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一笙坐在老教授独立的办公室已经许久了,老教授仍是不置一语,一直盯着她,势必要把她盯出个洞似的。
“陈爷爷,您有话就直说吧。”被盯了接近二十分钟的余一笙终于受不住了。
坐在余一笙对面的老教授也没了刚才和眼镜嬉笑时的笑容,拿起自己的紫砂壶喝茶。过了许久,才问出一句,“笙丫头啊,你在这儿,你家里人知道吗?”
余一笙脑袋有点懵,已经好久,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过‘家里人’了。
“没有。”
老教授听着余一笙如此平淡无奇的语气,又看了看她的脸。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眼神却是出奇得空洞。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余一笙,心里不免感慨万千。
在他的印象里,笙丫头一直都端着一张笑脸,笑得无比灿烂。她时而精灵古怪,时而装巧卖乖,眼神里洋溢的满满都是幸福。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才会让笙丫头变化如此之大,变得如此这般……没有生气。
“那你……”
“陈爷爷!”
老教授还未开口说话,就被余一笙打住。余一笙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但是她不想听,也不敢听。
余一笙闭上自己的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等到自己的情绪有所缓和,才出口请求,“陈爷爷,我在这里的事,迄今为止,只有您一个人知道。丫头求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好吗?”
艰难地把话说出口的余一笙眼里还是隐隐泛出了些许泪光,声音也渐渐哽咽,“您从小就疼丫头,您会的,对吗?”
老教授听着余一笙的哀求,一阵心疼。
余一笙虽是老友的孙女,但他是看着余一笙长大的,对余一笙就像对自己的亲孙女一样。从小被人疼到大的丫头,现在怎么会满是伤情呢……
这三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呀……
这样的她,自己看着都心疼,何况是老友呢……
老教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丫头啊,你不想回去,你总得给陈爷爷一个理由吧。”
理由?
余一笙心里的寒意如黑夜里、大海上肆意的海浪般霎时翻滚而来,拍得她难受极了。不想回去的理由,真是多啊……
更何况,她想回去,也要回得去才可以啊。那些人,还会想见她吗,还会想再见到现在的她,一切都还回的去吗?
三年的时间,无数个夜晚,余一笙无数次想到了这个问题。最终,回答她的,只是泪湿的枕头。
“陈爷爷……”余一笙眼里的泪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啪啪’地打在了她的手上。
每一滴打在她手上的滚烫的泪水,仿佛都在提醒她,她曾经是如何愚蠢,才让一个家支离破碎……
“陈爷爷,笙丫头求您了……”余一笙泪流满面地看向对面的老人,她明白老人眼里的疼惜与为难,可是没有办法,“笙丫头求您,别告诉爷爷,好不好……”
提到爷爷,余一笙终于绷不住了。进门后一直紧紧握拳的双手放开,去抹她止不住的泪水。
老教授也不忍心再逼她了。
当年的事他一清二楚,如今还历历在目。余一笙一直恩爱有加的父母离婚,奶奶紧跟着突然离世,余一笙跟着妈妈没打一声招呼在一天夜里离开了。
余一笙跟着妈妈离开后,一直杳无音信,她爷爷派人找了她们整整一年也没有任何消息,才渐渐放弃。
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至今他还记得,那天他去看老友,老友拿着余一笙专门去学了三个月陶艺给他做的茶壶,悲恸地说:“我的丫头啊,恐怕是不想回家了啊……”
沉默许久,老教授还是点头答应了,“丫头,我可以暂时不告诉你爷爷,我可以给你时间,你也不要再逃了,行吗?”
“好。”余一笙哭着点头答应,心里很明白,这已经是陈爷爷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老教授满是深意地看着余一笙,就算她现在在哭,但总比他在课堂上看她第一眼的时候,好的实在太多了。
课堂上的她即使在看着课外书,但是有哪个学生在看课外书的时候会像她一样,静得出奇,静得让他觉得心惊。
此刻的她,至少还有情绪,还有感情。
“陈爷爷不逼你,等你想清楚、准备好告诉陈爷爷了,陈爷爷再听你说。”
余一笙听话地点头,渐渐收住自己的情绪,半天才止住了自己的抽噎,看向老教授,郑重地说了声——谢谢。
老教授难免又是一叹,自从笙丫头懂事以来,他什么时候如此郑重地跟他说过谢谢二字,语气里还夹杂着他看不懂的疏离。
整理了下自己的心绪,老教授站起来,走到余一笙旁边,苍老的手像小时候一样,拍了两下余一笙的脑袋,语气很是不满,“笙丫头,不就是三年多没见了吗,你怎么和我老头如此生分啊?你这是翅膀硬了,看不起我老头了?我告诉你啊,鬼丫头,跟我不正经了十几年,别搞这一套来膈应我!”
余一笙看着熟悉的动作,听着熟悉的语气,熟悉的鬼丫头,很是怀念,破涕为笑,抬头,“陈老头,我这招叫欲擒故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