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
眼前仍然是巨大的真武神像,巨大的乌龟和灵蛇,这一次在清晰的光线下纤毫毕现。
因为这一次,中殿四角立着看起来很大只很专业的照明灯,来来往往的人少说有四五十号。他们的装束,我怎么看怎么眼熟,好像在雾灵山上见过。
我正眯着眼乱看,忽然听到头顶上一个同样不陌生的声音响起:
“杨沐尘,醒了就别装睡了。”
我腾地坐起来,眩晕姗姗来迟了两秒,一双手扶住我,我不客气的靠上去,待眩晕过去,下意识的转脸对扶住我的人说:
“谢谢。”
那人没有回答,我仔细一看,正对上那双细长细长的思密达眼。
“靠!”
吓得我又是赶紧离了他的扶持,如果这人是思密达,那么刚才和我说话的人是——
果然是那晚那个领头人。
“您——”我犹豫半天,最终决定人在屋檐下,最好先低头,“嘿嘿嘿——怎么称呼?”
“我叫郑逸,你叫我郑队就好了。”他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小子不错啊。”
这名字听起来真像个警察啊……
“这些——都是您的人?”
“不是,这次老板可是亲自带队了。”他本来蹲在我身边,现在站起来,更是居高临下,“你要不要看看你的同伴?”
我巴不得如此,郑队让开一步,我看清小p孩和死秃驴还都盖着毯子睡得正香,不过没看到小叔和李清尘。
“李清尘怎么样?”
郑队估计是看到我脸上的急切表情,猜到了我指的是谁。
“原来他叫李清尘?你跟我来。”
我还是腿软,那思密达僵着脸在一边搀我站起,刚站定,面前多出来一瓶水,郑队举着。
我毫不客气,劈手夺过来仰头就喝。
“你也流了不少血。”
我没顾得上看郑队的表情,似乎听到他语气里含着一丝敬佩。
是小叔跟他说过什么吗?说实话我没那么高尚,当时他们责难失望的目光给了我太大的精神压力,我只想做点什么解脱出来,那不是救他们,是救我自己。
我们走出十几步,到了真武神像的尾部转角,看到李清尘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揪。
他惨白着脸躺着,半张脸都被氧气面罩盖着,整个人被裹在睡袋里,伸出的右手上挂着点滴,输着血浆,一个小型的大约是医疗仪器的东西就在他旁边,大概是医生的人观察着。
“郝医生,他怎么样?”
那医生闻言抬头,看到我眉头一皱:
“你怎么爬起来了?再躺会儿去!”
“我没事儿!他怎么样?”
“感染,失血,过度疲劳,反正总算还活着。”郝医生说着,眉头皱的更紧了,“剑伤避过了肺部,并不致命,带的药和血浆都不多,能用的全用上了,他要是能扛过去,就没什么事了。”
我听了,松了一口气,如果只剩下抗不抗得住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对于李清尘,他肯定抗的过去。
精神一松,肚子叫了起来,我都不知道我多久没吃过东西了,转头去看郑队:
“有吃的吗?”
郑队一乐:
“你倒是不见外。”
这时候我倒看开了:
“反正到您们手里了,随遇而安呗,要是害我们,也不至于给我们治伤。”
接过郑队递过来的一包牛肉干,我立刻撕开,边往嘴里塞,边跟他穿过来往的人流。
“现在去找谁?”
“我老板喽。”
小叔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站着,对着一张纸指指点点交谈着什么,小叔首先发觉我走近,然后是那个中年男人。
“叔……”我往嘴里填牛肉干的动作慢了,连嚼着的牛肉干都瞬间没了味道。
“嗯……没事了?”小叔冷淡的问了一句。
“嗯。”
小叔旁边的男人圆圆的脸,虽然看起来还不怎么老,但两鬓已经有了白发,这时他开口道:
“你就是杨沐尘杨先生吧?”
“您就是幕后老板?”我看着他,总觉得他不像是一个能下达直接把我绑架这种命令的人,明显这个年纪的人做事都会有些城府,不会这么沉不住气。
“是啊,不像?”他微笑着看着我。
我没说话——说不定我猜错了呢?我可不敢妄下结论。
“过来一块商量商量吧,听你叔叔说,在五行轮回阵里,出谋划策带领大家走出来的可是你。”
我?
我情不自禁的指指自己,有点发懵。
听起来我好像是个领导、主心骨之类的角色呢。我都不知道我还能做这个。
在里面的时候我只是纯粹的跟着求生的本能走嘛。
但这些话我可不会说,让人以为我高深一点没啥坏处。
“老板,怎么称呼?”我挂上了夸张的狗腿子笑容。
“叫我明叔好了。”
“那明叔,我就有什么问什么了,现在咱们是要合作的节奏吗?”我说着看向小叔,他微微对我点点头,“如果这样,合作的前提可是彼此不隐瞒啊。”
“嗯,你说的没错,我虽然刚刚对你叔叔解释过,但保证现在你问什么我也会重新照实回答一遍。”
“你们是谁,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们是天师道火居道士,算是和你们同门吧。”
“但是你们看起来更像是个有组织有层级的团体嘛。”
“对啊,正一道士就是因为散居过多,所以这几百年声势才会被全真道士盖过去,那把正一道士组织起来,公司化管理,不也是顺应时代潮流的方法?”
我语塞,这老家伙说的匪夷所思,但想想还真是没什么不合理。
老家伙乐呵呵的看着我,真的是用成年人打量小孩的目光,这让我很不爽:
“在雾灵山那晚,你们的人可都是使枪的——虽然是假枪——一点都没有道士的样子啊?”
“啊,这个——”明叔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我反射性的就后退一步,明叔笑着把弹夹卸下来,卸出一颗子弹,我看到他手指捻了几下,那子弹的弹壳竟然碎成了粉末,从里面露出一个黄色的小纸团,接着他打开纸团,我看清那是一张符,“与时俱进啊。好莱坞很多电影不也这么演过?你们年轻人应该很好理解嘛。”
他满脸无辜的看着我,然后又笑起来:
“那晚的确是我莽撞了,因为要对付的是人,所以没有用真枪,但没想到你们里面有高人。”
我怀疑的打量着他,指了指郑队:
“他也是道士?”
明叔耸耸肩:
“咱们中国道教这种东西,靠的是单人对于天人合一的领悟力,不是人人都可以从道,他们不是。——这么说吧,是把正一道工具量化后,普及开来的结果。”
我很快抓住了他话里的要点:
“就是把符水、符纸这种东西批量生产,然后让普通人使用?”
“可以这么说,但工具只能是正一道秘传的符术,使用者也必须是千挑万选可以坦然面对非正常事务的非正常人。”
也难怪——郑队他们都是一副军人的样子,小老百姓拿些民间骗子的符咒什么的来到这里,没走出几步就能被吓跑或吓死。
“那么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们留在雾灵山的手机里,有定位。”
我重重的拍上自己额头,深吸了口气:
“那怎么现在才出现?”
“呃,抱歉,我们这么大批人,装备带了也不少,若是一起进入景区目标太大,只能化整为零。”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热切的希望我们的目标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在深山老林,而不是动不动就碰得到游客的热门景区。
“您刚刚听说了我们经历过的吧?你们有什么了解?”
他们既然财力人力上都比我们先进,相信准备工作也做得比我们足。
“武当龙门派里流传有关于真武宫的记载,其中提到过真武宫有远古遗留的真武神殿,殿中有一五行清心轮回阵,为试炼历代住持候选人所用,阵法每日亥时启动,心不纯者落阵试炼,心纯净者直接通过。”
我拿眼在周围找了一圈,看到沈道长抱着煤球,蹲在人事不省的李清尘身边。
——这就是沈道长和煤球没有落阵的原因?煤球是畜生自然没什么坏心思,沈道长估计也就是跟进来看新鲜,不求那金片也不求其他宝贝,所以他们两个才能幸免?
“几点了?”
明叔看看表:
“刚过早上5点,怎么了?”
“我们出来的时候,是几点?”
“快12点,你们大概都累坏了,所以我们就一直由着你们休息了。”
“这段时间,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难道没有直接去后殿吗?”
明叔苦笑了一声:
“你果然是一个有七窍玲珑心的人——我们倒是想直接去后殿,但是到的时候,中殿的出口是完全封死的,除了一个乱转的沈道长和一只小狗其他什么都没有。根据调查的资料,我们决定等一等。记载上言道,若是试炼者可通过五行轮回阵,则通往后殿的入口卯时开启,过辰时关闭,若是无法通过,一过时辰便永留阵中了。”
“就沈道长心无杂念,他也进不去么?”
明叔耸耸肩:
“大概是必须所有人都要心无杂念才能放进去吧?”
我突然想到什么,顿时觉得这个明叔面目有些可憎:
“现在都到卯时了?明叔不叫起我们,是想自己的人进去吗?”
我注意到小叔忽然皱皱眉,但看着我没说话。
“杨先生误会了,”看得出来明叔有点不高兴,但仍是微笑着,“因为看壮年的都有伤,少年的太过年轻,所以我叫起了老杨先生。”
“抱歉……”
“没关系,刚才入口才开启,现在既然杨先生醒了,就一同进去?”
其实经过之前的冒险,我又懒又怕一点也不想动,但辛辛苦苦出了五行轮回阵,给他们打开了入口,可不能让这些人白捡了便宜。
我点点头,看看小叔,然而小叔只是皱眉看着我,好像并不赞同我的意思,我对他也还抵触着,转身就去叫起了死秃驴。
小p孩还是孩子,李清尘伤的太重,就让他们和明叔的人留在外面,况且小p孩机灵的很,如果真有什么事,大概也能照顾李清尘。我反而觉得跟明叔他们进去会更加危险,所以叫起了死秃驴,多一个助力也好。
真武神像两旁各有一个出口,明叔这边带着郑队思密达和四五个人,分出来另一队大约10个人,去了右侧,我和小叔还有死秃驴,就跟着明叔进了左侧。
我们人少,不适合分开,相信只要盯住了他们的带头老大,他们就翻不出什么花样。
我左手腕抱着纱布,疼的厉害,就用右手打着手电,跟着他们走了进去。
刚进去,来自右侧的光芒让我们一慌,好在及时看清是右侧入口那一队,原来两个入口是相通的。
眼前是一个十分宽阔的甬道,又黑又静。
但安静里,似乎总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