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颛禀道:“家丁们都在,但少了主母和魏嬷嬷。”
龙舞扫视了一眼大厅,果然没见到兰香和她的乳母魏嬷嬷,尽管心里诧异,但仍冷静地下令道:“摆八卦阵!”
孟颛在大厅正中央放了一把交椅,将雨蝶扶坐在交椅上,然后指挥家丁们按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方位围绕雨蝶摆好阵形,每个方位一前一后两个人,把八个方位守得严严实实。他们平时都曾受过龙舞训练,危急之时也能念几句口诀,镇住一般的邪祟。
龙舞闭上眼睛,气行小周天,然后猛然暴睁双眼,低吼一声:“虎——”声音听在大厅中人的耳朵里,平淡无奇,但传到屋外,则有如熊咆龙吟,天地为之震颤,鬼神为之惊心。
吼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大厅里的人个个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不一会儿,他们听到一阵尖利的怪笑刺破了龙舞的吼声,那石头上拉锯似的声音就像一根根利针刺在人们的耳膜上,好在家丁们都会念“摩诃静心咒”,很快就使自己镇定下来。
笑声停息之后,大门外进来两个人。当先一人披头散发,双眼通红,面目狰狞,正是龙舞的续弦夫人兰香,她的身后跟着魏嬷嬷,面如土色,神情恍惚。兰香一手扣住魏嬷嬷的命脉,一手持着一个跟龙舞早晨烧掉的一模一样的帛人,只是此刻一根银针插在帛人的天池穴上,那里正是心脏的位置。
无鸾见状吓得哇哇大哭起来,立刻被侍姆捂住了嘴巴。她躲在侍姆的背后,一只手蒙着自己的眼睛,但又从手指缝里偷偷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赵龙舞,把胡雨蝶交出来,不然的话,我杀了魏嬷嬷,血溅帛人,咱们玉石俱焚,谁也得不到她。”兰香恶狠狠的声音听起来跟先前判若两人,那美丽而和善的面容此刻变得凶恶异常,原先在家丁们眼中备受爱戴的女神刹那间成了刚从地狱里出来觅食的厉鬼。
“你若要雨蝶,何须费此周折?不管在家里还是在此地,你有的是机会得到她,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这么难看?”龙舞痛心地说。
兰香阴恻恻地道:“我要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肚子里的东西!你也知道,那东西一旦居于人腹中,便不能再以常法取之,剖开肚子它就会化成真水遁走,只有让它回到母体之中,才能使它得到安宁。”
龙舞道:“它的母体是什么?”
兰香道:“大海,它原是苍龙之泪,回到大海,如回到母亲的怀抱,才能安心受我抚摩。”
龙舞道:“所以你让我带你来这里避暑,就是为了在海边方便下手?”
兰香“磔磔”笑道:“正是,天时地利人和,今晚又迎朔月,正是我取石的好时机。”
龙舞道:“那你又何必杀我马伕,制作帛人,以此来迷雨蝶之心?”
兰香道:“胡雨蝶离你太近,我若作法控制她,必然被你发现。如果强行抢了她去,她受到惊吓,一定会惊动腹中之物。我也是没有选择。”
龙舞道:“我再问一个问题,你是如何得到她的生辰八字的?”
兰香道:“有一天胡雨蝶那畜牲不如的父亲来你家找她,我得知情况,给了他五两银子,他感激涕零,还有什么不能告诉我?”
龙舞叹道:“为了一块石头,你真是费尽心机了。”
兰香得意地笑道:“为了这块石头,三界中人谁不各显神通?只是今日被我得到,也该是我修来的造化。”
龙舞道:“但你该知道,观音菩萨既说让它‘入腹安居’,它居于雨蝶腹中这么长时间,必定是找到自己的归宿了,你强行抢夺,违背天意,就不怕受天谴吗?”
兰香不屑地道:“观音那贼婆自以为能代表天意,可她不是三界的主宰,等我修成正果,让她知道天外还有天!”
说完,把手中的帛人一扬,厉声喝道:“快交出胡雨蝶,可饶你们不死,不然的话,这里就是你们的坟场!”说着把魏嬷嬷拽到身前,随时准备掏出她的心脏来。
龙舞催动体内真炁,左臂一抖,手中多了一把蓝色火焰般的炁剑。他用炁剑指着兰香喝道:“妖孽,快快现出原形来!”
兰香左手变爪正要抓向魏嬷嬷的胸口,龙舞右手暴长,瞬间使一招如意拈花手把魏嬷嬷抢了过去,然后左手一挥,炁剑往兰香的头颅砍去。
只听“嗤”的一声,空中飞来另一股青色真炁,把龙舞的炁剑挡到一边,然而兰香已被炁剑的余光击中,仆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就在这刹那间,被龙舞抓在手里的魏嬷嬷伸嘴在他右臂轻轻一吻,再吹了一口气,龙舞顿时觉得手臂冰冷异常,如同掉进千年冰窟里,那冰冷的感觉沿着他的右臂很快传遍全身,他整个人都被冻住了。
“哈哈哈……”
刚才一直神情恍惚的魏嬷嬷突然发出一阵狂笑,直笑得每个人心里发毛。
“现在,还有谁能挡住我?”
她随手一挥,八卦阵里的十六个人像风中的落叶一样飘起来,直掉到大厅外的院子里。
“你身上唯一让我惧怕的就是罗汉金刚拳,我虽能以柔克刚,但刚到极至,柔亦徒叹奈何。”她围着龙舞走了一圈,如同艺术家在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现在,你这拳头却脆得像一块木炭。”
她摸了一下龙舞的右拳:“可惜你看不到我修成正果的样子,虽然有些遗憾,可我不得不将你清除,留着你实在碍手碍脚。”
此时的龙舞已经被冻成一个冰人,随便拿个东西一敲,都会裂成无数块小碎片。魏嬷嬷从地上拾起一件东西,是从兰香身上掉下来的玉如意,那是新婚仪式上喝完合巹酒后龙舞送给兰香的礼物。
魏嬷嬷拿起玉如意,正要往龙舞的额头敲去,突然听到“嘶”的一声,一条青色的影子已到面前,竟是毒蛇之王竹叶青。她张口朝竹叶青的七寸咬去,没想到它疾如闪电般“哧溜”一下就从她的嘴巴钻了进去。
“你们以为我怕蛇?”魏嬷嬷“哼”了一声,“蛇是我最中意的食物,正好老娘也饿了,给老娘多来几条蛇!”说完叭叽叭叽嘴巴,好像很享受竹叶青的美味。可她突然觉得腹痛难熬,平时一入肚子便没声没息的蛇,此刻竟像在里面翻江倒海,把她搅得七荤八素的。
魏嬷嬷正想抓过一个活人吸两口热血让肚子里的蛇安分一些,却发现自己被定在原地了。她立即使出金蝉脱壳遁身术,然而来不及了,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把她从头到脚网在里面。她感觉胸闷气喘,可那网越收越紧,她已经无法再维持人形了。她变回了自己的模样,一条通体雪白的狐狸。
“天网恢恢,你终究逃不出我的浑天兜。”
一个鹑衣百结的道士慢慢悠悠从屋顶飘落下来,正是那天躺在路上喝酒的叫花仙。他用混元一气功助龙舞驱走他所中的寒冰之毒,对龙舞说道:“你被这只狐狸给骗了。”
龙舞扶起地上的兰香,从她手里拿过帛人,拔去插在天池穴上的银针,命家丁点火将帛人烧去。
他把兰香抱在怀里。此时的兰香面如白绢,但神情安详,嘴角似乎还露出一丝微笑。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魏嬷嬷所为?”龙舞问道。
“确切地说是这只狐狸,真正的魏嬷嬷恐怕已经不在人间了。”叫花仙顿了顿,又道:“这是一只冰海雪狐,有千年以上的道行,它长年食用冰海里的万年玄冰炼就的寒冰之毒,可瞬间使人变成冰块。”
“那么兰香所说的话也都不是她自己说的?”
“正是,尊夫人所说的话其实都是这狐狸的心声,尊夫人中了摄魂法,心智被狐狸操控了。”
“好阴险的狐狸,她知道自己没法靠近我的身体,以施放出她的寒冰之毒,所以用这样一条毒计。”龙舞叹道。
“她以尊夫人的异常举动来使你分心,降低判断力,再利用你的仁厚宅心去救她,以接近你,伺机下毒。一切如她所料,果然被她得手。”
“这么狡猾的狐狸,你是怎么制住她的?”
叫花仙道:“她一招得手,得意忘形,此时内心的戒备是最弱的。我让小青蛇来到她嘴边,蛇是狐狸最爱的食物,她大意之中被蛇溜进肚子里。这蛇已经被我驯化,我对蛇施以定心法,让它围绕一个点转动,但身子却无法离开原地,这样也把狐狸给困住了,再用浑天兜收她原形。”
龙舞长嘘了一口气:“幸亏道长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叫花仙微微一笑:“昨日在路上见到小青蛇欲图不轨,我便知道有妖孽在附近作祟。后来在阁下的马车里,我断定妖孽就在前方这辆车里的二人之中,但具体是哪个,一时无法确定。因此我隐身观察,找准机会出手。”
龙舞道:“地狱之门刚刚打开,群魔将蜂拥而至,以我一己之力恐怕无法保护雨蝶的安全,道长愿意留下助我吗?”
叫花仙笑道:“贫道正为此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