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都,紫金楼。
“楼主,对方已经查到了我们头上!”一名红衣女子跪在地上,脸上带着面纱,遮掩了容颜,但语气轻柔,十分好听。
“怎么会暴露?!”年轻的青衣男子,儒雅非常,长身玉立,君子如玉,容貌俊勉非常。
“属下无能,向未查出原因。”女子惭愧道,“不过其中似乎有唐门踪迹。”
清风,清语两人脸色一变,对视一眼,对方脸上都是惊讶和担忧。
“唐门?”难道一切都是唐门所为?
清风?镇定下来,“不可胡乱猜测,是不是唐门还要另说,暂且按兵不动,看看唐门反应,那时候再反击也不迟。”
“那这事要传给那一位吗?”
“……”清风思考片刻,“传。”
“抱歉,如果属下再呆上片刻就不会……”红衣女子自责道,“就差那么一会……”
“不怪你,起来吧,早就预料到迟早会暴露的,倒也不至于毫无防备,只是唐门……有些出乎意料了。”
“那楼主,我们现在该如何?”
“清风,你将此事传递给那人,我来镇守紫金楼。”另外一名青衣女子,容貌娇丽,行为举止显示她不拘小节,侠女风范。
“清语,不可,你旧伤复发,我不能此刻离开……”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对方打上门来不成?!”清语急道。
清风凝眉片刻,敲了敲桌子,命令道,“派人去通知那个人,清语你上绝世岛做准备,至于……绮罗,就地待命。”
“是!”
――蜀中,唐门。
“回来了!”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
黑衣人脚步有些不稳的走进灯火通明的大堂。
“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黑衣人扯下面具,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容,只是他另外一边脸庞有着深深疤痕,看起来已经有了不少时间。
他罢了罢手,揭开袖子,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他面色苍白的伸手从血肉中取出一只小手指长度的圆筒,比手指细了许多,才能塞进血肉里。
众人惊呼,唐燕淮忍不住责备,“你怎么能把这东西塞进伤口里,快给他上药包扎!”
黑衣人无奈叹气,“刚开始任务很顺利,但是不知从那里杀出一个人,我带出去的人,全死了……”
唐燕淮冷着脸道,“……我会派人把尸体带回来,好生安葬,至于杀了他们的人,唐门绝不放过!”
他打开圆筒,倒出一个卷好的字条,上面的字体很小,都是唐门的暗号传递。
唐燕淮脸色有些阴晴不定,“派人去查一下,葛清风是谁……”
“葛清风?他是紫金楼的楼主!”黑衣人咬牙坚持,让人包扎伤口,一下子听到葛清风这个名字,也是一愣。
“紫金楼一向只做情报买卖,尽管建立不久,但在短短五年将一个破败的门派扩大到现在江湖排名榜,实力不可小视,他怎么会跟那件事情扯上关系?!”
“这……”众人相互对视,“会不会是情报有误?!”
“这十万八千里也打不着啊……太莫名其妙了。”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先去调查一番此人,再来汇报我。”
唐燕淮收起纸条,吩咐黑衣人,“涯,你早些休息,好好养伤,这件事情,我会交给其他人办。”说完,转身走人。
涯看着那少年单薄的身躯,悠悠叹气,“少主心里一定很苦。”
三个月前,唐燕淮的亲身父亲忽然死去,一夜之间,导致唐门立刻发生了权利变更,唐齐更欲争取一家之主的位置不说,旁边还有无数才狼虎豹,唐燕淮本该沦为权利下的牺牲品,谁也想不到,他以强势手段,登上了家主之位,并以绝对铁血手段,稳固了家主之位,在同一天,剑兰山庄这个百年世家,忽然顷塌,瞬间一把大火,烧的干干净净,唐燕淮当时很震惊绝望,他还记得那个少年跪在变为废墟的剑兰山庄门前悲声痛苦,此后,再无笑容。
他没了以前的少年气盛和那股朝气,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般,掌管着偌大的家族,一直在追查杀害剑兰山庄,沈家一族的凶手。
唐燕淮走到一处山清水秀的后山,头顶明月,月华遍布这一方天地,他还记得那个黄昏,这里有三个少年曾经在这里嘻笑怒骂,互相拆台。
唐奈何面无表情的看着不远处的亭台,他们曾在哪里对酒当歌,比文采武学,互相切磋……可是,那样的光景似乎如水面泡影,再难恢复。
“我爹死了……我还没来得急难过,就忙着活命,忙着争权,等我安定下来,早就不想哭了,我那个时候想着,我还有你们……可是……”唐奈何红着眼睛,隐忍泪光。
“我绝不相信,你就那么死了……绝不!”
――
苏子衿捏着一张信封,他一身段绸白衣,墨发没有用发冠束起,而是松散放下,墨长的发从身后垂下,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他倫敦柔和无比,君子温和如玉。
他将信封烧掉,眼底有流光一转。
看了眼窗外的明月,许久,回过神来,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房间里,仿佛无处可去,无处归依。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闭上眼睛,有强劲的内力在体内游走,待他睁开眼,眼睛一片幽紫。
一个月后,就是一切的终点。
绝世岛。
这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江海所包围的一处岛。
在烟雾弥漫着的江海之上,晨曦时分,有不同的船只忽然出现在这里,最大的那只船布置奢华,苏奕一身白衣,缓缓而出。
“终于……找到了。”他目光复杂的盯着眼前的小岛。
耗尽半生时间,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抱朴仙人,求得长生不老药。
找不到的时候,日日盼望着,忽然找到了,又惊疑不定,如今不论真假,先静观其变。
他眼神示意船只靠岸,叫人把一个笼子抬出来。
那笼子被人用黑布盖着,缠绕了无数枷锁,有血液从笼子底下滴出来,想来里面关着一头凶猛的野兽。
苏奕上前,揭开黑布,之间笼子里关着的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一个人。
四肢被带着铁齿的枷锁绑着,浑身伤痕累累,头发凌乱不堪,一身白衣早已经染成灰色,带着发黑的血迹,白衣破烂沾着斑驳的血迹斑斑。
苏子衿双眼蒙上白布,那白布眼窝处已经血迹斑斑,他已经气息奄奄,仿佛时刻将死。
他赌上所有,终是败在苏奕的手上,败在他在体内种下的蛊虫,最终落到这个地步,但,他还没有输。
还有翻转的余地。
苏奕冷眼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人,半点感情也没有,只叫人给他顺便喂了点水,淡然道,“说吧,往哪里走,这是你最后活命的机会。”
“咳咳……您往前走十步,自然能看到提示。”
苏奕冷冷转身,吩咐一人上前十步,确认没有陷进,才走了十步。
往四周环顾,并无什么提示,在他还未发怒之前,苏子衿补充道,“您抬头往上看,不就是一个茅屋么。”
苏奕抬头一看,听闻抱朴仙人喜好清净,闲云野鹤,住在茅屋并不稀奇,况且苏子衿已经被他折磨得只剩下半条命,还能做什么呢?
他吩咐人群在下面等他,他自己一人朝茅屋走去,以示诚心。
而苏奕不知道,在他走后,他带来的人,一个个无声息的到下,不见血迹和刀光,毫无声息的死去。
有一个人走到笼子面前,他几乎是红着眼眶,颤抖着手打开了笼子,小心翼翼的将苏子衿移出笼子。
“少君……”此人就是剑兰山庄的唯一生还者,沈墨瞳,沈长卿。
苏子衿吃力的抓住沈长卿的手,“按计划行事,不要管我。”
“你胡说些什么……”沈长卿一脸的不同意和心急,“你都这样了,还管什么计划!”
“听我的……长卿,苏奕死了我就能活下去,若他活着,我生不如死……他也是杀你全家的幕后之一,你决不能让他活着!”苏子衿气息微弱,“我跟你保证,我一定活着,?只要苏奕死去,我就能好好的活着。”
“……”沈长卿将苏子衿安置在一颗树下,“好,我快去快回……”他停顿了下,补充道,“若你死了,长卿也不会独活,你记住这一点。”
苏子衿无奈一笑“知道……去吧”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苏子衿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抱歉……长卿,子衿已经不打算活在这人世……”他转身离去,拖着破败的身体走向一条不归路。
他一生命途多舛,从不安好,所求不过能自由活一段安稳岁月,也是奢望,日日活在死亡边缘和痛苦之中,他早已经厌倦这种日子。
他活着,有什么意义呢?无父无母无亲无友,所在乎的人也因为他遭遇毁灭了家破人亡。
他一直在追查杀害剑兰山庄的凶手,可是却发现是苏奕的纵容……他无颜面对沈长卿,也痛恨自己活着的存在。
如果没有苏奕就好了,自己不存在就好了……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痛苦和绝望,也不会让长卿一无所有,家破人亡……他果然是个灾星。
好在,他苟延残喘这一口气,能将苏奕拉下黄泉,他必须亲眼目睹苏奕的死亡,才能安心,否则死不瞑目。
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杀死苏奕的计划,在得知苏奕默许了手下屠杀剑兰山庄的那一刻,他彻底打乱了之后的布局,拿自己的命,赌苏奕的死无葬身之地。
他来到一处山崖缝隙的洞府,安静的等待着,在他的计划中,苏奕一定逃无可逃,唯一的下场就是被逼近这缝隙的洞府中。
他只需要等待结果既可……他有些站不稳的扶着墙壁,很快,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呼吸急促的喘息。
他转身,眼神幽幽的看着狼狈的苏奕,嘴角依然温柔的挂着轻柔的笑,“师父……弟子等您好一阵了。”
苏奕咬牙切齿,再不复以往的清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表情扭曲而愤恨,“是你,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苏子衿笑意更甚,“师父总教导弟子一定要狠辣绝情,如今,您觉得如何?”
“好,好,青出于蓝胜于蓝,不愧是我的好弟子。”苏奕一脸的讥讽。
苏子衿淡淡道,“我原来的计划更完美,可以不流一滴血,让您悄无声息死掉,我也能好好的活着,干干净净的看你死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身狼狈,赔上自己一条命。”
“哦?你若真的那么大能耐,怎么还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被穿透琵琶骨的感觉如何?”
“如果不是您纵容手下屠杀剑兰山庄……您还可以再活一阵子的,是您自己毁掉自己。”苏子衿笑容一点一点的变没,冷冷道,“罢了,说那么多,也无关紧要,今天您必须死。”
“我倒要看看……你能耐我何!”苏奕狰狞着面孔,扑上苏子衿,苏子衿连连后退,在一片黑暗中,他引领着苏奕跟随他的后退――
呼――
脚下踩空,苏奕情急之下拉住苏子衿,两个人一起摔下悬崖。
赶来的沈长卿一个跳跃,也跟着落下了山崖,他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骑兵。
结束了。
苏子衿解脱般的闭上了眼睛。
“不许死――!”耳边是陈长卿悲痛欲绝的呐喊。
这个人在他家破人亡的时候,陪着他一起痛苦,带着疯癫的他一路杀到清都,他三番两次差点害死他,他依然不离不弃,血海深仇,一声不吭的同时背起,在他自暴自弃的时候,是这个人冒着危险,为他追查凶手……一身伤痕,血迹斑斑,还带着笑容说带他回家的人……在他倾死的瞬间,还逼着他活下来的人。
我要死的时候,你不许我死,那我也绝不让你死。
你说人世是地狱,我便活在地狱,陪你一起沉沦!
沈长卿拼死抓住下落的那抹白衣人影,耳边是呼呼风扯,他亲眼看着苏奕坠落无底深幽,一手抓住悬崖斜壁的枯藤枝。
可由于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枯藤断掉,他咬牙奋力抓住一切能抓的东西,衣服被尖利的石壁刮破皮肉番飞,整只手臂都血肉模糊,才渐渐停止下坠。
沈长卿内心几番拨凉,起伏不定,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低头看了看已经不省人世的苏子衿,拉着他的手死死握住。
这人世再是地狱,你也得活下去,子衿,你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有去尝试过,还没有看到过那些繁花似锦的风景,这个世界再丑陋也有它的美丽,我要你就活下来,去享受着世间的繁华,若你不喜红尘,可归隐山林。
这里……绝不是你的归宿。
可是他手中的枯藤也开始渐渐断裂,一时之间来不及寻找可以垫脚的地方,沈长卿还拉着苏子衿,一时不敢分心,他还来不及稳住摇晃的身体,枯藤“咔嚓”一声断掉。
在坠下的瞬间,他与苏子衿上下变了位置,将苏子衿护在怀里,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看样子我们两个都要共扑黄泉……
一白一黑的身影双双坠入无底深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