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琅三周岁生日那天收到了一只青红色蚂蚱,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男孩送给她的。而她等了整整一天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回来了。
为什么说是等他?铃琅不知道。或许仅仅是她心中存了一份惦念。
她与她的大哥哥就像两块恰好契合的怪石,彼此互有吸引,却差了二十光阴。不过幸好,在他们天人永隔之前,他们还能有一段短暂的相遇。可是凡事扯到生死,倒不如不相见。
第二天那只青红色的蚂蚱死了。
带有厚重杯盖的黑漆石杯围拢出一片黑暗,这密不透风的黑暗裹着青红蚂蚱的“尸首”,于冰冷中咽下一缕微不足道的魂。
次日,铃琅打开她收到的唯一的生日礼,却只看到阴影中静躺的躯壳。那一瞬间,她心中竟升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
她迷恋这种冰冷僵硬的死去的躯壳。她迷恋这种感觉。
于是心中钻出一只魔。
这日铃琅照旧在书房案台上看书,因她年纪小,铃云专门为她造了一张矮桌。放置矮桌的地方采光极好,没有直直面着落进来的光,刺着眼睛,也没有隔得太远,显得阴暗;那光就像抹匀了铺在桌面上,勾勒出书页每一寸精致的影,也柔和了那正襟危坐的小孩身周的肃穆。
窗台突然趴过来一个男孩,一片阴影遮下,断了她的视线。
她抬眼看去,却见到昨天那个送她蚂蚱的人。
“妮子,昨儿那只红蚂蚱好不好玩?”男孩背光的脸红彤彤的,那眼里闪着神采,异样的亮堂。
铃琅愣了一下,才想起今早见到的那红蚂蚱的惨状,犹豫了下说道:“他死掉了。”
男孩的表情顿时生动起来,先是震惊,后是心疼,手扒着窗子问到:“那只红蚂蚱可是最厉害的,我就那么一只,怎地到你这就死掉了?”
铃琅眨了眨眼,回到房里拿出那个带盖石杯,像是为了证实男孩的“爱宠”已死亡这一事实,打开杯盖晾在男孩面前:“你看,它死了。”
他俩只隔了一面窗,铃琅清楚的看清对面男孩红了一片的眼,可惜这窗子只能透进细细密密的光,透不过那男孩的怒气。
铃琅不明白他为何生气,却听到他说:“蚂蚱不能放在杯子里,只能关在笼子里,我昨晚送你的那个装蚂蚱的笼子呢?”
铃琅倒也听话,转身便去拿昨日连同蚂蚱一起收到的笼子。只是拿回来的东西根本不能说是笼子,编笼子的竹条被她一根根抽出,甚至被切成一条条竹丝。男孩看着傻眼,楞了半晌才指着她气道:“你怎么这么会做坏事!早知道我就不送给你了!”
铃琅抓着竹条的手一紧,后知后觉才发现自个儿流血了。
“牛九,你在这里做什么?”男孩身后突然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这声音顿时浇透了那个叫牛九的孩子的怒气。
牛九猛然转回头,偷偷侧了下身,堵住铃云的视线,不让他看到站在窗里的铃琅。可他这般笨拙的动作铃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只是铃云没有道破,只是走上前来轻轻的抚摸了牛九的头发,语调清雅:“牛九,你来找铃琅有什么事吗?”
纵然铃云是那样温和的语气,牛九的身体也禁不住一抖,就像是有什么隐晦的事情被人发现,心虚的要命。
“我……”牛九的脸红成一团,低着头手足无措,压根不敢看向铃云那张仿佛还带着笑意的脸。
他们是天与地的差别。氏族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别害怕,”铃云的声音里溢出安抚的笑,“牛九你是不是喜欢我家铃琅?”
牛九猛然抬头,眼中是无法遮掩的惊慌,原本就羞红的脸这会儿像是要滴出血来,眼睛不期然的撞进那双沉沉如墨却淡雅如水的眸子里,瞬间变得闪烁。
他摆着双手,结巴道:“没……没有……我只是给小主人送……”
话说到一半他又突然掐断,脸色由红转白,气色显得很不好。
“嗯?送了什么?”
“蚂蚱!”站在窗内的铃琅突然插嘴,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还重复道,“一只青红色蚂蚱。”
“牛九,你倒是有心了。”铃云突然有些自责,“谢谢你。”
牛九被这句突如其来的感谢吓蒙了,呆呆的看着铃云,更加不安起来。
“你是好心,不忍心铃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谢谢你。”
铃云道谢一点也不吝啬,反倒是牛九开始不好意思说:“没,我还惹小主人不高兴了。”
“我没有!”铃琅反驳的很快,把窗外两人都吓着了。
铃云盯着铃琅的眼睛,看着那里面的倔强,是这个女孩儿少有的神色,他偏过眼,看着眼前低着头不知如何自处的牛九,说道:“牛九,你回去吧。”
牛九应了声,就一溜烟跑了。
隔着略微模糊的窗户,铃云轻笑了一声,说:“铃琅,你喜欢玩蚂蚱?”
很久没有涉及铃琅的生活,铃云都不知道铃琅昨天第一次见到蚂蚱。
不过铃琅毕竟还小,脑子里哪有太多弯弯绕绕会想到这个?但是有些东西总是很奇怪,她初见时的兴奋很快冷却,听到这问话反而显得很冷淡,一如她骨子里带来的那份矜贵。
看铃琅默不作声的样子,铃云眼神暗淡下来,却又强撑着微笑走进书房。
铃云进来时铃琅就回到了她那张矮桌前,线书摊开在桌上,她的视线却不在那。
看到铃云,她才说话,语气不咸不淡,没什么热情:“兄长,我不喜欢蚂蚱。”
其实她原本是想说喜欢的,喜欢它生命的脆弱?
不,这不能说。
铃云笑起来,坐在铃琅身旁,拿出她藏在桌下的竹丝,笑着说:“所以就把蚂蚱的笼子给拆了?”
他说这话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但铃琅想到蚂蚱的死,以及自己心中的畅快,不由有些害怕。
像是辩解般,她拿出黑漆石杯,说道:“它死了。”
铃云眼神有些僵滞,脸上的笑也暗了许多。
“死”这个字,他不敢想。更不敢想,这么小的人,就懂得了死的含义。
“铃琅,蚂蚱不能被关在一个黑黢黢的小房子里,你要给它自由。”铃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莫名膨胀的恐慌。
铃琅盯着那个杯子,突然抬头说道:“我也被关在黑黢黢的房子里,为什么我还活着?”
铃云的笑彻底僵硬,他无法回答。
可铃琅接着说:“兄长,昨天你没有回来。你说过你一定会回来,可是没有。”
铃琅的语调里倒是听不出多少责怪,不过是稚嫩的声音让她显得有些娇气。她的脸被晨日里的光涂抹得没有表情,让铃云胸腔中攒动的不安变成蜷缩着心的恐慌。
他拥着铃琅,和以往一样说着:“铃琅,对不起,铃琅……”
他呼唤着她的名字,试图从某处得到慰藉,可这次稍微有些不同,他拼了命都想保全的小孩已经不太相信他了。
又是这样的道歉,千篇一律让人觉得毫无诚意而又厌烦。
她其实隐约知道,她身边的这些人都深爱她,仅仅是有其它她不明白的理由而显得过分冷漠;她甚至从父兄的话中听出了一点不好的苗头。
铃琅还感觉得到,这些人将在不远的未来离开她。
可她想要的,这些人从来不知道,就连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但内心深处攥着一样东西,渴望而不可求。
铃琅就这么被抱在怀里,兄长身上始终散不去的风尘萦绕在她鼻尖,甚至夹杂了某种硝烟般冲鼻的味道。她清晰的感受着兄长紧箍着她的力量,以及身体的颤抖和声音里的自责。
明明咫尺,却远如天涯。
她没想让他道歉。
“兄长,莫哭。”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小孩终于开口,双手回抱铃云,一如初见模样。
“兄长……”其实没有那么多愁善感,只是一些小孩子的不甘心,失望于他说好却没回来。
只是铃琅不知道铃云要的不是她的原谅,自责到极点的人往往无可救赎,无法原谅的是他们的心。
……
铃琅的生活一如既往,唯一不同的是她窗前趴了一只名为牛九的生物。
没有外人的时候,牛九在她面前总是很放肆。他喜欢叫她妮子,而不是人前那样叫着小主人。
这称呼和男女间的情愫到没有多大关系,对于牛九而言,他更多的是想要逗弄她。要说为什么,大抵是铃琅太过与众不同。
温静的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妮子,我抓了只特别小的鸟,长得很漂亮你要不要?”
牛九手很巧,给那只鸟编了个很小的笼子,竹子一层一层的却还能留有缝隙。那里面的鸟的确很小,色彩馥郁而亮泽,它在笼子里挣扎的奄奄一息,给人以生命熹微的感触。
铃琅有些心动,却是有着其他不能见光的原因,她盯着那只笼中鸟,手中握着的笔不由一顿,漆黑的墨慢慢晕染开,直到牛九提醒她才反应过来。
她突然问道:“这样关着它,它不会死吗?”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窗外的牛九愣了愣,复而说到:“不知道,有些鸟特别傻,总是闭着眼乱撞,结果还把自己给撞死了。”
“它们不怕痛吗?”
“不知道。”牛九被问的有些呆,小孩子的想法永远天马行空,这妮子嘴巴里蹦出的问题让他有点招架不住。
他哪里知道那么多,玩的开心就好了嘛。
他转了转眼,突然说道:“你要是害怕它死掉,可以给它的腿系着一根绳,抓着那根绳,它怎么飞都没事,折腾的累了总会停下来。”
牛九继续引诱她:“妮子,你要不要试试?”
却听她拒绝的十分果断:“我不要!”
牛九撇了撇嘴,被铃琅磨了很久的耐心终于消失不见,他把笼子丢到地上,见它翻滚两圈便又踢了一脚。
嘴里还不甘的埋怨着:“不要就不要,谁稀罕!”
牛九对着她摆了个鬼脸,临走之前还不忘对那个小笼子补上一脚。看那样子,他这回应当是真的生气了。
没心没肺的铃琅没有去管被她气走的牛九,反倒在牛九走后,偷偷到窗户外边捡起那只小笼子。
这笼子很轻,像是里面根本没装东西。而小笼子里原本一直挣扎的鸟,此刻也悄无声息地躺在笼子底,多半是死掉了。
也不知铃云怎么养起来的癖好,她十分热衷于抽竹条,然后把它们拉成丝,变成些细碎的零物什。
铃琅把身体有些僵硬的鸟取出,避开竹条上沾到血的地方,把一小节一小节竹条分成一半一半。
这是个精细活,上次她生日那天晚上她干这件事干了一晚,那双手的指甲都抠的几乎没有完好的存在。
但第二天好像都没人知道,他哥哥情绪有些急,后来又莫名其妙睡着了,那么心细的人都观察不出,就更别说其他人了。
她打算拿这些竹条做根绳子,然后把绳子绑在那不知名的鸟的后腿上。没有人知道她心中这点隐秘的事,她自个儿也不知道,这些事她全凭着心中的驱使。
铃琅的生活可以说几乎局限于这书房的一角矮桌,安静而易于忽略。她在这一角落自成一天地,她的变化也无人知晓。
躺在被拆散的鸟笼旁边的鸟突然动了一动,可也就只是那么短暂轻微的动作,容易让人以为是错觉。
铃琅没有看到,却仍然把竹条编成的绳绑在鸟的腿根,然后把竹绳的另一端绑在桌脚,栓的很紧。
她靠着矮桌,手中的鸟高高举起。把竹绳拉到最长的时候,竟突然放手,把那只或许已经死掉的鸟摔到地上。
没想到那只一动不动的鸟突然飞起,结果下一秒腿就被竹绳拽住,它拼命的振着翅膀却还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生物就是这么奇怪,前一刻还求死,这一刻有了希望便想活着。
它挣扎着,竹绳却在它腿根划下几道很深的口子。
对铃琅来说,这只鸟活着是一个意外之喜。她可以掌控这只鸟的生活,甚至是它的生死。她可以肆无忌惮的拥有另一个生命。
她沿着竹绳捉住那只挣扎的鸟,把它握在手心,温暖而又毛茸茸的触觉让她觉得很舒服,只是这只鸟太不安分,只懂得撞个头破血流。
突然铃琅的手掌心传来刺痛,那疼痛在手心里蜿蜿蜒蜒的绕着,一直绕到心尖上。
她猛然松开手,那只鸟却没掉到地上。
鸟的嘴巴挂在铃琅的手心,尖锐的鸟喙把她的手咬出了血,那抹鲜红就顺着她的掌纹落下来。
“放开!”铃琅的声音带了点哭腔,对着那只鸟喊到。
可鸟哪里能听懂她的话,它要的不过是自由,谁都不会甘心做一个奴隶。
铃琅的另一只手抓着那只鸟的身体,拇指和食指捏着它的嘴巴想把它撬开,可这鸟实在顽固,怎么样都不开口。
铃琅的手掌心疼的麻了知觉,她索性把鸟拔开,顺带牵走了那鸟叼着的一小块皮肉。
要说不疼那是不可能的,铃琅受伤的伤口扩大了许多,血也流个没停。她舔掉手上的血迹,随后吸吮着伤口。
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像是锈掉的铁水,好像还有种带甜的腥味。
伤口很快就不流血了,但那一块都是火辣辣的疼痛。
铃琅捏着鸟的脖子,盯着它说:“你咬我该罚。”
说着就把鸟脖子上光亮鲜艳的毛给拔掉一撮,然后把它锁进一个铺着锦缎的小匣子里。
锁于匣子里的哀鸣,微弱的听都听不见。
……
铃家三岁的小主人有一只鸟。
这事不知怎地就在铃家传开,甚至所有人都嫉妒那只鸟。
那只鸟吃穿用度和铃琅的没差,一身艳丽的羽毛像凤凰那般斑斓。
几天不见的牛九今日又趴在铃琅窗前,和以往不同的,铃琅没有在看书,而只是逗鸟。
“你明明喜欢却偏说不要。”牛九敲了两下窗子,让里面的人注意到他,“妮子,你真别扭。”
铃琅收起鸟,抬头看向牛九,抿着小嘴一言不发。
牛九看她这样反而乐了起来,笑道:“我也不跟你计较!”
牛九眼睛弯成月牙,脸上凹进去两个酒窝,显得十分温厚,他长得好,笑起来自然很好看。
“你想不想出去玩?”牛九问,“我可以带你出去。”
铃琅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冰冰冷冷的也没怎么笑。
“别憋着了,喜欢就是喜欢,想做什么就去做,没必要为难自己。”牛九贴着窗子,看着窗子里那个别扭的小孩,不由得又笑起来。
“你去不去?再不说话我可就走了……”牛九故意拉长调子,去诱哄一个三岁小孩。
“去!”可能她就是别扭,心中想着去却死憋着不说。
“那你出来!快点儿,我们要溜出去!”
说实在的,铃琅没出过几次铃府的门,更没去过这样的地方,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人,饶是她博览群书,也不比亲眼所见来得强。
“他们是谁?”铃琅牵着牛九的衣摆,看着对面那些和牛九差不多七八来岁的小子,心中有点慌,站在那里显得不知所措。
“这里一起玩的,都没什么坏心眼,你不要怕。”牛九揪下扯着他衣服的手,直接握在手里,边说,“这外面很大,要好好跟着我,别走丢了!”
铃琅不明所以的点点头,一双眼睛瞪着繁华的街道,显得有几分呆萌。
对面那群毛小子看到牛九就跑了过来,看到他牵着一小女娃觉得十分意外。
张三拍拍他肩膀,调笑道:“牛九,你哪里拐来的好女娃,好生标致。”
“去去去,别吓坏她。”牛九拍开他的手,把铃琅往身后护着。
这个小动作让毛小子乐呵起来,孙十拔高了嗓子喊到:“哟,当媳妇了?这么护着!”
“牛九捡了个小女娃!”
“你们这些人的嘴巴就应该用剪子剪烂来,看你们敢不敢乱说话!”牛九干脆把铃琅抱起来,捂住她两只耳朵,“这是我家小主人,我偷偷带她出来的。”
“牛九,你带着她不怕出事吗?”这些小子倒不再调侃,反而有些担心,这么好看的小女娃,带着容易出事。
“昏话,我家小主人怎么会出事!”牛九等着对方,顺带腾出一只手伸过去,“李四,你那牛皮糖怎么不拿出来,给我小主人当见面礼。”
李四才反应过来,掏出身上藏着的所有糖果,全堆到牛九面前,这女娃儿长得好看,又不刻薄,十分讨人喜欢。
“可我不吃糖。”铃琅从牛九的怀抱里伸出头来,瞪大眼睛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糖纸。
“你又没吃过,铃府里哪有这样的好东西。”牛九笑,毫不客气的把那些糖果揽过来,收在袋子里。
铃琅的声音带着孩子的软糯,而她语气冰冰凉凉的,倒显得十分可爱。其他小子看着她,都开始搜着身上的东西想要送给她。
要说,孩子永远是最单纯不过。
铃琅什么都没拿,倒是牛九的袋子装的满满当当,他拿了一颗牛皮糖给她,说:“这糖还行,不是特别甜,不会烂牙!你要不要尝尝?这牛皮糖嚼起来很有味道。”
铃琅犹豫一下,却还是接过来,攥在手心里也不打算吃,而牛九也没说什么。
“牛九,咱去哪?”李四有些纠结,他们原本打算去城郊兜一圈,顺便玩点好玩的事,可现在带着一个官家小小姐,总是有很多不方便。
“去花街逛一圈。”
“啊!那里好没意思,都玩腻了!”众小子抱怨道。花街不过是个赏花的地方,没有多大乐趣,开始还有些新鲜事能吸引这些毛小子,现在却只让人觉得无趣。
牛九抬了抬怀里抱着的小人儿,笑着说:“可我家小主人还没去过呢,今天初次见面,怎么能不让着我家小主人?”
毛小子个个嘟着嘴,却没再反驳。
牛九笑眼弯弯,对着铃琅说道:“今天你可是花旦!”
铃琅绷着一张脸,眼睛里却多是对未知事物的探寻,看到牛九不加掩饰的笑,她的心突然停了一秒,不由自主的牵起一丝细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