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缘由
“小琳，平日里不见你如此...”苏清风疑问。
“这是无锋爷爷告诉我的呀，他说，要是有人问我是谁，就说是清风哥哥的妹妹。”东方琳环住苏清风的脖子，撒娇道“我嫌麻烦，反正问我是谁的时候，一定会先问清风哥哥的，到时候我也跟着说就是了。”
“......”苏清风无言。
从乾清宫出来，由苏贵妃带着两人来到苏贵妃的寝宫，不大不小，院内植花花草草若干，或亭亭如盖，或浅浅如靥。正对门的屋匾上书——求凰，楷书遒劲，古拙。
或许他人的牌匾上还不敢写“求凰”，但苏贵妃是何人？关中苏家千金，江南苏家义女，尚且不论权贵，单是那份文采足以让天下人折服，皇后尚在时，苏贵妃与皇后相交莫逆，宫中传言若皇后一去，新皇后非苏贵妃莫属。可如今，苏贵妃恪守本分，宫中妃嫔无处发难，好一招以退为进！
当然这“求凰”是皇后在时挂上去的。
零零碎碎，苏贵妃抓住苏清风的手絮絮叨叨，连手上出了许多汗，也不舍得放开。苏清风不想诘问当初为何要弃我如敝，而今热络深情。宫中本不自由，谁都是身不由己。
“清风啊，在这等会儿，你弟弟正在来的路上呢。”苏贵妃温言温语，生怕苏清风拒绝。连名字也是熟络的“清风”而不是“厚奕”。
“好。”苏清风答道，“这是儿臣我在外时，遇见的妹妹，东方琳。”
接着苏清风好一顿叙述，将东方村与匪盗、江湖与倭寇等等诉与苏贵妃。
东方村被屠是东南倭寇之祸的延续，匪盗横生更是东南民不聊生的折射。东南之倭寇，绞不灭，该说朝廷的窝囊，该说朝廷的腐败。更有贪官作乱，将领畏葸。战败固然可耻，但为了一场虚假的胜利就去屠良冒功，端的不为人子！
苏清风憋了好大的怨气，讲得惊心动魄，义愤填膺。结尾却化作了一声叹息，此病非药石可医，需改革改革！但古往今来，青史丹书，改革都是....唉。
“听闻清风考了个小三元？”苏贵妃知道朝廷之事，更知道那次屠戮后被内阁大臣压下的奏折——哪怕上写剿灭倭寇三百余人，因为内阁大臣，朝中各位，以及各地百姓都知道东南的流民流亡到京城了。于是苏贵妃不着痕迹地换了话题。
“哪有的事，童生是考了个案首，可后来几次考试便不是了...”苏清风挠头，显然是忘了这回事了。
“诶，我儿居然不是案首，定是他们有眼无珠了。”说罢，苏贵妃自己便笑了起来。
“是啊是啊，清风哥哥最厉害了。”东方琳终于停下吃糕点的动作，说道。
苏清风抚摸东方琳的头，瞬即气恼道“就知道吃吃吃！也不会给我留一块...”
东方琳吐吐舌，从苏清风的手袖里拿出手帕，擦擦嘴，道“清风哥哥定是不喜欢吃这些甜食的，还不如让我的肚子先品味一番。”
“咯咯...”苏贵妃笑出了声，随即一声叹息，“小琳喜欢就好，也是个苦命孩子。”
苏清风无奈道，“世道不由人，像此情况也算得上是好些的了，孩儿一路走来，所过之处若无江湖势力经营、好官任命，皆是衣不蔽体，身瘦眼凹，断壁残垣，触目惊心。”
“娘久居皇宫，不知宫外事竟到了如此地步。”苏贵妃眼红红的，只怕心里想，这十几年来我孩儿受苦了。只觉愈发愧疚，隐隐后悔将苏清风送出宫去。
过不了多久，一小婢进屋，道，“五殿下到了。”
于是两人便停止了聊天，移步院中的“听月亭”。亭中各类餐食摆放妥当，约有热气氤氲，几阵香味随风而入。亭中有一人端坐，还是小孩模样，估摸着十一二三岁的样子，眉宇锋利、气宇轩昂。
再走近些，苏贵妃便说道，“钰儿，来了便吃吧。”
“母妃又接济了哪位同族？孩儿这已无职位可用了呢。”朱厚钰微微笑着，说道。却是以为苏清风来京城投奔与他的。即使是不中听的话语，也让人如沐春风。
“这位兄长，可须知自食其力，看兄长，咦？”朱厚钰本来还想在苏清风这里找突破口，要知道平时母妃接济同族的时候，母妃可不懂拒绝，而来之人只要不是脸皮太厚，这招基本奏效。
可是朱厚钰突然惊疑了一声，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苏清风视线被母妃的玉冠挡住，看不见朱厚钰，但是东方琳却看见了。
东方琳眼睛圆瞪，嘴巴微张，可爱的小脸写满了惊讶。
“小琳怎么了？”虽不是第一次看见东方琳可爱的模样，但苏清风还是被萌惨了。
“清风哥哥，那里有个人...和你...很像..嗯，很像。”东方琳点点头可又摇摇头，“只是眉毛下的脸像...”
苏清风抱起东方琳，站在了朱厚钰的面前，顿时愣住了——这就是我弟弟？我靠，不是吧，长得双胞胎似的。不过还好，也不是认不出。
苏清风读儒家、修道家、明百家，气质早已不同，眉目清朗，眼珠如墨，再加上科举、江湖诸事磨砺，不敢说宠辱不惊，但喜怒不形于色还是可以做到的。若是有人指认其中朱厚钰和苏清风的区别，那么一眼便能看出较为出尘飘逸的就是苏清风了。而朱厚钰，珠光宝气，那平添的豪门贵气更是让人心生敬畏。
虽然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但苏清风明显可以看见朱厚钰的脸骨和自己不同，舒口气，心道，还好，过不了几年，这脸便大不相同了。
毕竟是见多识广，朱厚钰也从震惊里回过神，道“不知是哪位兄长拜访？”
“我不仅拜访还要久居。”苏清风狡黠的笑道，“阿弟不会不答应吧？而且兄长读书说不上才富五车，作为苏家人，也不好在城隍庙卖字为生。更有小妹年幼，不舍得她吃苦挨饿，只好投奔来此了。”
未等朱厚钰开口，苏清风又道，“阿弟尽管放心，兄长要求不多，有屋可居，有食可享，有书可读，便可，便可。”
朱厚钰听此，哪还顾得上面前的苏清风与自己七分相似，气愤道，“无耻之尤！孔圣人尚且言——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
“那是采菊东篱下的渊明兄说的”苏清风打断道，“孔圣人是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呃...反正你这种行为不对！”朱厚钰无话可辩，气恼道。
“呵呵，哪里不对了，娘娘都答应了呢。”苏清风笑眯眯地说道。
“母妃，您怎能答应这种...这种小人。”朱厚钰气红了脸。
“呵呵，这是你亲哥哥，我不答应皇上也答应了。”苏贵妃招手示意两人坐下。
“我亲哥哥？”朱厚钰狐疑道，继而想起来什么，“朱厚奕？”
朱厚钰早就听说自己有个亲哥哥，流浪在外。半年前，母妃接到一封信笺，兴奋了好多天，现在想来估计是听说了亲哥哥回宫的消息了吧。而三个月前，朝廷有名有姓的重臣突然间，对我态度暧昧不定，怕是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吧。
朱厚钰原本以为不得苏家接济的苏清风会像个草民一样不懂规矩，更好些，怕也是个乡下人不知道在哪里混呢。现在一见苏清风，却道是想岔了，这么出尘的人物偏是我哥哥。
“是啊，亲弟弟乖。”苏清风调笑道，“诺，这是我妹妹。”
“妹妹？”朱厚钰听到苏清风一说“亲弟弟乖”，眉毛一挑，正要发作，却看到苏清风一指东方琳，“未曾听闻母妃说过有这么一个妹妹呀。”
“边吃边说吧。”苏贵妃先拿起了筷子，开口道。
接着又是苏清风一番血泪控诉，惹得年少的朱厚钰激动万分，就想马上去质问前些时候归来的武将军。
吃完晚饭，宫中不许皇子外人停留，除非皇上召见，才有资格出入皇宫。
但现在皇上病危，全靠名医的药丸吊着一条命，后宫也无皇后管理，自然是乱作一团。些许条令如同废纸，像王贵妃之流更是与太监作乐，视礼法如无物。
“诶，大哥，父皇没说让你住哪吗？”朱厚钰忍不住问道。
“父皇就颁布了圣旨，封小琳为永安公主，为我正名外，其他什么也没说。”苏清风耸耸肩，经过晚餐一番叙旧，现在两人才像个亲兄弟。
“前年地龙翻身，皇宫塌了大半，财政这方面一直支不出，到今年也只是把外墙给修好了。虽说是每个皇子公主都有寝宫，但我们多半也是不在宫里居住的，毕竟宫里是非多，而且房子矮**仄。哥哥倒是可以住我那里，但公主....总会有流言...哥哥也是明白我处境的。”朱厚钰皱眉，心里思索，父皇脑袋糊涂了，也要早做打算了。
“听说去年抄了一位巡抚的住处，那里不是还没人么，我堂堂四皇子，总不能露宿街头吧？想来朝廷那些人是会答应的，而且他们还不得不答应。”苏清风无所谓道，不就是一个住处么，还能难倒我？
“好吧，那我明天带人去翻修翻修。”朱厚钰一笑，诶，我怎么没想到那里呢。
“母妃可是乏了？儿臣就不打扰母妃休息了。”朱厚钰向苏贵妃告辞。
“等下吧，娘亲还有些话要说。”苏贵妃睁开眼，叹口气。
“清风可是怨我当年将你送出宫去？”苏贵妃说道。
“孩儿不怨，宫外也比宫里自由些。”苏清风哪能说，你孩子在好久前就被外来人夺了身体。
“唉，当年生你的时候，苏家遭到江湖势力的清洗，我不得不求助于锦衣卫，求助于皇后。”苏贵妃轻声一叹，“他们都以为皇后与娘亲的关系很好，殊不知那是娘亲有求与她啊。当时她答应帮助娘亲时，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把你送出宫去，苏家不得插手。”
桌上茶凉了，苏清风道，“茶凉了，孩儿去续一杯。”
“后来，苏家挺了过来，但皇后却死了，背后的家族也随之衰败。娘亲这才能够得到你的消息。”苏贵妃长话短说，眼眶红红的。
“孩儿真不怪娘亲，若无娘亲怎有孩儿呢？更何况孩儿现在好好的呢。”苏清风看着曳曳的烛火，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