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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

?二

郭思思蜜月旅行回来了,正在办公室纷发着喜糖喜烟,玫瑰色的新娘套装,翻飞如波浪的头发,红红的脸颊,处处显示着蜜运佳期中的喜悦。

刘大姐塞了一块巧克力在嘴里,笑道:"小黎,你还不赶紧点,看人家郭思思嫁地这么好,你就不心动?"

正说着,他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大纸箱,顺势撂在地上,吓了郭思思一跳,叫道:"郑子谦,你要吓死人呀。"

他笑道:"新娘子回来了,新婚旅行怎么样?都乐不思蜀了吧?"

郭思思笑道:"少贫嘴。郑子谦,什么时候能喝你的喜酒呢?"他笑道:"我?恐怕你

得等上十年八载,我还想再多玩上几年呢,结婚?怎么也得三十岁以后。"

也许只是一句玩笑话,却深深地刺中了她的心,别人还有大把的青春可以肆意玩耍,而她已经仓促地没有机会可等。这距离,犹如天堑横亘,根本无法逾越。

郭思思上前掀开纸箱盖,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哟,又是毛巾被,你们还能不能拿回点新鲜的?"他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下面公司还不就是这些东西。这一箱是你们办公室的,回头你们自己分吧。"

刘大姐见怪不怪,仍旧饶有兴趣地继续着与她的谈话,道:"小黎,你打算找个什么样的对象?"

从他进门到现在,她竟然连瞟都没有瞟他一眼,就当没有他这个人似的,扬起头,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方才道:"事业有成,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外貌倒无所谓,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年纪要比我大,就象张爱玲说的,男子的年龄应当大十岁或者十岁以上,女子应当天真一些,男人应当有经验一些。"

郭思思笑道:"你打算找个小老头吗?"她却微笑不语。

刘大姐的眼睛立刻放出光来,一拍手,笑道:"哎,小黎,我们家老张以前有个老战友,今年刚刚调到警备区来当副司令员,有个儿子,我印象里大概年龄与你差不多,不如我给你牵牵线?"

他的目光象利刃一般扫过她的面旁,而她恍然不觉,璨然一笑,道:"好啊。"他从桌上拿起一包喜糖,转身走了出去,"咣当"一声,门被硬生生地带上了,剧烈的声响震动了屋里每一个人的神经。

刘大姐连忙走到窗前带上了窗,道:"风这么大,今天冬天可是真够冷的。"

窗外的梧桐树间,湛蓝的天空里不见一丝云彩,太阳在遥远的一角,金光灿烂,她的心里,却是冰凉一片。

可是,相亲的事并没有成功。

一个星期以后,刘大姐无比遗憾地对她说:"小黎,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是人一走茶就凉呀。从前,我们家和他们的关系那有多铁呀,简直好地跟一家人似的,可人家现在升地太快了,如今这副司令员的职位也不过是落落脚,据说明年极有可能升警备区司令员,他爱人以前也只不过是个军医,见了我的面,总是大姐长大姐短的,可现在竟端着架子,嫌这嫌那的,说什么你的年纪有点大了,工作又很一般。这家庭背景就不说了,人家的儿子可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前途远大,眼光高着呢。你说巧不巧,我这趟去,真见了那小子一面,倒是长地一表人才,却和他妈一个德性,傲慢无礼,对我要给介绍对象的事根本是不屑一顾,弄地我当场都下不来台。过后我仔细想想,倘若进了这样的家庭,也够受罪的,不愿意就拉倒呗。"

同意去相亲,不过是和他赌气而已,她根本没想到刘大姐真的当作正经事来办,如果真的成了,她又不能去见面,岂不是让刘大姐左右为难?幸而对方不愿意,她倒省地解释了。虽说省去了大麻烦,应当高兴,可是她还是隐隐约约有些被轻视的感觉,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呢?她心里前思后想着,脸上却是挂着惯常的微笑,道:"刘大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可别气坏了身子。"

刘大姐叹了一口气,道:"哎呀,我们家老张到如今还只是个办公室主任,看看人家,真是今非昔比呀。"

突然,电话铃响起来了,是陈总是有事要和刘大姐商量,刘大姐只得放下了满腹哀怨,匆匆地上楼去了。

郭思思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此时才道:"小黎,一入侯门深似海,这句老话可不是白说的。"

她觉得郭思思在结婚以后总是春风满面的,难道也有不顺心的事吗?

郭思思笑道:"你别想歪了。我公公家虽不是什么高干,好歹也不是平常小百姓,我跟着汪鹏也见识了不少场面,但凡是学历高,能力强,又有几分才貌的,哪一个身边的女孩子不是围地成群结队?这样的环境历练出来的人,大都已经给惯地自以为是盛气凌人不说,恐怕很难要求他们做到长情专一。你若想找个这样的人,就得打好算盘,看看你究竟要的是什么,是单纯的爱情还是高枕无忧的安逸生活?倘若已经想地非常清楚,如果以后有流泪的时候,也怨不得别人。"

她听得郭思思说的如此知己,想了想,方才道:"那么你呢?"

郭思思笑道:"汪鹏没有风流的资本,房子是在我的名下,家里的钱也是我在管理,我已经摸透了他的秉性,自然会使他符合我的心意。况且…等以后有了孩子,就更反不了他了,公公婆婆念在孙子孙女的份上,也不会让他造反,除非是我想反了。就凭这一点,我们也可以安安稳稳地过上个十年八年。"

话说地如此直接,一丝一毫的浪漫与幻想都不存,虽然她知道生活即是如此,可想想还是有些心酸,沉吟了片刻,才做恍然大悟状,笑道:"我说你最近总是懒洋洋的,原来是…有多长时间了?"

郭思思的脸上一红,停顿了片刻,方笑道:"也没有多长时间。婆婆想让我休假,可我觉得一个人在家里怪闷的,想过些时候才跟公司请假。"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太过冒失了,郭思思结婚也不过一个多月的光景,看这情形孩子似乎已经不止这个时间了,想到这一层,她的脸上不由得也红了起来。

郭思思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将话锋一转,道:"小黎,你是个有福之人,这次的不愉快,你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然而,在中国历来是没有秘密可言的,同事们渐渐地开始用很同情的眼光看着她,她被搞地莫名其妙,最后连陈总都好言安慰道:"小黎,不着急,别上火。"后来,她才意识到是自己被"抛弃"的事在公司散播了开来,心里好不懊恼。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到过她的办公室来了。这一日,竟借着让郭思思打购销合同的引子进来,可似乎有些讪讪的不自在的样子,踢着多日前他放在地上的纸箱,道:"这里怎么还有一套,你们谁还没有拿回家去?"说着,眼光有意无意地移向她,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她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象来打探消息的,心里更有些懊恼羞惭,可又不得发泄,只得装做不知。

偏偏郭思思笑道:"大帅哥来了,没有你这个重劳力,小黎一个人怎么能拎到公交车站,况且,今天又发了两桶花生油。你赶快点,怎么那么不长眼色,组织上需要你贡献的时候,你就溜之大吉了。"

或许是吵架的缘故,他们已经有许多日子没有一同坐车回家了。她恍惚听吴东旭提起,似乎是他的哥哥从老家过来了,他下了班之后就得去看望哥哥,住在哥哥那里,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笑笑,小声嘟哝道:"我又不是谁的专职仆人。"

郭思思叫道:"郑子谦,你扪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他们欺负你这个新丁的时候,都是谁在仗义执言,还不是你黎姐姐,啧啧,如今你混地越来越日新月异了,就开始看人下菜碟了。"

他们一向玩笑惯了,他一直微笑着,并不在意。等到郭思思从电脑调出来现成的合同文本,打印出来后,他拿了材料就出去了,没有和她说上一句话。

倒是郭思思道:"小黎,别怪我多事,你以后…最好是别让刘大姐再搀和这种事了,她那个人性子粗,嘴又敞,本来相中相不中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可你看看,就因为搀杂了她的个人恩怨,这才几天的工夫,就传地沸沸扬扬的,公司上下没有不知道的,昨天连食堂做饭的阿姨还问我来着。小黎,这女孩子的名誉是最最重要的,这样一来,倒好象你成了没人要的似的,这么折腾下去,可如何是好?"

本来同事们对她过度的关怀已经让她很是不满,郭思思的一翻话正中下怀,当初若不是一时存了"坏心眼",如今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有苦说不出。

下班的时候,她还在整理当天的帐目,他竟然也磨磨蹭蹭的,似乎是要等她。果然,她要锁办公室的门时,他从对面的办公室出来,带上门,道:"你不带东西吗?"她看着他足足有一分钟的光景,他十分镇定地微笑着,没有丝毫的躲闪,她终于败下阵来,又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走出公司的大门,看着他走在前面高大的身影,她突然心有不忍,叫道:"郑子谦,拎着那么重的东西,不如我们打个车吧?"他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着,步子迈地很大,她有些追赶不及,不禁气喘吁吁的,心里愤怒着:"有什么可拽的!"然而,考虑到求人办事的"难度",只得忍了下来。

冬天的傍晚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风拂在脸上竟然轻柔地如同温暖的手,她只穿了一件乳白色的昵子外套,齐齐的一排咖啡色的牛角扣,风帽里露出黄灰格相间的丝绸里子,头发虽然已经长长了不少,可怎么看还是象个高中生似的。他突然停下来回过头来等她,终于展开了一个恍如春风般的微笑,黄昏的黑暗中,她仿佛只看到他雪白的牙齿,就如同她初见他时一样。

她禁不住那强烈的诱惑,不由自主地小跑几步,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那么小气,就因为被图书大厦的保安逮住了?郑子谦,受了不少闲气吧?"她还是忍不住,憋了这许久的疑问,他突然不理她了,估计是这个原因吧?

他微微地皱了皱眉,半晌无语。她以为正说中了他的心事,有些好笑,可过了一会儿,他静静地道:"我只是有些难过,你怎么会那么心狠,真的把我一个人撂在了那里。"

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呆怔怔地出了神,心里不由得一阵牵痛,然而,疼痛过后,却有千丝万缕的柔情慢慢地涌动,原来是她错了。

一路上,谁也没有再说话。老规矩,一切照旧,还是她打的乘车卡,迅猛地占下了位子。到了她下的那一站,他也跟着起身,她竟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很自然地跟在他的身后下了车。一路还是无语,直到小区院门口,他将手里的塑料袋递到她手里,道:"还有几步路,你自己拎进去吧。"

她总觉得自己应当说点什么,可平静下来,已经失去了勇气,奇异的自尊和偏执让她开不了口,她无法向一个"幼稚"的男生流露出半点软弱。其实,不过是一场玩笑,或者是玩笑过后而产生的误会,简单的一句解释就能带过去的,然而她知道并不是这样,而他…似乎也…是知道的。

到底还是他先开了口:"黎涵予,我知道你最近的心情不好,但是同事们,其实他们并没有恶意。"

乌黑的头发里窄窄的一张白晰的小脸,浓密的睫毛下犹如宝石般莹光闪烁的双眸,她的嘴唇微微地颤动着,连日来忍受的委屈都敌不过他此刻的一句轻描淡写,一颗清泪在面颊上悄悄落下。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在她身后一盏盏地点亮,仿佛璀灿的明珠一般。他怔怔地凝视着她,伸出手来,轻轻地抚上她的脸,她微微震动了一下,然而终究还是没有躲避。冰凉的手指在她玉脂般的肌肤上流连,倒让她的目光更如秋水般清澈晶莹,他又伸出另一只手臂,犹豫着,似乎是想要揽她入怀,却没有,只是低声道:"这一次,不是你的缘分,却是那个人的损失。"

恍惚间有人经过,她突然一镇心慌意乱,也不知道是不是认识的,然而,浓密的梧桐树下寂寂的,拖着长长的影子,也不知道是人影还是树影。

那一年的冬天真的格外的冷,强劲的海风借着寒流的攻势,肆无忌惮地扑向人的骨头里,丝丝缕缕返上来的是痛彻心匪的冰冷。公交车在这个时候开始充分地发挥着"宁可人等我三十分钟,我决不多抢三秒"的办事作风,狂风里,人们瑟缩在衣服里,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藏起来,可又压抑不住心底的焦躁与迫切,忍不住伸出一点头来,再伸出一点,再一点,然而已经伸成长颈鹿了,也不见一辆公交车的影子。

他的牙齿在"咯咯"作响,语音不清地叫道:"黎涵予,我们打个车吧。"

已经到了隆冬时节,他却还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昵子外套,每日等车的时候难免冻地直打哆唆,唯一的办法只是竖起领子来,仿佛酷酷的样子,她却不喜欢,总觉得有些"贼贼"的感觉。

于是她很平静地道:"我又不冷,所以用不着打车。那天给你机会让你打车,你又装腔作势地不肯,如今已经是月底了,我没有多余的钱。"

他们已经讲和了,相互之间又装腔作势地玩起了口水游戏。而她是绝对不会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的人,在母亲的监督下,早早地穿上了棉鞋,毛裤,厚毛衣,外面罩上长至膝盖的红色羽绒服,这会儿不知是冻地还是热地,脸颊上红艳生光,直映地藏在风帽里的一张小脸更加白晰无暇。风帽上的驼色兔毛围边随风吹散,她黑如亮漆的瞳上的长长睫毛也在忽上忽下地跳动,他不禁呆了一呆,小声嘟哝了一句,道:"早知道是这个鬼天气,真应该向老大把车要来开着,也用不着委曲求全地看你的脸色。"

她没有听清,道:"你不用心怀不满,还是赶快去买一件羽绒服穿吧。每个月赚的钱也不少,就知道喝酒请客,你看谁到冬天象你穿地一样落魄潦倒。"

他抗议道:"穿羽绒服太臃肿了,我不喜欢。"

她没好气道:"一个男生,没见过这么爱美的,你要是不喜欢,不如去买一件休闲款的棉衣嘛。"

他立刻借势凑了上来,道:"那么这个周末,你陪我去买吧。"

她冷冷地道:"我为什么要去?"

他有些不忿道:"黎涵予,你扪心自问,这些日子我被你指使地是头不抬来眼不睁,你也不过就请我吃了一顿饭,可怜我的筷子都没有动几下,我还时刻为你的钱包着想,能坑别人一顿就坑一顿。况且,这次也是你提出来的,当然要负责到底。"

她认真想了想,觉得他的话也无可辩驳,可是好不容易熬到一个休息日,又要贡献给他,想想的确有些不甘心。

他知心察意地看了看她不情愿的表情,道:"这样吧,也不白叫你去,如果你的眼光不错,我能够买上称心如意的衣服,就请你吃饭。"

她却懒懒地道:"我又不缺一顿饭,这样吧,你请我吃西餐吧。"

他做势狠狠地敲了她的头一下,叫道:"你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小葛,如意算盘拨地可真精,请我吃饭也不过是吃川菜,如今却让我请你吃西餐。"

她微微笑了笑,嘴角向上翘了起来,很俏皮的样子,道:"随你的便,不愿意拉倒。"

他故意停顿了片刻,仿佛才下定了决心似的,道:"好,豁上了,就请你吃西餐,我看能不能把你的腮帮子给撑破了。"

正说着,一辆出租车正巧在他们跟前停住了结帐,她眼急手快地立马先钻了进去,在车里叫道:"快上来吧,看在你请我吃饭的面子上,我就再破例请你打一次车。"他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等先前的乘客结完了帐,也上了车,笑道:"怪不得连吴东旭都说,黎涵予同志是个好人。"故意学着吴东旭深沉的腔调拉长了声音,气地她翻起了白眼,趁着司机大叔没注意,狠狠地向他的胳膊捶了一拳,他疵牙咧嘴地叫出声来,引起了司机大叔的注意,从后视镜中看了看,她方才作罢。

可惜好景不长,出了疗养区没多久,就遇到了严重的堵车现象。其实只要按照顺序有礼谦之德,应当不至于塞地象鱼籽酱罐头一样难分难解,司机大叔叹了一口气,道:"现在的私家车越来越多,越来越高档,可惜这开车的素质…真是不怎么样。"

他似乎也深有感触,道:"谁说不是。大叔,看你这辆车的状况,是不是也到了该更新的时候了?"司机大叔笑道:"我本来买的就是二手车,还是借的钱,这钱也没挣上几个,饥荒还没还上,又要花钱了,拖家带口不容易呀。小伙子,看你的打扮,工作肯定不错,现在车价都这么便宜了,不想买辆车开着接送女朋友上下班吗?"

她听到在讨论车的话题,一点也没有兴趣,只觉得肚子有点饿,从包里翻出刚刚买的蛋糕,向他示意了一下,他竟然有些嫌恶地撇了撇嘴,道:"你这个饭桶。"她并不介意,为了怕长肉,已经在努力地控制对奶油蛋糕的疯狂热爱,也不过是一周才吃上一回,每回吃地时候,也必定是放慢速度,细嚼慢咽,力求"物尽其用"。

可还是有一些蛋糕屑留在了嘴唇周围,他看见了,还是有些嫌恶地撇了撇嘴,指了指唇边,她恍然,连忙胡乱擦拭了一通,似乎并不利索,他又撇了撇嘴,伸过手来,她本能地向后一缩身子,他叫道:"别动!"她果真没有乱动,很听话地由他耐心细致地将唇边的蛋糕碎屑一一擦去。

然而,司机大叔从反光镜里看了他们一眼,笑了起来。她有些羞赧,推开了他的手,道:"好了。"说完,佯装去看窗外的景色。一辆银灰色的轿车正停靠他们前方的位置,她顺口道:"那辆车是什么车?就是圆圈里蓝色和白色交叉成菱形的标志?"

他和司机大叔一同哈哈大笑起来,他拽着她的衣袖,摇撼了几下,道:"黎涵予,你以后千万别跟人说认识我,我真是太没有面子了,想不到你如此愚昧,竟然连宝马车都不认识?"

司机大叔道:"小伙子,看样子你得努力了。"言下之意似乎是在说这位女朋友的要求比较高。

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嘟哝着,"不认识宝马车有什么过分的。"他却还不肯放过她,笑道:"你一惯对此不感兴趣,为什么突然想起宝马车来?"她笑道:"今天夏天,老妈生病住了近一个月的医院,我一早一晚去送饭的时候,总会经过一间酒店,老是看见一辆吉普车停在院子里,好象是省城的牌子,牛就牛在后面的阿拉伯数字竟然是四个‘7’,这东西难免**见,时时见,所以我的印象才会如此深刻。"

在晨昏日暮间,她独自一人拎着饭盒,耳朵里塞着mp3,听同样的歌曲,走同样的路程,总会看到那样一辆款式突出颜色亮丽的银灰越野车停驻在一间酒店的门前,整整二十七天,只有两天的傍晚不在,然而第二早上又在那里了,还是老位置。无聊的时候,她难免会胡思乱想,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看车的款式,应当是个年轻人。那间酒店不是四星至少也是三星,这一住就是将近一个月,得花费多少钱呀?估计是公费出差吧?也或许是为了别的事,比方说,和心爱的女朋友分隔两地,夏天来了,是特意来看女朋友的也不一定。

可是,这一切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真是瞎操心。

司机大叔笑道:"这主的确牛,不过能开宝马的哪个不牛呀。"

他却只"咦"了一声,倒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车里的空调开地很足,她吃饱了,想着宝马车主人的事,渐渐地有些目光迷乱,眼皮开始支撑不住了,头越来越沉,慢慢地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这一觉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正枕在他的肩头,不禁有些羞赧,急忙抿了抿头发,佯装去看窗外的景色,一时之间思绪缠绕,百转纠结,心里砰砰乱跳,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已经是在华春路上了,街道上的车辆井然有序地前进着,混乱似乎早已经疏通了。她抬腕看了看手表,呀,已经快8点了,不禁清醒了过来,遭了,回家肯定又被老妈训斥一顿,便道:"郑子谦,怎么还不到呀。快,快,借我手机用用。"

他一脸的无辜,道:"交通阻塞,又不是我的过错。"可是,怎么听,怎么理不直气不壮。她一边拨着手机,一边疑惑地看着他的脸色,他却将脸移向了另一边,道:"黎涵予,这个年代,还有没手机的人,也就剩下仍在侏罗纪的你了。"

其实,她之后也认真地考虑了考虑,也许他说地对,象她这样的古董人物的确是需要吸收一点新鲜空气了。

几天以后,她拿了一堆材料从楼上陈总办公室正下来,正遇上他从卫生间出来,一脸痛苦的样子,便随口问了一句:"是不是生病了?"他笑道:"黎涵予,你可真是天使,在我万分痛苦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问寒问暖的话。"说着很委屈地指了指脖子,古铜色的皮肤上起了一片红疹,星罗棋布,阴森可怖。她很认真地看了看,突然翘起脚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很严肃地道:"郑子谦,你在发烧,我看象是寻麻疹。"她说地那么吓人,他听都没听说过,不禁也心惊肉跳的。

她跟刘大姐简单说了一下,便撂下了手边的工作,拽上他打了出租车赶往了附近的医院。幸好医院的人并不多,她匆匆地挂了号,陪着他看了急诊。幸而不是她说的寻麻疹,只是有一点轻微的皮肤过敏,喝酒吃海鲜引起的。而发烧又是病毒性感冒引起的,需要静脉输液,连输三天。

在输液大厅里,他有气没力地坐在靠椅上,她去倒了一杯热水拿在手里轻轻地晃着,过了一会儿才递给他,轻声道:"喝点水吧。"他接了过来,一指身边的空位,道:"你也坐吧。"对面坐着一个独自来打针的老太太,似乎是憋了很久,笑道:"小伙子,你的女朋友可真心细"。他终于笑了起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道:"郑子谦,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喝酒。"他突然向她的肩头一靠,她吓了一跳,待要躲闪,他却有些发赖的样子,柔声道:"你以前无偿使用我的时候,口水流了那么长的一路,把人家的衣服都给弄脏了,我却没说过半个不字。如今,人家是病人了,你就不能迁就一下。"

她只得罢了,他便又向里偎了偎,道:"其实,我也不想的,这些日子,不断地有同学出差过来,钞票破费倒是其次,我天天跟酒开会可有些受不了。今天上班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好象腿脚还有些疼痛,去卫生间里照了镜子,发现脖子根那里红红的,好象有些不对劲。"

她没有做声,仿佛有些感触的样子,一会儿才道:"一个人在异地生病是很难受的,以前我在学校的时候,也曾经大病了一次,幸好…"他接了下去:"幸好有你。黎涵予,刚刚,我看着你忙来忙去的,突然觉得你就象我的亲人似的,在这陌生的城市里,我不是孤单一人,生病了也不是没人照顾,没人理。"

她好象从很远地方回过神来,笑道:"所以说你以后应当对我格外地恭敬些才成,也只有我这样的老实人,在你恶言恶语地嘲弄之后还不计前嫌地陪你来看病。"他没有回答,发烧39℃的人似乎有些神智不清的迷糊样子,不一会儿好象是睡着了。

她当日受了别人的好意,也是在这白色的世界里,眼望着透明的液体一点一滴地流逝,窗外一株绿色的高大植物在风中摇晃个不停,而她的心底惟有无法言语的感激与忐忑,曾经打算好好回报的,可惜世间之事大都有违人愿,如今却是细致周到地陪在另一个人的身边,想想真是不可思议,究竟是什么使从前发生的一切,缓缓地离开了,也许,是她不愿意承认的原因。

输完液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他的烧退了,身体大概也轻松了不少,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她笑着也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他方才意识到她也一直没有吃饭,便道:"去吃饭吧,我请客。"她摇了摇头,道:"算了,还是回宿舍吧,人生病的时候,还是喝一点稀饭比较好。"

他正求之不得的样子,两个人便打的回到了宿舍。幸而吴东旭是个顾家的好男人,经常在宿舍里作饭吃,冰箱里倒是储藏了不少好东西。她笑道:"我其实也不会做别的,顶多给你熬点稀饭喝。"他有些过意不去,想要帮忙,可惜却有些精神不济,就被她赶去睡觉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十分了,她已经离开了,厨房的电饭锅的保温灯还亮着,打开锅盖,大米粥的香味扑鼻而来,他怔怔地站在厨房门口,似乎有一种莫名的种力量在绵绵不绝涌来,来势汹汹,已经让他无法抵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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