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瑟,入冬时节,点点飘雪洋洋洒洒凌舞于空,贪婪的吸收最后点热度。棕黄色的山峰毫无半点生机,密布漆黑石块,棱角分明,似是一把断剑锋芒毕露,直插云霄。乌蒙蒙低沉的天空压抑着,如同阴霾笼罩在所过之人的心上。
叮当!叮当!
沉重铁链碰撞的声响不绝于空中,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上一辆辆破旧的木制斗车艰难前行,车内堆满了小山似的赤铜矿石。每一辆小车皆有一人咬牙把持,狂风吹起那一件件白色破烂的单衣,露出背后黑色编织的囚字,显得刺眼极了。
啪嗒!
面有菜色的中年男子骨瘦嶙峋,一个趔趄倒在地上,车斗中物亦是翻了一地。
啪!
一边身穿大红色官服的粗犷男子怒目狰狞,手中六尺有长的鞭子呼呼作响,划过天空狠狠打在男子的背上,留下一条殷红的血痕。
“还不给我快点!要是误了今日时辰,官爷我非打死你不可!”粗犷男子喝骂道,身上散发的杀气绝不是在说笑。
“对不起,官爷!对不起,官爷!···”男子马上滚爬起来快速的将赤铜装入车斗中,浑然不顾那紫红已然皲裂的双手。鲜血给赤铜增添了一抹妖艳的血色,寒风中男子瑟瑟发抖,但他不能停下,停下意味着一顿毒打,甚至熬不过漫长冬夜。
“后面的都给我快一点!今天没吃饱饭吗?我看你们皮子都痒了,需要我好好给你们松松筋骨!”粗犷男子转过身子狂吼着,手中的长鞭不停落下。
啪!
又一名少年遭了毒手,他死气沉沉的面容没有丁点变化,即使背上火辣辣的同感涌向周身,冲击着他那麻木的心灵。
当——当——当——
清脆浑厚的钟声划破天际,悠扬之音回荡于整座黑山,也给车队注入一剂强心针,长蛇似的队列快速移动起来。
“时间到!关铁闸!”夜幕将沉,远处山林间筑造一道铁墙上牢头大声提醒着。当最后一辆斗车缓缓通过大门的时候,精铁筑造的漆黑大门随着铰链拉扯轰然倒下!
“带这群没用的东西去吃饭吧。”牢头瞥了一眼排列零散的囚犯队伍淡漠道。
“走走走!”三四十个官兵带着他们前往了不远处的建筑群,那里就是赫赫有名的黑檀囚山。
咕咚咕咚——
阴暗潮湿的大厅中厨师们随手舀起一瓢绿油油不见半点油末星子的菜汤,粗鲁的投掷于桌上。每一个位置都有一个缺口破碎的小碗,上面放了两个泛黄干硬的馒头,旁边还有一碟散发腥臭的咸菜。
项仲道端坐于冷硬板凳上,机械的咀嚼着,或许对于他来说死亡比活着更为轻松。只是因为心中仅存的一缕希望尚未灭绝,仍在支撑着他苟活。
一刻之后,那些官兵便是驱赶着囚犯回到自己的房间,那个不见天日又恶臭难闻的地方。
“赶快进去!”一官兵不耐烦的将项仲道推到房中,又急色匆匆的离开,仿佛那监牢之内有何可怕之物。
项仲道默默起身,自寻了个角落蜷曲着,思绪不知飘向何处。
叮当——叮当——
“小鬼,你回来了!”阴暗角落中,八条粗大的铁链晃动着,泛起寒光阵阵,一蓬头垢面带有花白头发的邋遢老者摇动着脑袋喊着,双脚踉踉跄跄不停移动着。
项仲道木然抬头,轻唤一声算是答应后又不开口说话了。
“嘿,算算时间来到这个鬼地方怕是有快半年了吧?啧啧,真可难为你这个十四岁的小子了。”老者露出那口糟黄牙齿笑嘻嘻道,若是仔细一瞧便会发现八条锁链生生穿过他的血肉之躯将其彻底锁死在墙面上,能够活动的区域不足小半之地。
可惜,老者的话语并没有激起项仲道兴趣,“别老不说话,陪我聊聊天也好啊!都几十年了,每次来人好歹还能说上几句,怎么现在就来你这么个闷葫芦?你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与死人有分别?”
“哈哈——说的好,的确没有分别,我活着就是一种煎熬!”项仲道突然癫狂起来,那双空洞的眼睛竟是通红发亮,好似愤怒的公牛。
“呦,还知道愤怒,还有得救。”老者揶揄道,盘了脸一圈的胡子一颤一颤。
“没救了,来到黑山还能出去吗?最后的结果还不是累死其中,成为一抷黄土。”项仲道颓废的贴着墙壁,双手耷拉在地上,语气透露出一股子绝望。
天汉朝中九座死牢威名赫赫,死亡率高达九成九,黑山作为死牢之一,能够进来的不是穷凶极恶的狂徒就是罪名滔天的刁民。项仲道一无权势,二无武力又如何逃得出去?
“谁说的?忘了八古猎场?”老者甩甩脸挤眉弄眼道,只可惜光线过暗,项仲道根本无法瞧见。
“八古猎场?那的确是脱离死牢的好去处,可每一年被送去那里的人仅有一人逃出!我?没有强大的武力又如何与人相争?”项仲道苦笑着,若非他的经脉是天生闭塞,说什么也得拼一把。
“项仲道,陵南保阳城人氏,为主房一脉嫡长子,按理当继承陵南大族项家。可在半年前其父不知所踪,主房一脉亦是被分支谋算,大权旁落!这才来到黑山死牢。怎么样,小鬼,我说的不错吧?”老者浑浊的双眼陡然闪过两道精芒,锐利锋芒。那玩世不恭的气质消散,反爆发出睥睨天下的气势。这一刻他不再是死牢中垂垂老矣的邋遢老鬼,而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强者!
“你···你调查我!不对,你在牢中又怎能知晓我的事情?你到底是谁?”项仲道伸出手指颤抖着,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来到黑山死牢不足半年,半个月前才从另外一个牢房调到这里认识了这个老家伙。平时两人交流不多,都是老家伙一个人自言自语。偶尔也答上几句,一个称呼老鬼,一个称呼小鬼倒也有趣,从他那嘻嘻哈哈的癫狂模样项仲道甚至一度认为这是个疯子。
“我是谁?哈哈哈,问得好,我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老者露出哀伤神色,双手抓紧两条束缚住手臂的铁链,“要不是这八根玄寒铁链依旧禁锢着我,我都快忘记以前的事情了。”
“玄寒铁链!”项仲道咕咚吞咽着因心跳加速而快速分泌的唾液,这种材料可是稀有无比,只有极北苦寒之地才能寻找到,珍惜程度不亚于天外星辰陨铁,乃是制作兵器的上佳之选,可现在竟锻造成八根大铁链只为拴住眼前老鬼?
“别用那种目光望着我,若是我功力尚在,这区区玄寒铁链也想要困住我?笑话!”邋遢老鬼冷冷一笑,傲气自在。
项仲道平复下心中波动,不由嗤笑道,“老鬼,进了死牢后可不管你以前什么身份!纵使你武功盖世,现如今也不与我一般为阶下之囚吗?”
“小鬼,我可与你不一样!废话也说太多了,我就问你一句,想不想出去报仇?”老鬼嘿嘿一笑,营造半刻的高手气场顿时一散,那诱惑的语气颇为勾引人。
“想!当然想!做梦都想!若不是还奢望着出去,我会在这里忍受小半年吗?”项仲道激动道,“可我的身体···”
“你的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之一句话,我可以帮你!”老鬼眯着眼微笑,模样如同一只老狐狸。
“怎么帮我?你有通脉丹?”项仲道兴奋道。
“那玩意都不知道绝迹多少年了,我怎么可能会有?这一切还是要靠你自己!能否成功就看你的造化了!”老鬼慢悠悠道来。
“靠我?你在耍我吗?”项仲道暴怒,他就像是个溺水的人,一直都在大海中挣扎。刚才的老鬼给予了他一缕希望,一根救命稻草,但他最后才发现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又怎么能够保持本心?
“谁说我耍你了?我的确有个办法,不过我也不知道能否成功,因为那是一个流传下来的秘密!”老鬼神秘兮兮的,猛地抬起脚指向左边墙壁,“去那里看看吧,花费我好几天的时间写的。”
项仲道将信将疑,慢慢的起开身子往前走去,正好也不知是否故意,一束微弱的光照射在墙壁上露出一大段潦草的文字。
“龙象心经?”项仲道双手握拳,噼里啪啦的骨头爆响回荡在牢房中,“老鬼,如果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算拼了命也是打死你!”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到底是年轻人。”老鬼丝毫不在意项仲道的威胁。
龙象心经,听起来好像十分高等,实际上是流传于各大朝国中最普通的基础锻体功法。
这个世界,武道为尊,人人崇尚武者,即使是个走夫贩卒也能耍上一套不入流的功夫。在宽广疆域之中,数个朝国相对独立,划分了地界,共同拱卫着中洲。在那遥远的边疆上,更是势力交错,马虎不得。
所谓朝国林立,中庭为皇。魔冥诡谲,邪道不正。妖蛮横行,边疆动荡。说的就是现在整个的时局,既稳定平和又混乱不堪。
而凡人想要成为武者就要从小开始打熬身体,这一个过程也被人称之为蜕凡胎。武者的第一个境界也就是凡胎境,亦被称为凡胎六炼。
从小开始,武者们就需要在长辈的安排下修炼锻体功法,凡胎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打基础的过程尤为重要,功法的品质也将决定武者未来的方向。
不入流,三流,二流,一流,绝学构成了浩瀚的武学藏库。
龙象心经就是属于不入流的一种,共分为十三层!前一层无论多愚笨者都可在三个月后功成,第二层的时间就是第一层两倍,以此类推。若是真当大成,传说就拥有龙象之力,王霸之姿!当然,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无这种记载。修炼这门功法最高深就是一位无知和尚,五层!五层的龙象心经的确碾压凡胎境的对手,但也花了无知和尚整整六年的功夫,而正常的蜕凡胎仅仅为四年!从此以后无知和尚也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名不见经传,这一下也可以理解项仲道为何如此生气。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项仲道咬牙切齿,有种一言不合大打一架的气势。”龙象心经的确强,但是要练成十三层根据推演足足需要近乎两千年,哪个王八可以活那么长时间?“
“就算是自暴自弃也不能这样骂自己啊。”老鬼挤眉弄眼,让项仲道暴跳如雷。“好了,好了,言归正传。这龙象心经正中平和,最是在乎底蕴,一步一个脚印,可以慢慢的将你经脉疏通,到时候成功了也未尝不可。”
听到老鬼的解释项仲道迅速冷静下来,要真是像其所说,的确自己有机会翻身。
“反正决定在你,只要你决定了后面的事交给我。不过我可提醒你,选择了就没有办法后悔,不是涅槃重生就是有死无生!”
“老子的命也就这样了,现在不博一场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干了!”项仲道破罐子破摔,面露狠色,不成功那就成仁吧。他现在就站在悬崖边,只有这么一条路还能拉回来。
“我就喜欢你这脾气。”老鬼仰天大笑,铁链忽然鼓飞,若有若无的气场压制了项仲道,也生生崩断了铁门,使得外面一阵慌乱。
命运的齿轮快速转动,通向不可预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