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天仰头望天,挠挠头发,手里抓着一块小石头。
远方是半个夕阳,他听到了流水哗哗的声音,因为身边一条小溪从山坡上流下,长长的如同纤细而金光闪闪的蛇。夕阳边有几朵飘着的云,云很长,层层叠在一起。楚凌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块青石上,两只脚搁在水里,手里紧紧抓住一小块石头,这石头与溪中的一样,都是光秃秃滑溜溜。他迷茫的看向四周,在他左边的山上有些白点,两个黑点正在追逐着那些白点们,那是牧羊人与他的狗赶着羊群下山。脚边有些五颜六色很常见却叫不出名字的花儿。
“有人么?”楚凌天喊了一句,脚从溪水里伸出来,他向着山上走,因为这样他觉得能看到些什么,地上绿色的草铺成毯子,大块的青灰色石头排成一段石阶,像是有人精心修建过并使用了很久,踏上去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他的脚被泡的有些麻木,溪水仍在他的身边流淌,天边的云变了个颜色,他脚下的石板踏上去发出“啪哒”的声响,小溪里的石头随着云变成了紫色和红色,远远蔓延,一直到看不到的地方,紫红色被镀上一层光雾。
楚凌天不记得这个地方,他只知道这个地方不会是天宇城,而且离那里很远很远。看向云朵下沉的地方,河流像细细的一条光线牵连着夕阳。
“有人吗?”他再一次喊到。
“你上来不就知道了。”这次有了回应。很奇怪,这个声音他听过,女子的声音,他想了好久……丫头?还是表妹那个死对头?排除了种种可能,他吃了一惊“宇文白时!”莫非是她带我来这儿的?脚步不由加快了些。
“宇文白时,你怎么会带我来这儿?”楚凌天远远看见坐在山包一块很大的青石边上,背对着他,背对着夕阳。银灰色的光芒再一次显现在她的头发上,在楚凌天的角度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倩影——就像一个恬淡生活在这里的人,仿佛她原原本本就是这儿的主人。
“我可不叫什么宇文白时哦,但现在的我确实是她。”女孩依旧背对着他:“你过来吧,来到青石这儿。”
楚凌天的面前,美得如同一幅精致的抽象画,白时挥挥手,她面对着的那片天空多了一颗星辰,接下来,以那星辰为中心,星星一颗一颗亮起来,而星星的背后逐渐变成深蓝色的夜幕,女孩的手点在空气中,楚凌天手中的石子有了生命一般飞出他的手掌:“星星本就属于天空,可石子还留在人间呢。”
“啊?”楚凌天感受到石子的燥热,在他掌心中依旧有一些未散去。
“石子。”女孩的手画了个圈,用指尖在圆圈里写下几个文字,吹散,金色的字迹连同圆圈化为点点荧光,石子缓慢上升,上升。荧光渐渐追上石子,一点一点依附在它身上。石子变得愈来愈快,愈来愈亮,升入星空,拖起一条金色的尾巴。
“去吧。”女孩说。
天上多了一颗星辰,女孩回过头,微微对楚凌天笑着,银灰色头发上洒满一层光雾。
“过来吧。坐在我身边,我要给你讲个故事……”
楚凌天掐了自己一下,下手很狠,因为他觉得这应该是梦,但可惜不是梦,顿时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他难以相信这会是真的,任何人都不会相信的吧……
女孩依旧微笑着看他,微笑很甜很美。
“过来吧,我们要看一场日出,这儿的日出很美的。”
楚凌天走了过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过去,就像那里本就是他的家,青石是很大的一个床,床边坐着美丽的女孩。这样星宇为被,日月为衫,青石为床,草地为卷。走过去,理所当然。
女孩的双脚没有碰到草地,光着洁白的脚裸在青石下一摇一晃,楚凌天想起小时候和隔壁丫头一起坐在街边的矮墙上,他们的邺川也有那么美丽的星空,两个小孩子的脚丫一摇一晃,分吃一个凌天或者丫头从家里带来的苹果与柑橘。
“你又想到一个令你感到快乐的人了。”女孩依旧笑着看他:“还有邺川街边的矮墙,你和她在吃着一块小小的米酥饼。”
“你为什么会知道?”楚凌天的回忆被打断了,女孩把他叫回了这个不知是不是现实的世界。
“你见过会发光的影子吗?”女孩问他,脸上有一种安抚人心的笑容:“我告诉你哦,我可是你会发光的影子,又怎么会不懂你呢?”
看着楚凌天呆呆不知所措的目光,女孩说:“《神语》上的冥界三王塞尼奥尔,雷米尔和路西法。路西法王是光明神与冥神的孩子,他有光,有暗,他无法停留在一个只有光或者只有暗的地方,所以光明神给他造了光明的影子,黑暗里,他的影子会发出耀眼的白光。”
“影子么?”楚凌天并不相信这是他所能理解的。
“影子是光芒照射不到的地方,没有光明,影子也会失去作用,所以说影子是光明的产物,而所谓黑暗也可以说是光明的衍生物。他们被神的父亲神夭和神的母亲亚娜创造。就像一对双生子。”女孩讲到这里时拉住了楚凌天的手:“就像这样。”
“但是在现实里,光明之子与黑暗之子却各自掌管着世界的一半,他们彼此之间从未见过面。这个境遇的平衡终止于路西法王。人们都说他是光明与黑暗的双生子,力量代表着浑浊,光明与黑暗的力量都与他达成了契约,他们……见面了。”
“谁见面了?”楚凌天看着她的脸丝毫没注意她手上冰冰的温度。
“光明与黑暗呀,他们可以互相交融,亘古的强大力量相遇了,于是——整个世界都浑浊了,诸神……也包括东方与各元界及时空的诸神,都消失了,不留一点痕迹的消失了。”
女孩平静的诉说着一切,或许她已经存在了许久,仿佛早对于这件事没有感情。
“最终,浑浊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的造物主,创生了,他劈开了混沌。重塑了这世间的秩序。”
“盘……盘古?”楚凌天一直以为那个大傻个只是个膨化过的神话。
“还有上帝,普罗米修斯,精灵祖巫阿努。米亚。”女孩低声吟唱,词语像是一首诗:“东皇的利刃,他迎接光与暗的洗礼,缔造着时空,世界生出天空与陆地;西方的破裂,上帝的手杖,连接了时间与空间;衍生,南方的神君,自天空降下圣火,世界迎接日月;北极之地,时间与天地的相遇。分割的光与暗,囚笼中不甘的呐喊。众神,生息万象。”
“你为什么要很我说这些?”楚凌天不太懂她所说的。这个与白时性格完全不同,但相同模样的女孩。虽然就真实的存在他面前,很漂亮的眼睛和小巧的鼻子,但他真的感觉这会是梦:“这些,好像跟我都没什么关系吧。”
“没有关系。”女孩说,她用手捏了捏楚凌天:“起码现在没有关系。”
现在这个境遇,楚凌天真的好想发一发衰劲,但他的手被捏着的时候格外清醒,身体里有一眼泉水一般,从他的心中流向他的全身,最终又回到源头,女孩的手在常人看来冷得不可思议,可他却感觉恰到好处。没有人能承受那么低的体温,自然,楚凌天知道这女孩不是人。女孩说她是自己的影子,可关键问题是,哪有影子会长成一个女孩的模样?楚凌天心中始终搞不懂,虽然现在他格外清醒,但是智商在那里摆着呢。
女孩依旧在笑,有一丝小小的狡猾:“你的影子,只是一团光与暗的混合物啊。”
楚凌天放弃了,他看见女孩在一点一点向他靠过来,女孩问他:“看见什么不同了吗?”
两个人碰了下鼻子,他们离得很近。
“你的眼睛……”楚凌天死死盯住女孩:“好像深渊。”
深渊,永远望不到底部,连光都难以到达那里。所以女孩的眼眸里什么都看不到,一丝丝的快乐,悲伤,激动……她的眼里只有黑色的瞳孔,楚凌天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双瞳孔一点一点张开,张开,就如同深渊化为了宇宙,巨兽张开了大嘴,最终黑暗弥漫整个眼球。
“看到了么?”女孩问:“所有的灵魂,都害怕看到这双眼睛,因为路西法王的眼睛通向地狱的深渊。”
地狱的深渊在冥河第二层,深渊永远不会有尽头,只能让飞速下落着的灵魂永远的坠落下去。知道路西法王时代的终结,灵魂们破碎在各自的痛苦之中。
楚凌天不知为何自己会想起这些。
“这样说的话,你是路西法王的影子,影子里有他的眼眸?”
女孩摇头:“曾经是,现在不是。”他说:“光明之子与黑暗之子被囚笼囚禁,那这个世界就没有路西法王。”她的双脚放在了青石上,用左手抱着膝盖,头枕在膝盖上,眼睛闭起来,长长睫毛搭在眼睑上,这样子才显得有了些许悲伤,先前她笑时同样是眯起眼睛,才给了楚凌天舒适的感觉。
“你看,这条河。”女孩说:“这里就是路西法王所掌管的伟大领域,很不同吧。”
“当然不同,哪有石子会变成星星嗖嗖飞上天的。”他转头,刚好一阵凉爽的风吹来,山坡上的草被吹起一圈圈涟漪,溪流反射着星光,河床少了许多石头,留下沙子和细小的水草。
“很美对不对?”女孩也回过头:“它也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忘忧,当年路西法王一直叫它这个名字,而它的另一个名字叫作多瑙。”说到这里,女孩停顿了一下:“你还记得吗?”
“我怎么会记得这东西,话说我又没来过这儿……”凌天一头黑线。
“你没有看过《神语》?”女孩说:“就是那部由你们人类编制的假经《神语》?”
“我只听说过。”楚凌天道:“华夏人很少有读过《神语》的,我们又不信西方神。”
“多瑙河从主神上帝创造的伊甸园中流出,《神语》上说的是——布满珍珠和宝石,它分三条支流,流着牛奶,美酒与甘泉。宝石沉在水中闪闪发光。”女孩轻轻一笑:“最后人类的祖先亚当和夏娃被驱逐出了伊甸园,便在河边繁衍生息……”
“那些我是知道的。”楚凌天道:“因为在去圣海报道之前专门找了一个去过西方的士兵,他喝茶的时候对我说过他的见闻,他读过《神语》。”
“但那只是人类的《神语》,是不完善的,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真实的。”女孩变得没有什么表情:“真正的《神语》是南方的神使,拥有上古神能的太阳之火与预言神阿波罗撰写的,当时一位人类中的智者去向众神的创界山,《神语》被刻在整个第一层的山石上,那智者只窥见少数,也就是记载着西方神上帝的几块小石头,最终他将这些文字融合整理在一起,以他自己的思维进行理解与改写,人类的《神语》就这样出世了。”