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栗本抚遗一起走到了镜照神宫的后半部分。
与大和风格极为浓郁的前半部分截然不同,后半部分是纯正的埃及风格——这和我先前所见的兔头狗、人头鸟、人脸花似乎是同一类型的产物。
庞大的长方形院子横亘在我们面前,中庭的地面上挖了一座同样是长方形的水池,池水是浅浅的水晶般的蓝色,清澈却窥不见池底,水面上浮着些埃及睡莲,开着颜色浅淡的花朵。
空气里浮动着古怪奇异的香气,我确信不是那些埃及睡莲的气味。
栗本抚遗忽然向我拂出袖子,我没有防备,猝然叫她一推,我身体后倾,栽进了池子里。
冰凉的池水将我包围,没有想象中的浮力把我往上托,反而有一股吸引力将我往池子深处拖去。我无法抗拒,被那股拖拽的力量缠住四肢,被迫的往更深处坠落。
我睁着眼,徒劳的往上伸出手,看着外面惨淡的光与象征着栗本抚遗的胶着在一起的黑白二色离我越来越远,最后,我的视野里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黑。像是陡然落入暗夜,孤独的荒凉星球上只有我这一名旅客,万里无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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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灰的天幕上,斜斜的挂着一轮锋利的残月。
身处旷野——无边无际的旷野,土地是白色的,植被是深灰色的,像一部严重褪色的影片的布景。
该往哪里走?
喔,向着月亮的方向。
我迈开脚步——机械性的、不自然的,浑身上下轻盈得像云朵一样,我得用心控制才不至于叫它随心所欲的肆意游荡。
偌大空白的旷野上只有我一个人,我时不时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然后埋头继续向前走。
在这里,“方向感”似乎被模糊了,不存在东南西北什么的方位概念,我只要向着月亮走就好了。
但是,我要走去哪呢?
我安静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我为什么要向着月亮走呢?
残月似乎越来越往下沉了。
原本,它还待在离弧形地平线四五米的位置上,但是现在,它尖尖的下端已经贴到了地平线上。
月亮要落山了吗?太阳要升起来了吗?
我唯一的指向标就要消失了啊。
月亮完全的沉到了地平线下,天地间只剩下单一的、绝望的灰色了。
我停下了脚步,站在旷野上四处张望。
现在该向哪走呢?我思考到。
“妈妈。”
一个可爱的嗓音在呼唤着我。这个声音与三年以前、在浮空城希燕的宿舍里做的梦里的声音重叠上了。
那个没有五官的小男孩,他现在就在我身后。
我转过身去,于是看见了他。
啊啊,这一次梦里相见,他有了确定的长相。
娇小玲珑的身材,短短的黑色胎发,玻璃般的纯黑双眸,佩戴在他健壮四肢上的银镯与铃铛。
他和我一样,孤零零的站在旷野里。两个旅人,相遇了。
小男孩向我走了过来,小小的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真暖和啊。
“你看起来很迷茫,妈妈。”
他观察着苍白的我,我想我现在肯定无力得有些可怕。
“我印象里的你可不是这样的啊,你难道不应该是那个被娇宠坏了的小姑娘吗?你应该永远神采飞扬底气十足啊妈妈。”
他所形容的那个“妈妈”好像并不是宋朴(我)。
“哦,我知道了。”
小男孩脸上带着奇怪的喜悦的表情。
“是爸欺负你了吗?肯定是的。真可恶啊,明明是他给了你承诺,说绝对不会叫你神伤叫你难过,却也是他把你拉下神坛践踏得一身尘埃泥泞——真是无耻、可恨、可恶!”
他认认真真的骂着他父亲,我感到匪夷所思:这难道就是我未来的孩子、未来的家庭?这未免也太……生猛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