杳无讯息。
我给我爸去了电话,我说我需要一笔很大的开销,我如实告诉了他吴彦鑫的病情以及吴爸爸家里的经济状况。他竟然爽快的答应了,然后又派人去了医院那边安排。
医院那边安置妥当后,我跟我爸深谈了一次。“彦鑫家里经济条件本来也不算多宽裕,给吴妈妈治病又花了很多钱,如果再请专人看护,给吴彦鑫做全面的检查治疗,无疑又会给吴爸爸增加更大的开销,若真在那样的形势之下,我必须留下来亲自照料吴彦鑫。”
我爸听到此处,不免联想到自己的出生阶层,顿时动了恻隐之心。
同样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推己及人,他能够体会到在那种情境下,一个花样年华的姑娘面对命运多舛,她有多无助,多凄凉,多害怕,多么无能为力。
我爸深知他出生贫苦,能深刻体会到一个平凡家庭面对疾病的束手无策和捉襟见肘。他清晰的记得,小时候奶奶哭得有多厉害,一半是因为二姑的病,一半是因为他。
他永远不会忘记奶奶捂着脸一边哭,一边做决定对二姑说对不起的样子,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被自己亲人抛弃拒绝治疗,在医院协议书上签下留男不留女的决定,那股澎湃袭来的巨大悲伤包裹得全家人近乎窒息。
爸爸在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之后,告诉我说,照顾吴彦鑫的事就交给吴爸爸,吴彦鑫住院的一切所有开销都算他的。我还请他原谅我擅自做主,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决定帮吴爸爸给予物质上的最大帮助。
我呆呆地听着,想要说什么却又哑口无言。是啊,毕竟自己是家里的独子,无兄弟姐妹,根本无法体会到父亲那种揪心的苦痛。
在这个关口,我唯有乖乖听从父亲安排,就是我目前能够做的全部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梦,梦见我用手指摩挲她的耳垂,搂着她的那条手臂却在不动声色地加重力道,横放在我的大床上,而她却从相反的方向支起手臂看着我,这个古怪的姿势很销魂,她仰视我,我伸手抚住她的头,很随性地吻下去,很甜,很干净。她是吻技高手,唇齿缠绵间令我意乱情迷,熟悉而霸道的气息侵占了我全部的呼吸,我勾着她的脖子有意的回应。
自从吴彦鑫失踪之后,我一直没有见到过吴彦鑫,大概是没有缘分。
最后离别的前夜,她转身靠向窗户而望,我像傻子一样地站在那里,不明白她的想法,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哭,于是忍心转身避免互相伤害。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为了一个女人红了眼眶,我只想紧紧地抓着她,让她留在我身边,意想不到的是她会凭空消失。
我几乎用尽了此生的力气,才忍住眼泪,冷笑着用最无情的字句,仿佛锋利无比的利刃,硬生生剖下去,将我们之间最后一丝希望都生生斩断。
“我不信你什么豪门,我不会那么没脸没皮。”她残忍地微笑着对我说。也许我对她来说,并不值一屑,可是她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我的手那样重,捏得她痛不可抑,声音遥远而轻微:“我不明白,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上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你。”
她在簌簌发抖,眼看她鼻子发酸,膝盖发软,胸口痛得翻江倒海,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旋转,连声音都变了音调:“可是对我来说,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要比你重要。”
我看着她,有一种麻木的快感,像是自杀的人切开静脉,那血一点一滴地淌着,淅淅沥沥哗哗啦啦,于是陷入一种虚空的祥和,四周都是绵软的云,再多的痛都成了遥远的距离,麻痹的快意。
“我生来贫贱,不喜欢这种琐碎的平凡。这样的生活我过了二十三年,你知道吗?那样平凡,那样贫苦的生活我厌倦了,你懂不懂?你说你喜欢贪恋繁华的人间烟火气,是因为你过去二十年,都高高在上,因为你的前途从你一出生,就是康庄大道。我和你不一样,我还要在这尘世间努力的挣扎,历经一些磨难。没机会去体验你所谓的烟火气。我在这人间烟火里待得太久,已经烟熏火燎的面目全非。你妈妈说得对,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误打误撞才凑到一块儿,我们在一起,不会幸福,不会长久。我为什么不能为了我的前途,做一个正确的决定?
我望着她,过了许久,才说话,声音低沉喑哑,透着无法抑制的悲凉:“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如果没有你,我的幸福将会在哪里。这辈子我也许永远没有办法再将你找回来。”
她想将手从我手指间抽出来,我不肯,她一根一根地掰,我不肯,她绝决用力的掰,眼瞅着弯成那样的弧度,也许会痛,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她宁愿所有的痛都由自己来背负,只要我受到的伤害最少最小,她宁愿所有的一切都由自己来背负。
“我不爱你了,你别在没脸没皮的纠缠不清。”
她话说得那样恶绝,我眼底净是血丝,瞳孔急速收缩着,瞪着她,就像瞪着一个刽子手,而她屹然不动。我知道她说完这话转身会抱着双臂号啕大哭。我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会这样难过,就像将心挖去了一块,拿刀子在伤口里绞着,绞着,肝肠寸断,像是一辈子也不会停止。每一刀下去,都是血肉模糊,痛不可抑,却毫无办法,任由着它千刀万剐。
陶然,我爱你,所以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我不能没有你,可是我愿意离开你,我明明知道,这辈子我永远再也找不回你,可是我心甘情愿。只要你过得比我好,只要你幸福,为了你,什么我都愿意,我只是不愿意拖累你,哪怕会失去你。
后来我一直想,为什么会结束的如此快,这世上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知道我到底流过多少泪,才真正将这道伤口深深隐藏,永不再示人。
当时我背负着忤逆的骂名,不惜和父母翻脸,如今她却用凭空消失的方式来回报我。我仿佛陷入了无限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